若是搁在以往,裴氏若是要提出回娘家一趟什么的,赵逢春是不会拦着的。他知道裴氏好脸面,回了娘家必不会说夫家的坏话,一定是粉饰太平往好了里说。可是今天,他觉得妻子女儿都不大对劲。裴氏或许不会说什么,但婉容这丫头如今大了,心也杂了,平素就好跟段氏所出的几个孩子争个长短,万一她在裴宜面前说出什么不妥当的话,那他这十几年花的心血功夫不就全白搭了?赵逢春便想着,皇后若问“父亲您觉得如何”时,他一定要找个由头拦住了。便是让裴氏自己个儿回冠军侯府,也不能让婉容这丫头跟着去坏事儿。心里是这样打定了主意,赵逢春便等着皇后开口征询意见。谁知道皇后半点要问意见的意思也没有,接着说道“婉容也许久未见舅舅了,正好代本宫去探望一二,舅舅这么多年照顾咱们家,也该咱们做晚辈的多孝敬着些。”赵婉容忙起身应诺。赵嫣容又说“小江你现在就去与李总管说一声,让他亲自去侯府一趟,就说明儿个,本宫便派人将母亲和妹妹送过去。”“是!”小江拂尘一摆行了礼,躬身退出殿外。“慢着!”眼瞅着小江太监就要出去,赵逢春急得站起来出声阻止。“怎么?”皇后一脸的诧异,“父亲也想去吗?还是算了,您是赵家的家主,总不好住在外头。若有心,过去略坐坐也就是了,舅舅又不会怪罪。”“何必急在这一时。”赵逢春白净的面皮有些发紫,想了想说,“让你母亲在宫里多住几日吧。”赵嫣容淡淡一笑说“本宫也想多留母亲妹妹住些日子,然则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母亲是外命妇,总不好住得久,不然本宫可就要跟父亲抢人了。”说着就笑了起来,婉容见她笑了,也跟着笑。裴氏也听不出皇后这话里带着几分真意,不过听着心里却是暖洋洋的,见婉容笑得开怀,原本紧绷着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微笑来。赵嫣容接着又说“如今外祖父外祖母都不在了,母亲娘家便只剩得一位舅舅,合该多亲近走动。以往本宫未出嫁,妹妹又年幼,母亲要料理一大家子的事,便跟舅舅家少了亲近。现在女儿入了宫,成了皇家媳妇,妹妹也眼见着长大懂事。家里又有祖母和段姨娘管着,母亲现在可是清闲了不少,也正是该为外祖家出出力的时候了。”赵逢春对这话当然是不以为然的。出嫁的女儿便是人家的人,娘家有什么事跟她又有什么关系?裴家不过就只一个裴宜能入得皇上的龙目,其他旁支外房都是些不大长进的货色。赵逢春虽要倚靠着冠军侯府,但也不乐意裴氏与娘家走得太近。可是皇后说出这样的话来,也未必不是皇帝的意思。大约是看着裴宜年纪这么大也没成个家,皇帝有些心疼
了,想让娘家的姐姐多照顾着些他吧。只是裴氏去冠军侯府之前,他必须是要好好敲打一番,以免她们母女回娘家胡说八道伤了裴赵两家和气的。“娘娘说的是,不如今日让为父接了她们先回府里,向你祖母说一声,家里也好备些常礼送过去,免得被外人说失了礼数。”赵逢春说。“何必费那麻烦,左右不是外人,舅舅还会挑理不成?”赵嫣容转着手上的羊脂玉镯子,“祖母那边,本宫自会派人去请安,将这事说说。不过是让母亲妹妹回去住两天,祖母那样和善慈爱的,知道母亲记挂着娘家,不因父亲不在而对唯一的兄弟不管不顾,一定会对母亲大加赞赏的。母亲贤德,父亲脸上也有光彩不是?”一句话,便将赵逢春堵得死死的。若他再要坚持,不免让人觉得他是故意要与皇后娘娘对着干。赵逢春嘴里像含了黄莲,满口发苦。赵清容听皇后说要让裴氏和赵婉容去冠军侯府,心里动了动。冠军侯裴度当年是开国大功臣,又尚了武德帝最信任最亲近的同胞妹妹平阳公主,冠军侯府便是照着长公主府的规制所建,精致奢华堪比各亲王府。裴家人丁疏落,平阳公主所生的二女一子里,长女亡故,次女出嫁,偌大的侯府里只剩下裴宜这么一位主子。