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顾南嘉头痛欲裂。
眼皮掀开一条缝隙,眼前一片朦胧。
昏暗的场景差点让她再度昏睡过去,合眼的瞬间,她翻了个身,脸颊触到床品的质感跟平时有所不同。
这种陌生的感觉迫使她再一次睁眼。
她才发觉自己并没有处在熟悉的环境中。
掀开软被,她挣扎着撑起快散架的上半身,发觉衣服还好好地穿在身上。
手机就在枕头边,她触到的瞬间屏幕亮起,显示现在是早上的七点二十。
四下打量,她从床头的挂画认出这是孟寒舟家。
不久前她来吃饭,短暂地扫过一眼这间卧室,对这幅画有记忆。
前一晚残存的记忆提醒她,她最后是和孟寒舟在一起的。
可最后是怎么到这儿的,她不知道。
下床用脚随便一探,她踩进一双软软的女士拖鞋里。
低头扫一眼,是浅粉色的。
外面传来轻微的走动声响。
顾南嘉进主卧洗手间,用清水洗了把脸,顺便视察了一下孟寒舟的起居场所。
没有意外地干净整洁。台面上整齐摆放了一次性纸杯和一次性牙刷。
很贴心,很周到。
镜子里照出一张肿脸,她重新抓了抓头发,尽量让头发围在脸颊两边,这样显得脸小一些。
待她整理好仪容,打开卧室门时,孟寒舟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的样子。
身材高大,面貌清俊,她一下子就清醒了。
要是每天都能看着这幅画面起床就好了。
“你醒了。”他沉声道。
大概是今天有什么重要的会议,他穿了衬衫西裤,低头扣袖扣的动作让顾南嘉恍神几秒。
“昨天晚上——”她刚开口说了几个字,就发现喉咙冒烟,粗得不像自己的声音。
孟寒舟跨了几步,在吧台接了杯水递给她。
“温的,可以直接喝。”
“谢谢。”
他手抄口袋盯着她咕咚咕咚牛饮,说在洗手间放了牙刷,问她看到没有。
嗓子总算润了点,她点点头:“你昨晚在哪儿睡的?”
她记得他所有房间只有主卧放了床。
孟寒舟朝沙发努了努嘴。
“你只有一张床,来客人的话怎么办?”
“没有客人。”孟寒舟说。
除了她,他这里的确没有人来过,他也不喜欢别人来。
“哦……”她抬头盯着他,眼睛亮晶晶的,“你昨晚没有对我做什么吧?”
孟寒舟:“……”
“虽然我衣服都好好的,但我一点记忆都没了,万一你做了什么又不承认,我可拿你没办法,毕竟我还是有几分姿色的。”她为自己辩解,“带喝醉了的女人回家这种事,你经常做吗?”
孟寒舟几乎要被她的无理取闹逗笑。
“你呢?”孟寒舟漫不经心地挑眉,反问道,“喝醉后跟男人回家这种事,你经常做吗?”
顾南嘉脸色肉眼可见地垮了。
“抱歉。”孟寒舟清了清嗓,问,“你真不记得昨晚的事了?”
“记得,一点,吧……”
顾南嘉吭吭两声,试图把破碎的记忆串起来。
她先是碰见了顾北辰,之后回家跟顾久光牛头不对马嘴地谈了会,又碰见了向霆,心情很糟糕,最后她打电话叫孟寒舟出来喝酒……
“你昨晚喝多了。”
“哦。”这她知道。
“我要送你回家,你不肯。”孟寒舟孟寒舟接过空杯子,又给她倒了杯水,重新把杯子塞回她手中。
“哈?”她这么说过?
“我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孟寒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我要去上班了,早餐在桌上,你记得吃。还有,我昨晚把你的车开回来了,在负一层的f211车位。”
“干嘛这么看我?”顾南嘉追过去扯住他的手臂。
“你对奇怪举动的定义是什么?”
“大喊大叫、引人注目之类的……”
孟寒舟想了想:“那没有。”
“我干什么了?”
“你哭了。”
她觉得自己像鱼一般被抹去了记忆。
愣了半天,再抬头时,他已在玄关处换鞋。
“你就这么走了?”
“我要迟到了,南嘉。”孟寒舟抬腕看表,用商量的口吻说,“有什么事下班后再说,好吗?”
