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宿舍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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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害怕?”

    柏克恭双手插兜,面对张页的欺软怕硬,眼角挂着鄙夷:“你有什么资格害怕?”

    张页稍稍抬眼,紧张地盯住柏克恭的西装衣领。

    灰西装的背后是一方喷泉水池,水池簌簌作响直冲树高,喷溅出的细小水滴砸在张页的眉心。

    为了逃避,张页甚至想要去数,水滴砸在干燥的水泥台面,形成了多少个暗沉的痕迹。

    “他的资格就是他的可悲!”

    蒋潇然逮到机会就骂,心中不得不承认,周围渐行渐远的同学给不了她安全感,柏克恭的停留却可以。

    “他只会欺负好说话的,只会从这些人身上获得他想要的利益!”

    “你想从卓年身上得到什么?”

    柏克恭上前一步逼近,弯下腰,平视单车上的张页,没兴趣听蒋潇然的爱恨情仇。

    “卓年?”

    张页口中含着这两个字,眼神乱瞟:“书店那个穿旗袍的?我昨晚才知道她是蒋潇然室友,如果我说我和她不熟,你是不是就可以走了?”

    柏克恭鼻息轻呵。

    他上下打量张页,想象数小时前他不在的那一幕,张页是以何种狭隘的面孔当了一回“爷”。

    卓年的害怕、疼痛,因为她的有原则和重感情而归于平静。

    今天之前,他最爱她的平静,因为那是他所缺失的人格。

    或许是他心眼小,以至缺爱童年可以影响他的一生。池萍的软刀子让他憋屈,柏祖承的忽视、秦芝的抛弃让他觉得讽刺,他把柏守礼当弟弟可以不求以心换心,听闻过他身世的甲乙丙丁也都可以用“你好吗”掩盖八卦的心思。

    只因他知道自己本就是违背原则和情谊的产物。

    他看得起自己的未来,却看不起自己的源头。

    他成长,享受所有的憋屈、讽刺和疼痛培育自己不讨喜的人格。

    今天,他看见卓年手臂上的淤青。

    心脏疼得厉害。

    他想他不会再爱她的平静。

    也不会再“享受”。

    池萍适时打电话过来,柏克恭嘴角忽而勾起一抹笑意。

    “我和小礼两个小时后的飞机,你半小时后来酒店接我们。”

    蒋潇然离得近,听清了这温柔的命令。

    池萍在她眼中一直是一位委曲求全的妇人——宽容丈夫的多情、呵护亲生儿子的成长……包括接纳柏克恭这一婚姻的污点。

    蒋潇然扪心自问,她做不到池萍这点。

    昨晚她决定分手,不只是因为张页参加了异性朋友的生日宴。

    最后一根稻草与醒悟的榔头——她在张页手机里,发现了他与那位异性朋友在小众APP上,分享了数十首相同的歌曲,“最近收听”歌单重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条条互赞□□,私聊刷不到顶。

    他们在上面发些“啦”“嘤”“呐”之类的可爱语气。

    啥关系啊?有事儿说事儿不好吗?

    张页对她的珍惜不是专属,分享欲做成试吃小蛋糕,见人就发一块。

    她质问他,张页觉得她无理取闹,美其名曰自己成为不了她的理想模样。

    “凭什么和你在一起,我就要和朋友断联系?”

    “你除了她就没朋友了呗?那些歌都没给我分享过,什么毛病?”

    “我张页有什么魅力啊?能让她喜欢我?!就几首歌而已,有什么?你和游云影柏克恭来往的时候,当我不知道吗?我和你吵过吗?”

    “有什么?有你祖宗都爬出来敲你脑瓜子问你熟没熟!我呸!”

    分手。

    班上的共同好友,还会和蒋潇然吵:“你是不是误会了,他们不是那样的关系,我觉得张页不是这样的人。”

    蒋潇然觉得可笑:“你们有多远滚多远。”

    昨晚卓年洗完澡,收到杨颂的消息:【顺路买五斤瓜子回来。】

    卓年拎着五斤瓜子:“我没有谈过恋爱,也不懂爱情,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答应张页的表白?”

    蒋潇然只说:“可能是我太爱幻想吧,我对爱情、对大学宿舍的憧憬太多,和前室友吵架后,张页天天问我吃什么,感觉对我挺好的。”

    121宿舍三人皱眉嗑瓜子:“???太容易被感动了吧。”

    蒋潇然问卓年:“柏克恭会每天问你吃什么吗?”

    卓年蹙着眉心,像是疑惑她为什么突然提起他:“他从没问过我这个问题,更多的时候,是我吃什么,他吃什么,他会点很多份,我没有饿过肚子。”

    蒋潇然又开了罐啤酒,醉醺醺的:“嗯,张页只动嘴,从没给我买过东西。”

    恋情奇奇怪怪的开始,顺理成章的终结。

    蒋潇然总觉得池萍的委曲求全,多少有点“善解人意”的意味在。

    听到她私下里和柏克恭打的这通电话,才意识到——池萍的善解人意,实则是为他人的服从。

    蒋潇然浑身鸡皮疙瘩,看见柏克恭微微后仰,目光睥睨,盯向正举着手机扫车开锁的张页。

    “不问问我有没有安排,飞机起飞前两小时才通知我,是吗?”

    他用了“通知”这个词,闲庭信步地抽走张页的手机。

    “那你有安排吗?有安排就推了吧,送我们去机场。”

    池萍还是那副“知心妈妈”的语调。

    柏克恭两根手指捏着张页的手机,转了一圈又一圈,懒懒笑了:“你俩没腿吗?”

    “什么?”池萍语气变了。

    “我身为柏家的牛马,为你们跑这么多次,偶尔也想当人,溜溜猴,给自己也逗个闷。”

    他挂断电话,侧眸问蒋潇然:“卓年的手机?”

    蒋潇然点头。

    于是柏克恭在张页惊惧的眼皮子底下,指头轻轻一松。

    手机磕在草地上,屏也裂了一条缝。

    他给了张页一个痛快,张页的惊惧,却只是因为要花钱。

    名校给了张页在外的光环,但没给他内在的底气。

    他报道前一晚一个人坐火车来B市,什么也不懂,什么也没带,因为舍不得花钱买被子,躺在木质硬床板上凑合一晚。他拿不出资金去和室友一起外出旅游,他和室友因为冉枫君那件事吵架,他的眼界不足以和对B市熟门熟路的富二代交谈。

    他因自卑而缺乏上进心,他没有人脉,他只认识不幸运的蒋潇然。

    恰如这一脸贵气的灰西装只是路过,只需说“丑得千奇百怪”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像书店那个旗袍女孩说的“二百五”一样。

    就能让他低下头,攥拳都是慢动作,平衡半天悬空的心跳。

    恰如只需这一身熏有昂贵香水的灰色西装,就能去嘲笑他磨破皮也不换下来的麻料短裤,嘲笑他的屏息紧绷,让他扣紧拖鞋的脚趾去寻找捻磨一颗砂砾。

    滚进脚底板,随他一起走进屋的砂砾。

    他承认他不成熟,他承认他想要的太多,这使他不敢去看任何比他强硬的眼神。

    不顾踉跄,直接跪向手机的方向,捡起来检查。

    没放下脚撑的自行车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