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宫宇尚未修缮完成,用以庇佑离宫的佛骨暂奉于请愿寺主殿;其余需迎入京城大福殿的佛骨则暂存于请愿寺左偏殿。因两处佛骨除了寓意上各有侧重外,其余并无太大差异,所以一并于今日迎请入寺。
队伍由远及近,一众僧人最前面,江接手持净瓶,待过后佛骨入寺,便用瓶中盛有的各香浸水灌洗。他目不斜视,步履端正走来时,平日高傲的神情尽敛,眼下瞧着竟有几分出尘之姿。
两侧百姓恭敬点燃香烛或线香,缭绕弥散的烟雾与稀疏而落的飘雪混萦,像是登云而上的仙境。
快要行至人群最为密集的请愿寺门口时,江接双唇翕动,似虔诚诵念什么。紧接着,眼前金色乍现,江接的身体被一层薄薄的光影环绕。在飘雪的阴翳冬日,那灿烂灼然的金光却像是坠落的太阳,不偏不倚缠镀在江接周身,浑然天成,仿若下一刻便会羽化登仙。
顿时,人群一片哗然,议论声此起彼伏。
“这是……佛光?简直是千年难遇的奇景啊!”
“此乃吉祥之光!如此突然地降临在大皇子身上,是福兆啊!”
“大祭礼迎请佛骨之日,现佛光之人是三年前亲下扬州,成功治理了那骇人水患的大皇子,这说明什么?这是佛意,是天选!这注定是要佑我扬州,佑我大益啊!”
……
一时间,围礼百姓的眼中纷纷露出对江接的惊叹与崇仰,接连跪在路边顶礼膜拜,口中满是对江接的赞美,意欲追随。
薛适静默看着,先前无法厘清的团团迷雾,一瞬之间被江接身上笼罩的金光尽数驱散。明明今日风雪并不急重,但薛适却觉凛冽而刺骨,遍体生寒。
“殿下,我好像……都明白了。”
薛适一向含笑的眼,垂敛之间却是露冷霜华。
“大皇子所作一切,都是为了此时此刻他金光加身,过度痴信佛法的扬州百姓会因此追捧跟随。长久以来的铺垫、渗透,让大皇子只需以这样的方式,便可顺利宣扬自己是‘天选之子’,一举赢得声名。如此……他想要于扬州起兵谋反之事,便是顺应天意,也不会违背民心。”
江岑许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拉着薛适向后退了退,避开一些看过金光后,直冲上前高呼“请大皇子指点佛缘”“请大皇子予以庇佑”,甚至以头抢地、以血为誓的信众。
幸有吴陵维事先安排好护卫维持秩序,才不致引起更大的骚乱。
江岑许冷眼看着,想通了先前见过徐桓应之后,自己始终未明的一结。
为什么江接一定要解瘟疫背后三日采之毒的一方是请愿寺、拉其入局,以造成扬州书生和百姓对佛法过度痴迷的局面。
正如薛适所言,江接很早之前就在为自己的叛举造势,以求民心所向、名正言顺,他便不必受批判、担骂名。相反,还会为自己所行所举平添神圣色彩。
“只是,如果现在提出回京,必然打草惊蛇。
虽江接筹划已久,但眼下他在明,我们在暗。待大祭礼结束佛骨迎请事毕,我们也已彻底完备好所有证据,届时回京后向父皇一举揭发,人证物证俱在,江接措手不及也难有辩言。”
薛适应道:“其余证据殿下已搜集得差不多,但这金光,我总觉不会平白无故出现。今日并未出太阳,巧合下的自然奇景自是不可能。趁着最后的这段时日,我多去翻看些古籍经书,再请教下清弥法师,看看会不会有所发现。若是能解开大皇子身上金光出现的原因,那所有证据便彻底齐全。”
话虽如此,但薛适清楚知晓,此事凶险艰难,必不会一帆风顺。
大皇子的封地在扬州,而扬州的繁华并不比长安差上多少。是以他选择立于扬州,精心筹谋三年不说,身后除去自己的势力,更有袁家兵马提供支撑。唯一的名不正言不顺之处,也因与清缘住持步步设计,收获了如今对他一片敬仰信服的民心基础。
“薛适,”江岑许看出她坚定眸光中隐约显露的忧色,忽然道,“我们一起去观礼吧,听说寺内今日会举行很多有意思的仪式。”
说完,便拉起薛适的袖子,随着人群一起涌进。
江岑许的步伐很快,四周人海在呼啸流动的空气中变得有些模糊,薛适好像只能看清眼前人的身影。不知是否因这身女子少穿的烟墨色,江岑许的背影被清晰勾勒,衬得更加挺拔清隽,身后发丝随随曳起,明媚而张扬。
比起女子,反倒更像是意气风发的少年。
隔着衣袖,薛适的手微微上移,轻轻地反牵住了江岑许的手腕,像是想要握紧手中的风。江岑许回头看她,唇边弧度肆意,“像泼水、赠花、荡秋千这些,扬州城很多同你年岁差不多的女子……和男子,都会喜欢。”
薛适讶异地笑了笑:“我这几日一直留在请愿寺,都不比殿下知晓得多。不过,殿下不是不喜热闹的吗。”
两人已经进入了请愿寺,往常幽静的院落中,今日自登入殿门需攀经的长长石阶开始,就已设好了各式各样的摊位置于两侧,经文、线香、菩提……应有尽有,目不暇接。还有一些平素所用物什,也与之结合制出了不少精巧的小玩意,充满禅意。
看着薛适因眼前所及热闹一瞬亮起的眸光,江岑许浅浅勾起唇角,应道:“如果我不提及,你会主动参与吗?”