她愣了愣,还不习惯这个称呼,尴尬地拢了拢头发。
看来是真耽误人家时间了,她沮丧懊恼地摆了摆手:“……那你先走吧。”
孟寒舟换好了鞋,手搭在门把手上,站在玄关定定地看了她一会。
看她没什么反应,他都已经出门了,又折回来,双手撑着门框,青筋凸起。
语气中有些无奈:“昨晚你说想找个人结婚。”
一声关门声响,偌大的屋子只剩她一人。
烤过的全麦面包夹蛋饼和培根,一小碗青提,一杯橘子汁。
摆盘精致,味道也好。
孟寒舟一如既往地周到。
顾南嘉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吃早餐。
电光火石间,她仿佛看到自己前一晚抱着孟寒舟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
因为从来没喝醉过,她也不知道自己喝多了是那副德行。
聊得这么深度吗?
她不太在别人面前掏心窝子的。
羞耻,太羞耻了。
头疼,太头疼了。
她捂着脸,阳台上某个东西穿过指头缝吸引了她的视线。
手指拿开,是她在超市买的那盆小松树。
记忆跳跃着播放,她耳边又响起孟寒舟说的“那找我吧”。
她默默地盯着那片突兀的绿色,混杂的记忆整合,她突然想起,他是不养植物的。
-
顾南嘉回了趟家。
到孟寒舟说的车位上取车,她坐上去才发现脚踩不到油门,驾驶位座椅的间距被调得很大。
在路上时,想到孟寒舟高大的身材挤在她小车车上的样子,她就有点想笑。
嘴角弧度上扬,她很不好意思地心动了。
回到家,顾南嘉先拿面膜冰敷消肿。
躺在沙发上时,她心头打鼓,结婚不是小事,他是说真的吗?
虽然充满了不确定性,也拦不住她畅想跟孟寒舟的婚后生活……
早上打开房门看到他的那一刻,真的太惊艳了。
傻乎乎地yy半天后,她她举着户口本,几乎要把那个小小的硬壳本看穿。
真的要结婚吗?
孟寒舟让她找自己,是因为早就看透她了。
他吃定了她喜欢他。
结婚这种事,哪是嘴上说说就可以的?
他也喜欢她吧,不然为什么说要跟她结婚?
她怕自己忘掉,赶紧拿出手机,要把一些疑点一一列出来。
比如,她那么晚叫他喝酒,他直接就来了。
比如,上次来的时候他还说没有拖鞋,今天早上她却踩着一双女士拖鞋。
比如,他说自己养不活植物,却又留着她的松树。
……
这件事堆积起来,让她觉得,他是在乎自己的。
她给孟寒舟发去消息,问他中午有没有时间,她想跟他谈谈。
过了一个多小时,他才回复:【可能只有不到两个小时时间。】
顾南嘉:【足够了,我中午去省人医找你。】
孟寒舟:【还是在外面吃吧,我去找你。】
最终两人商量了个折中的地方。
顾南嘉先到的,孟寒舟赶到时,她双手环抱在胸前,正襟危坐。
余光扫到门外匆匆赶来的身影时,她心头还是动了动。
孟寒舟表情淡然,疏离的气质里带了些冷静的涵养。
“要谈什么?”他问得公事公办。
她不大高兴,还能是什么事。
她问:“你说要结婚,是真的吗?”
孟寒舟说:“结婚是你提出的。”
她理直气壮地怼回去:“是我提出的没错,可是‘那找我吧’,是你说的。”
别想抵赖!
孟寒舟问:“你是喝醉状态下说的这句话,你确定现在还有效吗?”
“当然!”她说得急,像是迫切地想抓住什么,生怕错过了。
人是不清醒的,但话是真心话。
“那我也是。”
他承认了!
尽管只说了两个字,顾南嘉心跳还是如砸墙一般,剧烈地跳动了几下。
“可是我们互相还不够了解。”她拿腔拿调,“直接结婚是有风险的。”
“所以?”
“所以我们今天可以互相问对方问题,一定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孟寒舟勾了勾唇角:“这话我好像早就说过。”
“这次是以结婚为前提的。现在开始,可以吗?”
孟寒舟点点头。
“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孟寒舟无奈摇头,“南嘉,认真点。”
“这不是确认一下嘛,你有过女朋友吗?”
“没有。”
“真的?”
“嗯。”他笑笑,“原来你是要问这些。”
顾南嘉也愣了愣:“不然呢?”
