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随从模样的人也从人群里钻出,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将围在他们身边的人群驱散。
那小孩儿连忙低下头,委委屈屈不敢应声。
青年见他老实了,便抬头看向书悦二人,拱手歉然道:“小人严高谊,犬子太顽皮了些,一不留神就跑没影了,无意冲撞二位仙长,实在抱歉。”
说着他又板起脸低头训斥自家孩子,强按着孩子脑袋给他们鞠躬:“自己先撞了人,还敢要人家东西!快给仙长大人道歉!”
“对、对不起!我又、又不是故意的,呜呜呜……”
“你还有脸哭!就仗着你娘亲现在管不了你!”
他语气太凶,小孩儿被他吓得大哭,边哭边道歉,还有些不服气。于是又惹来一顿训斥,还作势扬手要揍。
“诶,没关系,没关系。”
眼见那一巴掌就要扇在小孩儿脸上,于千星抱臂看着,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甚至唇角微微勾着,有些幸灾乐祸。
倒是书悦连忙摆手制止,又将那花灯递到孩子手里。
严高谊果然停手,看样子似乎原也没有要真打下去,到底心疼。
毕竟看到调皮捣蛋的孩子有家长收拾,一般人也不至于太计较。
“谢谢姐姐!”
那小孩儿接过花灯,当即破涕为笑,捧着花灯来回转着欣赏,爱不释手。
严高谊无奈摇头,又向书悦二人拱手:“多谢仙长宽宏大量!您画的花灯实在精妙,小人也不能白拿您的东西,不若——”
“不必。”书悦微笑摆手,又摸出折扇在胸前轻摇,随口问,“你方才说的,孩子他娘怎么了?”
提到这个,那人面色一暗,露出个苦笑来,手掌无意识轻抚着孩子的发顶,低声道:“告诉仙长也无妨,只是此事说来实在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书悦被勾起兴趣,下意识追问。
严高谊环顾左右,吩咐随从把孩子看住,这才继续道:
“其实小人也不太清楚。不知孩子他娘怎么了,这几日忽然嗜睡,怎么叫都叫不醒。小人寻了几个大夫来诊治,却各个都说她只是体弱,需要多休息。”
“体弱?那也不至于一睡不醒吧?”书悦低声重复,眉心微拧,“她体弱是天生的么?能否详细说说情况?”
“这倒不是。”严高谊摇头,“她生下小宝之后,身体变得差劲许多,时常需要卧床休息,平日也不爱动弹了,就爱在家侍弄花草。从前还能听见她在院里唱戏,近两年便不曾见过了……”
说罢,严高谊紧张起来,双手无意识交握攥紧,问:“仙、仙长,这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书悦摇头,又问,“那她嗜睡之前做了什么?”
“这,让我想想……”
严高谊一怔,蹙眉回忆起来。
“我记得那日,她朋友上家里来邀她出门逛街,她兴高采烈应了,回来时跟我说她很累,之后倒头便睡。晚上喊她用饭时,她醒来过一次,第二天却还是困,一直卧床休息。”
书悦蹙眉:“那她可有做梦?”
“抱歉,我平常要做生意,白日不在家,陪她的时间太少了,注意到的不多,让我想想……”
那人眉头蹙得更深,忽然一拍脑门:“哦对,有一日我归家早,还未进屋时便听她一直唤我的名字,等我凑近才发现她是还睡着,在梦里喊我呢。”
他说着似有些自责,露出个苦笑,又抬手抹了把脸,垂头续道:“我那时候没当回事,因为她此前也经常这样,便放任她继续睡,哪知她一直睡到现在……”
“她一睡不醒,恐怕不是体弱需要多休息这么简单。”书悦拧眉思忖,又抬眼看向对方,“可否让我们见一见令夫人?”
“什、什么?”对方猛地抬头看来,声线略微颤抖,“仙长的意思是,有法子救我孩子他娘吗?”
书悦抿唇,谨慎道:“这还要仔细看过才知。”
“好,好……”严高谊点点头,紧张搓着手来回看他们两人,目露希冀,“那、那不知二位仙长何时有空?”
书悦还未回话,身边的于千星便抢先道:“过几日吧,有空会再联系你。”
“好,好的!多谢二位仙长!”
于千星的语气不容置疑,严高谊不敢再说什么,当即点头,又向他们二人鞠躬,“小人便不打扰二位了,告辞。”
说罢他便领着自家孩子和侍卫离开,一群人的身形很快淹没在人海之中。
徒留他们两人在原地站着,身处闹市,周遭的喧嚣一点儿没感染到他们,氛围冷凝般静默。
从书悦被那孩子撞到之后,于千星便没再开口过,对严高谊一家的事情漠不关心,一向温和的脸上此时竟眉目结霜。
书悦觑了眼对方,试探着小声问:“于千星,你不高兴吗?”
