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锁]   [此章节已锁]
    眼前的世界雾气弥漫。

    梁舒音似乎闯入了一座黑暗不见天日的森林。

    她环顾四周,黑鸦啼鸣,飞鸟仓皇逃窜,枯藤在脚下缠绕绵延。

    不管怎么奔跑,无论哪个方向,都逃不出瘴气的包围,天地间怎么也看不见出口。

    忽然,一张丑陋的脸出现在眼前,那人戴着奇怪的小丑面具,面具沾满鲜红。

    “你是谁?”她警惕地往后退着,攥紧了掌心。

    那人拿出一把刀,红唇扭曲成诡异的弧度,“想对付我?还嫩了点。”

    说着,朝她挥刀而来。

    “啊——”

    梁舒音低叫一声,从床上腾坐了起来。

    原来是梦。

    她抹了把脑门的汗,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气。

    平复下来后,她掀开被子准备下床,身体却忽地一僵。

    她想起了什么。

    她没被梦里的男人捅,相反,几个小时前,她在这间卧室里捅了李明德一刀。

    不,是两刀。

    后来,陆祁溟过来,他说要替她拿那把沾血的刀,她才恍然清醒自己做了什么。

    她没想捅他的,她只想拿到证据,再报警,将他送进监狱。

    失控大概是从他说出那些恶心的话开始的。

    在那之后,大家都疯了。

    平复了下激烈的记忆,她下床,赤脚踩着地板,低头寻找着什么。

    头还有点痛,她按揉着太阳穴扫视了一遍屋子,所有的痕迹都被清理干净了。

    她记得后来警察过来了,做了笔录,在昏睡之前,她好像听见陆祁溟在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累了就睡,我陪着你。”

    眼眸骤然一亮,她鞋子都没穿,慌忙跑去了客厅。然而,空荡荡的客厅,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她失望地垂下睫羽。

    在原地呆愣了两分钟后,正要转身回卧室,就听到门锁被拧开的声音。

    她朝门口投去目光。

    房门被拉开,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拎着两个很大的鹅黄色购物袋进来了。

    男人将门拉上,转头对上她的视线,微微一怔。

    彼此都有些意外。

    他在门口,她在客厅,隔着不远的距离,静静凝试着对方。

    其实彼此之间一直都只有这么点距离,她却有种跨越了万水千山的错觉。

    还是陆祁溟先别开了视线。

    他将钥匙搁在玄关柜上,从其中一只购物袋中拿出双新的男士拖鞋,换上了,抬头跟她解释。

    “钥匙是陈可可给我的。”

    梁舒音没搭腔,只静静地,一瞬不眨地盯着他。

    她看着他换了鞋,又看着他慢慢地,朝她走了过来。

    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微蜷了下。

    男人从玄关进来,将购物袋放在餐桌上,轻车熟路挑出需要冷冻的食材。

    “我看你冰箱空了,去给你买了点吃的。”

    不等她回应,他已经拿着东西走进厨房,拉开冰箱,将食材整整齐齐码放进去。

    紧接着,表面镇定的人挽起袖口,转身去洗手台洗手。

    留下来是为了照顾她,但她的反应却不在他预料之中。

    他不确定她是不是生气了。

    如果她现在要赶他走,他好像真没什么留下来的资格。

    但他又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放她不管。

    烦躁间,正准备再说些什么,一个软绵绵的身体忽然贴上他后背,一双白皙的手同时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腰。

    陆祁溟浑身一僵,足足愣了有五秒。

    反应过来后,他关了水龙头,扯了张厨房用纸把手擦干,然后缓缓转过身,垂眸盯着眼前的人。

    而此时此刻,她也正仰头望着他,眼里没了往日的淡漠,只有某种近乎依赖的情绪。

    心底忽然变得好柔软。

    陆祁溟抬手去探她额头,因情绪过激导致的低烧,已经好转。

    他的手顺势往下,男人骨骼突出的大手,抚摸着她巴掌大的小脸,虎口卡在她耳下。

    “还难受吗?”他用拇指反复摩梭着她白嫩的脸颊。

    梁舒音摇头,刚要张嘴,眉头倏然一皱。

    有什么东西硌着她脚底。

    她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是花盆里的那种小石子。

    大概是下午林语棠用来砸李明德的那个花盆里残留的,被人的脚步带到了不该去的地方。

    顺着她的视线,陆祁溟这才发现她赤着脚,脚尖都已经冻得有些发红了。

    “怎么又不穿鞋?”