只是以前赵裴两家走动得少,赵清容又是庶出女,只有幼时随着嫡母去过一次,模模糊糊的印象里,那座府第大得吓人,到处都是金壁辉煌的十分贵气。虽然她看不起裴氏,但是对冠军侯府十分的向往。“父亲,不如让女儿陪着母亲一道儿过去?”赵清容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好。裴氏软弱可欺,赵婉容年纪幼小,她虽是庶出,可也要叫裴氏母亲的。跟着去侯府,那也是大小姐,谁敢拦着她锦衣玉食,仆从如云?裴氏的嫁妆又多又好,可见裴家多有钱。她要是跟过去,裴侯给她的见面礼想也不会少。赵婉容听她这么一说,肺都要气炸了。二姐是有多厚的脸皮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裴宜是她的舅舅,跟你有什么关系?这样死皮赖脸的,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了!赵婉容看着母亲,见裴氏也是一脸的诧异,显然二小姐提出来的要求让她大感意外。“正是呢!”段氏坐在下头突然一拍巴掌,将众人吓了一跳,就听她喜滋滋地说“二小姐也许久没见她舅舅了,便跟着夫人和三小姐过去。二小姐是晚辈,正该去舅舅跟前尽番孝心。”赵婉容发了急“我舅舅用不着二姐姐去尽孝心。有我和母亲去足足够了的。”赵逢春沉吟了片刻,觉得女儿这主意却是出得不错。婉容到底是庶出的,未免底气不足。若是能去侯府住些日子,最好从侯府送嫁,当是冠军侯府出嫁的女儿,那她的身份无疑便能抬高一层,世人也不能小
瞧了她。即便不能从侯府出嫁,与裴家混熟些,得了裴侯的喜欢,将来也可多个倚仗。“这却也使得。”虽然说得很平和,但赵逢春的眼睛噌噌往外冒光,越想越觉得婉容这丫头实在是机灵聪明,这主意出得实在是好。“那是我舅舅,又不是她舅舅!”赵婉容气得跳起来叫道,“不行,二姐不能跟我们去。”“你的舅舅自然也是她的舅舅。”赵逢春见小女儿跟二女儿这样生分,非要拦着婉容的上进之路,气不打一处来,“你二姐姐也是为父的亲生女儿,怎么着在你心里,要当她是外人?裴氏,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最后这话说得声色俱厉,让裴氏身子一抖,眼泪都快被骂出来了。小江之前得了皇后的眼色,早早退出去传话了,此时殿中只剩赵家几口人,还有皇后身后侍立的木兰、白露、丹枫和几个捧茶宫女。赵嫣容对木兰使了个眼色,让她遣了不相干的人出去,这才对赵逢春说“父亲您这是做什么?母亲又没做错什么事,您就不能好好地说话?”赵婉容又气又急的已经哭出声来,裴氏见女儿受了委屈心里也十分难过,听皇后这么说,连忙将眼角按了按,细声说“娘娘,老爷不过脾气急些,不碍事的。”赵婉容也擦了擦眼睛,却是恨恨地说“父亲您就偏心吧。不过实话实话,舅舅对段姨娘和二姐姐是个什么态度您又不是不明白的。若她真厚着脸皮跟我们去见舅舅,会发生什么事咱们可不能保证。到时候姐姐若是哭着回了家,您可不能浑赖到我跟我娘身上,那都是姐姐自找的,怨不得旁人!”裴宜不喜欢段氏和段氏生的儿女,赵逢春怎么会不明白?但他还存着一丝希望,希望裴宜能理解他的感情,为了裴氏在赵家过得好,也要善待段氏和她的儿女们。他觉得同样身为男人,裴宜应该理解男人三妻四妾是多么平常的事。可惜,这么多年了,裴侯半分不理解。赵逢春便想,这小舅子二十四了还不肯成亲,只怕是那方面有问题,当不成个真正的男人便心理扭曲,将气撒在他无辜的爱妾和爱女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