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狗仗势
    李羡意坐在那壶门榻的床头,用手指细细描摹着他朝思暮想的眉眼,上辈子得知她死讯的那日,他也是这样坐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

    他书读得不好,往往读不懂悼亡诗中激荡如流的文字,直到那时他才读懂悼亡诗中字字断肠、句句愁杀。

    李羡意将周思仪柔软的手掌放在他的心口,“文致,我知道今日在大理寺狱中你定然遭受了极大的委屈,才会痛苦成这样。”

    周思仪撇了撇嘴反驳他道,“那倒不是,今日不过是寻常的审案子。”

    周思仪本想从李羡意怀中将自己的手抽出,又觉得他这胸肌着实是有些大了,她如果不趁现在多摸几下,以后肯定就摸不到了,便干脆将整张脸都埋在他的胸大肌上。

    周思仪低声啜泣道,“我今日来找你发脾气,不过是因为我拧巴至极,我明明说好这辈子只要能苟住小命怎样都好,还偏偏遇到一点不如意之事,就要自怨自艾。”

    “我今日来找你发脾气,不过是因为我肆意至极,我明知道朝廷如今的局面不是你造成的,你也不过是从你爹手上接手了这一烂摊子而已,可我就是想把气头撒在你身上。”

    “我今日来找你发脾气,也不过是看准了,我怎么指着你的鼻子骂你,你也不会发落我,也不过是仰仗着,你有那么几分喜欢我而已。”

    周思仪越说便哭得越大声,她指着浴堂殿中的龙榻,“李羡意,我都和你在这里这样那样了,你不能因为我就发了点脾气就将我下诏狱吧!”

    周思仪此时此刻就如闹脾气的小孩儿一般在壶门榻上边蹬着脚边打着哭嗝儿,他轻轻地吻着周思仪面上咸咸地泪花,温热宽大的手掌一点一点地替她在背后顺着气。

    待她平复后才道,“你是第一次将脾气撒到我身上吗,我早就习惯了看你脸色,去龙首原跑马畋猎是不务正业,养几只狗儿鸟儿是玩物丧志,现如今我还和我最信任的臣子媾|和,简直是药石无医……”

    李羡意轻轻吻过周思仪的耳垂,“可是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幸好老天哀怜我,能让我重新过一遍这样看你脸色,听你训斥的日子。”

    李羡意拍了拍这张他们曾经交颈而眠,行云行雨的壶门榻,对周思仪低声道,“就是因为我们都这样那样了,你向我撒上些许脾气一点关系也没有……”

    “哦,可臣还是不能百分百信任圣人,就算和圣人做那事的时候,”周思仪的手轻轻揪着床榻上滑软的绸缎,“我也在脑中紧绷着一根弦,要将脑袋栓在革带上,生怕下一秒圣人一不顺心就将臣给砍了。”

    “那下一次你将革带解了……”李羡意顿了顿,“没有革带就不用将脑袋栓在革带上了……”

    周思仪撅起嘴道,“我跟你说正事呢,你却调戏我!”

    李羡意将眼睛已经红肿得跟两个小桃子似得周思仪轻放在枕头上,在她的眉心轻轻啄吻了一二,“文致,趁着我带着擒虎军北征的这些日子,我们都各自冷静一段时间,思索一下将来我们的关系好不好。”

    周思仪也学到了汪侍郎中庸的为人处世之道,她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用一双水盈盈的眸子紧盯着他。

    李羡意替她将外裳脱下,又将被子给她掖好,像哄小孩儿似得轻拍着他,“你们三司主审信州水患贪腐案一事,朕会下一道手书给你,在朕离京期间,由你全权负责。”

    “周文致,你要是办好了,自然是大鹏凭风而起,接履于云霓之上,”李羡意的视线都落在她那张精致的小脸上,语气轻佻道,“要是办得不好,当真只有去翰林院写些拍朕马屁的文章,给朕当佞幸,当脔|宠了。”

    ——

    李羡意出征的日子定在一个阴雨连绵、雷声如鼓的晨日,豆大的雨珠打在夺目的明光甲上,擒虎军的玄色旌旗在狂风中猎猎舞动,马蹄声砰湃整齐将人细微的喘息都压下。

    周思仪的眼中只余下那马槊刀横,长身玉立的男人,在她尚为东宫属官之时,她便听过许多关乎李羡意的半真半假的传闻。

    说李羡意最善突袭跳荡,带擒虎军八千精锐,两马换乘,马歇而人不歇,遇阿史那部族,迎矢石侧翼追击,先锋挺入,突厥人溃散而亡。

    世人说到此处,或说他是草原上飒沓如闪电、吴钩利如霜的少年将军;或说他在信州守关时,能止小儿夜啼,万人汗颜惊惧的名号。

    周思仪却心全然不在此处,她想起李羡意军功最盛的时候,曾向监国的东宫上过折子,请封陪他出生入死、战死疆场的八匹马儿为侯,为他们建衣冠冢厚葬,却被李谦以“荒唐戏言”为由驳斥了。