    他压下眉头,不等她回应,已经将人打横抱起,去了客厅。

    女孩很轻,靠在他怀里轻飘飘的,好像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走似的。

    心里顿时浮现一个很莫名的想法。

    太瘦了,得好好养养。

    被他忽然抱起来,梁舒音下意识伸手去搂他脖子,胸口无意识在他身上蹭了下。

    男人脚下一顿,眼眸深深地望着她。

    她察觉到不妥,低了头,刻意跟他隔开些距离,这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件薄薄的真丝吊带裙。

    刚才衣服弄脏了,是陈可可临走前替她换上的这件睡衣。

    陆祁溟将她放在沙发上,目光落在她干燥的唇上。

    “渴吗?”

    梁舒音点头,“嗯。”

    “等着,我去给你倒水。”

    “好。”

    这荒谬又真实的一天,她演了戏,泄了恨,还捅了人。

    精疲力竭,如一尾跳出鱼塘、快要干死的鱼,急需水的灌溉。

    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

    其实刚才从梦魇中醒来,她都没有真正松懈下来。

    直到他出现在她家,直到她抱住真真实实的他,直到他温柔责备的嗓音落在她耳边。

    她才真正松弛下来,并深刻意识到这种感觉是什么。

    是依赖。

    她依赖上了被她屡次推开的男人。

    从他说出那句“刀,我来替你拿”开始。

    梁舒音捧着陆祁溟递来的一杯水,仰着脑袋,一口气不歇地往身体里灌着。

    喝得太急,她胸脯剧烈起伏,白皙长腿蜷曲着,跪坐在沙发上,醒目的红色脚趾因身体的放松而无意识蜷了蜷。

    喝完后,她将水杯放在茶几上,舔了舔湿润的唇,目光怔怔地看着他。

    “谢谢。”

    男人的视线这才从她粉色的唇瓣,回到她那双紧盯着自己的眼睛上。

    然而片刻的对视后,又下移到她的唇上。

    她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下一刻,男人果然付诸实践,扣着她后脑勺,将她带了过去。

    他覆下来的时候,她却微微偏了头。

    男人干燥的唇落在了她脸颊上,他动作微顿,继而叹出微不可察的低笑。

    似自嘲,似失望。

    陆祁溟抬头看她两秒,松了手,她却捉住他的手,直起跪坐在沙发上的身体,伸手去捧住他的脸。

    轻轻地,像羽毛扫过一样,主动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

    动作行云流水,快到男人都没反应过来。

    他静静审视着她,眼底慢慢漾出笑,几秒后,忽然将她抱坐在自己身上。

    “什么意思?”他低声问她。

    她坐在他身上,没回答,看他一眼,又捧着他的脸,低头吻下去。

    唇和唇粘腻地碰上,离开,又更深地碰了下,再离开。

    面色浮现一抹红,梁舒音掀起睫羽看向他,似乎想得到什么首肯。

    陆祁溟微仰头颈,不动声色盯着她,目光在她唇上流连。

    得到鼓舞,她低了头,继续实践起来。先是用舌尖轻碰他上唇,再含住下唇,一点点吸允。

    陆祁溟一手撑在沙发上,一手扶着她的腰,以免她掉下去。

    她唇瓣柔软,动作轻柔,长长的睫毛拂过他鼻尖、脸颊,分明不太熟练,却轻易就勾起他体内巨大的情|潮。

    也不知忍耐了多久,掌控者轻柔缓慢的动作,终于让他失去耐心。

    滚烫鼻息擦过他脸颊,他猛伸手扣住她后颈,将她送到了自己唇边。

    这个吻炙热而绵长。

    两人贴得很紧,胸膛和胸膛之间再没有多余的空气。

    也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

    她手放在他后颈上勾着,微微仰头,承受着他唇舌的温柔交缠。

    他宽大手掌揉捏着她纤细的腰肢,用力地,几乎要将她拧断。

    落日鎏金,夕阳晕红落地窗外的天际。

    两人在光线沉沉的地方,交换着吐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粗重缺氧的呼吸溢满室内,他才勉强松开了她。

    却还是舍不得放过她,干燥的唇贴着她耳朵,喑哑出声,“音音,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她半睁着眼,一双晕了雾气的眸子望着他,无辜又妩媚。

    “我不知...嗯...”

    耳垂被他狠咬了口。

    “不知道?”

    男人低笑一声,将头埋进她颈窝。

    然而,梁舒音却忽然清醒了过来。

    他身体的变化,弄得她很不舒服。

    她伸手去推他,面颊绯红,眼神略显无措地望着他。

    “怕了?”