“没有。”
对方很快回答,却一开口就露馅儿。语气冷淡,与平常大相径庭。
“嗯?”书悦讶然挑眉。
记忆里,明明于千星这副模样她是第一次见,却莫名觉得熟悉,好像她只是忘了而已。
她又问:“那我们要继续逛么,还是说你想回去了?”
话音落下好一会儿,于千星都不回话,双目自然平视前方,一点儿余光都不肯分给她,就那样安静站在她身边。
书悦隐约觉出对方在生闷气,一时有些无措,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环顾四周,忽然双目一亮,指着江上某处,同时曲肘轻捅了捅对方的胳膊:“于千星,要不要去那里坐坐?”
手臂被轻碰几下,这般熟稔亲昵的举动令于千星失神一瞬,不由神色松动,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潼宁江穿城而过,途经此处,地势变得开阔,便蓄成湖泊。
此时圆月高悬,与碧水之中的倒影隔空相望,浮光跃金。
一艘精致画舫缓缓离岸,载着一船莺声燕语、柔婉琴音,随着荡开的水流袅袅而去,露出藏在身后的一座小亭。
那亭子矗立江心,飞檐翘角,四面环水,视野开阔,每个角都悬挂着一盏明艳的火红灯笼,映照出一张石桌、几个圆凳,一道弯曲红线从那处向堤岸垂柳延伸,掩在一片苍翠华盖之中。
正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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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谈心的好去处。
“……”于千星指尖微蜷,面上却不置可否,保持沉默。
书悦转眸看向对方,故意道:“你再不说话,我们就回去了?”
“去。”
她说着便作势转身往回走,下一刻,手腕立即被人攥在手里,将她锢在原地。
书悦摇头失笑,挣了两下,没把自己的手抢救出来,只好放任,由对方牵着往湖心亭去。
他们踩着红木浮桥往前,仿佛逐渐远离尘世喧嚣,耳边唯余风动、浪响与蛙声。
攥在腕上的手不知不觉间滑落,将她的手指与掌心包拢,传来温热触感。
掌心交叠处似是发了汗,渐渐变得黏腻,令人不适,连心跳都变得浮躁,才褪去的暑气好像又蒸了上来。
书悦莫名感觉到燥热,有意逃避这种气氛,恰巧湖心亭已至,便借势甩开对方的手,佯装兴奋的模样张开双臂小跑进去,猛地扑在那石桌边往凳上一坐,又将脸贴上石桌纳凉。
她趴在石桌上,眼前忽压下一片阴影。原来是于千星坐到她身边,即便只有半身,仍足够将她的身形完全笼罩。
她的视线顺着那片宽阔胸膛往上,掠过脖颈、下颌,直望入一双黑沉的眸中。似深渊,似幽潭,将情绪尽数淹没,惹人探究,又令人畏惧。
“于千星,你是不是不高兴?”她忍不住直起身来,盯着对方的眼睛又问一遍。
于千星面无表情,沉默地与她对视。片刻忽然微微勾唇,却应道:“是。”
对方这般干脆倒令书悦意外,也更加无措,下意识问:“为什么?”
为什么?
于千星垂下头,视线恰落在书悦的裙摆。
她今日穿了一身淡青色的纱裙,裙摆绣着青竹暗纹,银线滚边,清丽而出尘。却因要为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画花灯,裙摆垂在地上,沾了些许污泥。
他不悦眯眼,还未及做什么,忽觉一股恬静幽香沁入鼻中,令他一怔。
下意识抬眸,却见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在眼前放大,两池清澈秋水倒映出他的身影,眼尾那颗殷红小痣在月夜下绽出动人姝色。
他不由自主发怔,只觉那轻眨的睫羽似在他心口挠动,已褪去的暑气在这时卷土重来,燥得他喉咙发痒,下意识地吞咽。
“为什么不高兴?”
对方又问他,他却只看见那两瓣樱唇轻轻翕动,说的什么一概不知。
直到视野忽然一花,一只纤长白皙的手在他面前轻轻挥动,阻住视线,他才勉强回过神。
“好吧,不说算了。”
书悦问了两遍,见于千星不肯回答也只好作罢,便要直起身退开去。
未想手腕忽然被人攥住往前一拉,她重心不稳,猝不及防间便跟着往前倾倒。
还未及撑住身侧的石桌,腰间已圈上一条手臂,猛地收拢,迫使她跌坐在对方怀中。
“书悦。”
她忙要挣扎着起身,却见对方抬手往她头上伸去,随即感觉到一支发簪往头发深处探。
于千星微微仰着头看她,唇角勾起:“你的发簪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