    在那封折子中,她能略略窥见关外战场白骨露野的一角——乌骓马身中百矢,血流而亡;白花骠疾驰万里,力竭而死;叱拨黄脖颈中箭,陷阵被困……

    五年弹指一挥间,李羡意□□的马儿重伤而亡的都有八匹之数,可却无人知晓骑在马上的人究竟中了多少箭、受了多少伤、流了多少血。

    李羡意念完“整军容、定军心”的诗句,隔着如织的雨幕,周思仪模糊地望了一眼他□□的汗血良驹,向这匹马儿献上她最诚挚恳切的祈祷,“这一次你一定要和你阿爷平安归来,不要再让你阿爷为你流泪了。”

    ——

    回到御史台时,周思仪擦桌子擦得更加卖力了,还低声嘀咕道,“明知道此次凶险万分,还非要去闯,向上辈子一般按部就班地打不行吗?”

    和她同一间房处理公务的倪密拿胳膊肘兑了兑她,“周大人,有必要这么伤心吗?”

    “我都下贱到当男宠了,”周思仪吸了吸鼻子,哭丧着脸道,“他走了我能不伤心吗?”

    倪密看了看周思仪桌案上一叠又一叠的文书,御史台的人知道周文致周大人好看文书,人又极为好说话,便总是将一些晦涩难懂、利益牵扯复杂的文书塞给她,偏偏这人还是个不懂拒绝的傻子,还一股脑地全收下了。

    “周大人,你既然都和圣人……”倪密将难听的话咽了下去,指着那一摞摞的文书道,“就没有学到一些狗仗人势、狐假虎威之类的道理吗?大家都拿着一样的俸禄,却干着整个台院最苦最累的活,也太辛苦了些。”

    “倪大人,你低声些,”周思仪忙呵斥着倪密道,“当男宠这种事,难道很光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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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大人,你觉得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吗?”倪密皱了皱眉,“刚刚送军之时,你哭得比圣人的亲阿爷亲阿娘都伤心!”

    周思仪将脑袋埋在被她擦得光洁如新的桌案上,大吼道,“我这么多年苦心经营来的好名声全都被圣人毁了!”

    周思仪抱起那叠文书,狠狠拍了拍倪密的肩膀,“倪大人你说得对,我凭什么和别人拿一样的钱,却干着整个御史台最苦最累的活,我白天为大梁鞠躬尽瘁、焚膏继晷地看文书,晚上竟然还要死而后已、兀兀穷年地伺候圣人,也太不公平了些!”

    倪密压低了声音道,“我觉着这几个成语应该不是这么用的……”

    “倪大人,在下有一事相求——”周思仪拱手道,“就是狗仗人势,狐假虎威……这种事我没做过……具体是怎么个仗法呢?我又怎么将这些文书给塞回去呢?”

    “周大人,你显然是不懂,当狗这种事……”

    周思仪同情地看一眼倪密,她已然知晓他是严贵妃安插在御史台重的暗桩,虽然他们立场不同,但让一个文人天天干这些勾当,倪密心里定然也不好受。

    周思仪拍了拍倪密的肩膀安慰他道,“我知道……放下尊严的日子……一定很难过吧。”

    “放下尊严的日子——自然是当一回畜生就再也不想当人了!”

    倪密正色反驳她,并给了她一套详细地狗仗人势教程,很快周思仪就出师了,被倪密推出御史台,抱着那叠文书出去实践。

    倪大人狗仗人势第一式:狂吠三声,暗示你不好惹。

    周思仪将那叠文书甩在台院正堂的红木桌案上,甩得砰砰作响,将其他房内的侍御史都吸引了过来,怯怯地瞅着她。

    倪密狗仗人势第二式: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占领道德的高地。

    周思仪抱着手对那些同僚道,“蔡杂端说了,每日台院的文书除去梁典定下各自职事范围内的事儿,都是平分的,为何我案上的文书永远是最多的?”

    钱御史摊手做无辜状道,“几个月前你刚来的时候,我说将文书给你,你都开心地收下了啊,我以为你爱看文书,后面的就都放你桌案上了啊!”

    倪密狗仗人势第三式:道理讲不通就张口咬人,并敲锣打鼓表示自己有人撑腰。

    周思仪指着那叠文书道,“那我现在明明白白地告诉钱大人,对于别人份内的工作,我一点兴趣也没有……钱大人要是再这样,我只有知会上峰了。”

    钱御史疑惑道,“我怎么记得周大人刚入御史台时就因为风寒请了好些日子的假,蔡杂端也说等周大人病好后,就由周大人做多些,将这一个月耽搁的公务补上。”

    “你放你爹的屁!我就算是在病中,也让人来取了文书到家中批读,什么时候耽误过公务,”周思仪歪了歪脑袋,将狗仗人势这个词语发挥到了极致,“钱御史,你非要我去浴堂殿吹枕头风吗,等圣人回来了,你看李羡意他怎么收拾你!”

    周思仪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苍老却熟悉的声音。

    只见御史大夫郭仓掐着人中道,“小周大人,你说吹什么枕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