    男人嗓音带着亲热后的沙哑,眼底的情|欲还未褪散。

    在挑逗她。

    “我要去喝水。”她作势就要从他身上下去。

    结果又被他箍着腰按进怀里。

    “别动,让我再抱会儿。”

    他握着她后颈,亲了下她头顶,抚摸着她骨骼突出的脊背,“乖,一会儿就好。”

    梁舒音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还给自己裹了件外套。

    --

    刚才那几分钟简直如坐针毡,她再也不敢在他身上乱蹭了。

    此刻,看着他打电话,梁舒音脑子里却反复出现他跟她说的那两句话。

    “刀,我来替你拿。”

    “沾血的事,我来替你做。”

    如果不是她后来清醒过来,他大概真的会替她要了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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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德的命。

    那一刻,即便心硬如她,也不是不震撼的,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这个人,生来耀眼而热烈。

    对她的喜欢亦是如此,强势又明目张胆,不管什么时候,都丝毫不加掩饰。

    然而,她却一直觉得,挥金如土、肆意妄为的富家少爷,所谓的喜欢,也不过是生活的调剂品。

    来得快,也去得快。

    也许是有些执拗的,但也不过是求而不得的征服欲。

    直到刚才,她才确切感受到他那颗为她跳动的心,有多滚烫。

    滚烫到,可以用命来交代。

    足够碾碎她一直以来似是而非的踟蹰。

    也许是察觉到她的注视,陆祁溟转头看她,将手机换到左手,伸了右手过来握她。

    他摩挲着她手腕,讲话的同时,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她,微勾了唇,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她被他盯得又开始胡思乱想。

    脸颊发烫,她抽出手,起身,去倒了杯水,喝完后,又给他倒了杯。

    电话掐断,陆祁溟接过水杯,“你明早没课,我过来接你,我们得去一趟警察局。”

    刚要问他怎么知道她没课,又想起他有她的课表。

    她当然知道还得再去一趟。下午因为她晕了过去,遗留了很多悬而未决的事,监控也还没给到警察。

    “好。”

    她点头,又问他,“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李明德的事的?”

    “国庆前一天,送你回学校的那晚。”

    见她一脸迷茫,他提示说:“你追上李明德,然后,对他笑了。”

    笑了?

    她微蹙眉头,不解。

    这是什么推理判断的法子。

    “笑得很违心。”他散漫地靠在沙发上,斜睨着她。

    坦白说,梁舒音再次被他震撼了。

    他是有多了解她,才能从她一个言不由衷的笑中,就察觉出异样。

    “就…这样吗?”

    “不止。”

    陆祁溟牵着她坐下,“还记得你要求林岚给你道歉的时候,我了解过你父亲的事吗?”

    “嗯。”

    “说实话,第一次知道你父亲的遭遇,我潜意识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梁舒音眼眸亮了亮,“真的...吗?”

    就连母亲都不相信的事,他却只是初次听说,就发现了端倪。

    她不得不佩服商人的直觉。

    像狼一样敏锐的嗅觉。

    “嗯。”

    陆祁溟点头,“不过那时我并未细想,直到看见你主动招惹李明德,我才有了更深的疑虑。”

    她若有所思地点头。

    但想起他刚才告诉自己,李明德背后是凌氏集团,又有些担心了。

    “他这次会不会又...”

    “不会。”

    陆祁溟掀眼看她,眼底是极少在她面前透露的果决狠厉。

    她知道,这是家世背景、权力财富,以及曾经游走在商场那种复杂环境中淬炼出的自信与掌控力。

    “有我在,他这次逃不掉的。”

    她盯着眼前的男人,眼眶温热,心脏也发酸发涩。

    多年以来,她像个深夜里的潜行者,踽踽独行,背负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无人可诉说,也无人可依靠。

    她在每个破晓黎明前,满怀期冀地等待白昼来临,又在无数个黑夜降临时,眼睁睁看着希望破碎。

    追寻的过程太漫长,煎熬如影随形,她早就习惯了。

    而现在,这个男人却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

    有他在。

    “怎么了?”

    见她红了眼,那双冷戾的眸子瞬间温柔下来,陆祁溟捏着她下巴,鼻尖亲昵蹭着她的。

    “就这么感动吗?”

    她没躲开,带着鼻音问他:“你今晚有事吗?”

    陆祁溟眼底微动,“想我留下来?”

    跟李明德对峙时,她豁了出去,带着玉石俱焚的念头,像个十足的疯子。

    而此刻,硝烟散去,她才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勇敢,尤其是一踏进卧室,那些血腥场面就自动浮现眼前。

    不怕是假的。

    她不好意思地“嗯”了声。

    “身份都不给我,叫我怎么留宿?”

    男人似笑非笑逗她。

    “什么啊~”

    她盯他两秒,拍开他钳住自己下巴的手,别开视线。

    “别装傻。”

    陆祁溟干脆双手捧着她的脸,逼迫她跟自己对视。

    “我是你男朋友吗?”

    被他控着,她躲不了,半晌,轻轻“嗯”了声。

    “自己说出来。”

    他语带诱哄,“是或不是?”

    梁舒音被他搞烦了,双手推开他,起了身,“爱留不留。”

    “还急了。”

    身后的人气声轻笑,跟着起身,在她抬脚前,从身后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吐出一句温柔缱绻的话。

    “好了,我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