“我以为你要问一些家庭情况、资产方面的事。”
“哦……”是哦,她竟然压根就没往这上面想。
她歪头:“那可以问吗?”
“当然。”孟寒舟很坦诚地说,“我家里是做酒店和连锁商超的,有个姐姐,是室内设计师。我们两个人都没有遵从父母的意愿接手家里的生意,父母很生气,对我们经济上不进行任何帮助。”
父母强势,儿女刚硬,家庭关系剑拔弩张。
他说,他的房车都是他自己买的,自己攒的加姐姐借的,能力有限,只能买这么大的。
“毕竟医生的工资就这么多。”孟寒舟说。
“哦……”顾南嘉摇头,她不在意这些,“这也不是什么问题啊。”
“以前家里介绍过一些门当户对的,知道我只是个拿工资的医生之后,都不再联系了。”
“那她们也太没眼光了。”
孟寒舟自嘲:“可能也是我没有女朋友的原因。”
“那只好让我捡到便宜啦。”顾南嘉嘿嘿一笑,“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孟寒舟平静地说:“你昨晚自己都说了。”
成长的心路历程,家里的种种往事,拦都拦不住,借着酒劲连哭带说,说了好几个小时。
“哦,是吗?”顾南嘉脸红。
“我可以复述一遍。”
“不用了不用了。”她赶紧摆手,“那什么时候去领证?你户口本在你手里吗?”
“在。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去拜访一下你父母?”
顾南嘉想了想,最终缓缓摇头。
“明天,你有时间吗?”
“应该可以。”孟寒舟问她,“你不用再考虑考虑吗?”
这么快就说定,好像确实有点草率。
她提议:“今晚回去再考虑一晚上,如果反悔,明早8点前就给对方发消息,怎么样?”
孟寒舟:“好啊。”
看他回答得这么快,顾南嘉脸上浮起失落的表情。
孟寒舟垂眸,掩藏嘴角一闪而过的笑意。
“领证前要先照相诶。”
孟寒舟提出一个方案:“早上照相,下午领证?”
“没问题。”
效率很高了。
“好。”她先答应,担心地问,“你能请到假吗?”
“可以调休。”
“ok,那就这么定了。”
-
下午三点多,顾南嘉哼着歌到单位,心里揣着秘密,脚下轻飘飘的。
刚到,肖晓就说:“人逢喜事精神爽?”
她“哼”了一声,没睬他。
“你踩雷了,快坐下。”
她不解:“怎么啦?”
肖晓说:“领导说我们这边太过散漫,一整天办公区都看不到几个人,从这周起要整顿队伍。”
顾南嘉毫不在意地拿出粉饼补妆:“不上节目的时候,不是规定可以不坐班嘛。自己规定了,又觉得别人遵守得太彻底,这不是玩不起吗?”
“领导的心思谁猜得透?”肖晓转这笔,瘪了瘪嘴,“反正以后每天早上要开会,每周还要交工作报告,精神传达到了,你自己个参透吧。”
“不好意思,办不到。”
“刚才领导专门点你名了,说节目的问题。你最近低调点,明早按时到。”
顾南嘉声音条件好,人也灵动幽默,这是她的优势,但在领导看来,她的短板太过明显,又安于现状,在娱乐节目里游刃有余,换个节目就不行了。
顾南嘉想了想:“明早不行,我有事。”
她跟孟寒舟约好了早上去拍结婚证的登记照,下午要领证。
肖晓察觉到顾南嘉最近上班热情下降:“你以前也没这么放飞啊,最近怎么了,恋爱了?”
“没啊。”她挑了挑眉,狡黠一笑。
要结婚了而已。
说完,她整个人陷进人体工学椅里,回想刚才让她头晕目眩的场景。
一个小时前,吃完饭,两人在路边告别,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孟寒舟问怎么了。
“好不真实哦。”
“嗯。”
“都要结婚了,居然连手都没拉过,你见过比咱俩还不熟的准夫妻吗?”
孟寒舟无奈地笑笑,看来她是真不记得昨晚是怎么上的车又怎么上楼的。
“你过来。”他朝她招招手,眼里流露着若有似无的暧昧。
“切。”她撇撇嘴,没动。
只见他兀自笑笑,往前跨了一步,在她眼睛瞪得浑圆的瞬间,伸手把她揽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