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俗人
    街上行道树落影婆娑,清透温热的阳光透过茶色车窗照进来,车内男人单手握着方向盘,旁边车门一响插哨闷震,来人坐进副驾驶,一边扯安全带一边问:“从这周开始不去庄园?”

    每周一次的庄园相处唐开灼现在看来简直像独处约会,刚暗搓搓地期待两人时光,结果楚岭提出新的方案,坦白说,唐开灼有点遗憾。

    楚岭看着身侧人系好安全带,唇边吐出一句嗯,他伴着引擎的声响话语一起传来:“暂定每周六上午约见心理咨询师。”

    那日晚上在酒店之后,他就寻找靠谱的咨询师,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唐开灼慢吞吞地从嗓子里发出“嗯”的一声。

    第一次发现自己喜欢一个人,心还热着,半夜对方敲门而进,心煮在沸水里飘荡,结果楚岭进来语气温和地问他要不要看心理医生......

    简直是一头小鹿直接撞得晕乎乎差点起不来。

    唐开灼想起这些就郁闷,他目光忧愁又无奈地看向楚岭,然后沉沉吐息,长长地发出一声‘哎~’来。

    余光扫到唐开灼,楚岭问:“怎么了?”

    唐开灼又用十分复杂的眼神望向楚岭:“你不懂。”

    楚岭目视前方,声音缓缓地飘向唐开灼耳边:“不要有压力,咨询心理医生是件很普遍的事情。”车越过红绿灯,平稳向目的地驶去,窗外有些嘈杂,他的声音却十分清晰:“并非存在躯体化症状或是其他明显问题才咨询医生,你有失眠、烟瘾的困扰,或者有些其他烦心事都可以向咨询师聊聊。”

    楚岭说:“那里保密性很好,医生也比较专业,你可以当成一场放松。”

    唐开灼蔫蔫地点了点头。

    他想跟楚岭谈情说爱肉-体接触,楚岭关心他压力成因心理健康。

    虽然挺好,听起来甚至双向奔赴,但他俗人一个,只想庸俗下流点......

    车停稳,两人下车,门口有人接引,唐开灼鼻梁架着一副墨镜,头上帽子宽大帽沿遮住眉宇,接引的人只是稍稍看了一眼,笑容温婉地带着人前行,等到进入内部,楚岭在等候厅,唐开灼则被引进更加私密的室内。

    他踏进之前看了一眼楚岭,对方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手肘搭在膝盖,面前搁置一杯沏好的茶水,在氤氲的气体中也向这边看来。

    唐开灼下意识地就回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踏进室内,装修多以木质柔软为主,空气轻轻浅浅飘荡着香薰的气味,地上有棉麻厚实的蒲团,唐开灼看了一眼,坐在了单人沙发上。

    他对面的咨询师笑容温和,在他掀开帽子摘下墨镜后也无异色,只是笑着说:“您好,我姓许,是这里的咨询主管,唐先生是第一次,我们先体验一下,在结束之后我会给您发一个评估表。”

    许医生说话轻声细语,如沐春风:“如果您觉得我合适我们可以继续进行下去,当然,我也会依照您的情况您推荐更适合您的咨询师,保密工作您可以放心,我们都会签订保密协议,这也是我职业素养。”

    唐开灼其实不太相信这些。

    圈里做心理咨询的不在少数,经纪人也提过,但很多事情都得一个人解决,让他不痛快的只是他自己,旁人终究是旁人。

    但这是楚岭提出来的,唐开灼也不会拒绝,他挑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脚搭在地上,胡乱地聊。

    唐开灼想了一下说:“聊点什么好呢......”他视线缓缓在室内浏览一圈,转过米黄色地毯,上移到横木梁,又在空中绕了一圈,最后缓缓落在他对面的女医生身上,同样是坐在沙发上,长发,笑容温和。

    许医生笑着道:“都可以,第一次总有些拘束。”她问:“您怎么会想到来这咨询?”

    唐开灼吐出一口气,懒洋洋地道:“外面那位让我来的。”他弯唇,幽幽开口:“我刚发现自己喜欢他,他让我看心理医生。”

    许医生也笑:“他挺关心您的。”

    许医生敏锐的发现提起外面的人,她对面的男人明显鲜活起来,他眉宇间注入生动的情绪,闷笑了一声:“是,他人不错。”

    唐开灼看向门口,隔着几米的距离他知道有人在等着,眉目浸着欢愉:“教养好、克制、礼貌,很绅士的一个男人。”他问医生:“你谈过恋爱吗?”

    许医生想了一下:“有过四段,最后一段男友是我现在爱人。”

    “平常你主动的还是对方追你?”

    许医生沉吟了一下:“两段是我主动追对方,包括我现在爱人,也是我主动。”她想了想:“我习惯性出击,总觉得主动性掌握在自己手里好。”

    唐开灼本来是打发时间拣几句话说说,顺便发发牢骚,听到这才稍微提起兴致,他没谈过恋爱更没有追过人,情感史一片空白,全靠自己莽。

    他顺手就摸向烟盒,问介不介意,许医生自然是摇头,唐开灼点燃了顶端,浅淡的烟雾飘向空中,在青烟弥漫中,许医生注意到对面男人微笑着开口:“我会把他追到手。”

    自信、从容,但同时伴随着压力,甚至有些依赖烟草。

    成瘾性本身就代表着不可控,有时候越自信反而代表着一种不安。

    许医生垂眼,笔尖在本子上记了几下。

    五十分钟的咨询时间对楚岭来说很快,他喝了半杯水,看了会新闻之后唐开灼走了出来,对方悠悠达达地坐在面前。

    “不问我感觉怎么样?”唐开灼先发制人。

    楚岭从善如流:“感觉怎么样?”

    休息厅放置了不少绿植,翠生生的叶子晶莹剔透,藤蔓舒展奔向太阳,枝叶交叠看得人都生动盎然。

    唐开灼拇指点了点下巴:“没有多大作用。”

    楚岭对这个结果没什么意外:“心理咨询本来就漫长而持久,每周一次,先做5到7周。”

    唐开灼本来手指闲闲拨撩着树叶,听到这话手一抖薅了一片,他把绿叶重新插在枝干上,纠结又无奈:“行吧。”

    “你这周有什么安排?”

    楚岭没什么安排:“你有想法?”

    唐开灼打了个响指,笑容得意:“走,去海边吹吹风。”

    唐开灼说的海边是山湾岛,沙滩别墅邻水而建,入住可享受一片私人沙滩,从机场到酒店花了半小时,等两人入住已经是中午。

    天色湛蓝,气温灼热,空气中有海风咸湿的气息。

    海钓船迎着风浪起伏,发动机尾部破开层层雪白浪花,一股接连一股海浪拍打在暗沉礁石上,船身轻微晃动,鼻息间都是灼热的气息。

    楚岭坐在船中,手上鱼竿垂在水里,极目远眺,四周尽是一望无际的海域,几艘海钓船鳞片一般缀在海面,雪白晶亮与湛蓝融合接触。

    唐开灼手上鱼竿来回转悠,墨镜架在鼻梁上,侧脸下颔线弧度清晰锋利,他转头看向楚岭,大声道:“为什么我钓不上鱼?”

    同一条船,鱼饵相同,鱼竿一样,甚至位置都差不了多少,楚岭那里一条接一条,他这里偶然来一条小的,吊桶里的鱼小猫两三只。

    开船的舵手回头:“这个钓点位置好,再等一下包钓上。”

    唐开灼直接从船上站起来立在栏杆旁,手上鱼竿挂饵后被他用力挥甩出去,浑身上下写满了不服。

    #钓不上鱼也得喝两口海水#

    楚岭觉察到鱼竿传来拉力,他甩了几次溜溜鱼,这里鱼都不算多,几下后鱼就没了力气,提竿收线,齿轮转动间海水破开,涟漪一直荡到船尾,末了收杆,一条铠平鮋在空中扑腾着尾巴,身上水珠金斑一样浮动。

    楚岭手拿捞网抄鱼,胳膊一起一落间鱼已经进了钓桶,唐开灼眼睛都看直了,他直接收回鱼竿拿到楚岭面前:“你给我挂个饵。”

    虽然鱼饵都一样,但总感觉楚岭上鱼快,说不定有什么不传之秘。

    楚岭看了一眼唐开灼,对方嫌闷,防晒帽直接掀开,脸上被晒了一层红,他拿起吊钩刚要挂饵,唐开灼瞅着楚岭的钓竿若有所思:“是不是你这个鱼竿好用?”

    楚岭抬起眼帘,和唐开灼一样的疑惑语调:“是不是你技术有问题?”

    唐开灼没有一丝犹豫地摇头:“绝对不是,我技术特别好。”

    对于一个特别自信的男人楚岭能说什么,他只能把饵给对方挂在自己鱼竿上,又让出了坐的位置:“你试试。”

    唐开灼乐颠颠地坐在楚岭钓位上,他看着楚岭站在放在自己站的位置上,对方也没再钓鱼,只是手臂撑在栏杆上,面向着一望无际的大海。

    楚岭防晒很到位,帽子加墨镜,只余下巴那一截弧度露在外面,骨骼明朗轮廓清晰。

    唐开灼等了半天没鱼,又拿起鱼竿杵在栏杆上,他问身边人:“你说这个钓点是不是有问题,要不让船长换一个位置?”

    楚岭眼神复杂:“唐开灼?”

    “嗯。”

    “能不能从个人身上找原因?”

    唐开灼一摆手,干脆利落:“我没问题。”

    怪鱼竿怪鱼饵怪钓点,怪天怪水怪运气,反正就是不怪自己。

    楚岭沉默一瞬,他不知道想到什么,碧海蓝天下眼眸沉邃:“是,你确实没问题。”

    唐开灼笑了一声,远处白色浪花翻滚,他嗓音听着没带什么情绪:“能上映已经很不错了,我这人知足,至于别的......”他有那么一瞬间停顿,接着笑:“别人喜不喜欢是别人的事,不能是垃圾给人硬塞嘴里,电影票也不便宜,这年头赚钱不容易,几十块钱能吃好一顿。”

    唐开灼觉得手下鱼竿动了一下,他手掌用力拉鱼,没分什么心思:“我不行再想别的办法,说不定这次被教乖了下次求人段总。”

    他知道楚岭说什么,楚岭也知道他说什么,两人第一次聊起工作的事,也就三两句,鱼竿猛地一震,上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