薛适想她应是不会的。观完佛骨迎请,她会为前来求符的人寄以福愿。若是有人需要代笔,她会帮忙完成。至于其他,她在代笔时听旁人提起就已足够。
江岑许没等她回答,“我一个人实在无趣得很,所以……”
“我想你,陪我一起。”
-
江岑许带着薛适去到了百年古树下。前方不远处,两侧木桩高高矗立,最上方撑起粗壮的横木,牵起垂挂的彩色绳索,一方坚实木板被紧紧绑系,赫然是架秋千。
薛适看了眼旁边,梳着双垂鬟髻的少女正站另一架秋千上,身后少年满眼笑意地将她推起。薛适也跟着笑了笑,看向江岑许:“殿下要试试吗?我推你,保证不让殿下受伤。”
江岑许意兴阑珊地挑了挑眉:“没什么意思。不过,看你似乎兴致颇高,不如你去吧,我在后面推。”
“这怎么可以?殿下千金之躯,自当……”
“快去。”江岑许直接打断,轻轻推着薛适的肩膀走到空着的秋千前,“不是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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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陪我吗?我只想推别人荡秋千,不想自己来。薛待诏不会连本宫的这点心愿都不想满足吧?”
薛适不好再拒绝,恭顺道:“那……麻烦殿下了。”
她从未荡过秋千,毕竟秋千多为女儿家所喜,她又如何有机会试上一试。
今日瞧见,不免有些好奇,本想江岑许荡起时她在后边看上一眼就好,没有想过她可以亲自体验。想象着与风争次第的畅快淋漓,又紧张又期待,下意识便不断交握着双手。
“怕了?”江岑许站在身后,伸手扶稳秋千两侧的握绳,学着薛适方才的口吻,“保证不会让你受伤。”
“我相信殿下。只是……有些开心。”
薛适敛了敛心神,登上秋千,握紧两侧绳索,放声道:“可以啦,殿下。”
“那就,”江岑许一点点将薛适推起,声音如风,“飞吧。”
摆动的彩绳将薛适倏忽送远,再带着她向后而去,随秋千高高荡起时,似与树齐。
水绿色斗篷飘飘曳曳,如蝶如翼。远远看去,像是薛适从未拥有过的,少女的裙摆。
“殿下,这和坐小木船从龙尾道上划下去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江岑许看向眼前一次次离她很远、又离她很近的身影。而她站在不远处,随时可以触及这抹身影的地方。
“嗯……”
薛适清亮含笑的声音散在风里:“一个是风载住我们,一个是我们拥抱着风。”
倏然而过间,薛适不施粉黛的容颜绽出灼灼笑靥,似芙蓉盛开,比得上任何胭脂水粉。星眸流转间,如莹澈月华,恍若能黯淡世间所有颜色。只稍一眼,便叫人不禁深受感染,着迷沉醉。
这似乎是江岑许第一次见到没有心事,也没有被其余纷杂情绪牵扰的薛适。
她只有纯粹的快乐与尽意,彩绳斜拽,古树为倚,清风随行。
薛适越荡越高,一旁少女已下了秋千,和少年一同看着。
“公子荡得可真好!暧,我们也试试吧,你来荡,我来推。”少女笑着开口,跃跃欲试的模样。
那少年看了下薛适的身形,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不好意思道:“我……还是算了。那小公子身姿敏捷,推着也轻松些。我这又大又笨重的,怕会累到你。”
“不会的。你忘了每天早上我都会帮阿爹一起上山砍柴的吗,力气大着呢!来吧,相信我!”
……
薛适在秋千上听了大概,弯了弯唇,减缓了悠荡的力道,想要将这方天地更多地留给他们。
“玩够了?”江岑许几步上前,站在薛适身后隐隐圈绕,护着她从秋千下来。
“嗯!”
两人不约而同地最后看向秋千的位置,百尺丝绳拂地悬,看似柔弱的少女笑逐颜开,正稳稳推起高大的少年。
冬日下,熹微的光笼罩着百年古树,无声见证一双双交错拥护的身影。冬尚未离去,但春光却似已悄然乍泄。
荡秋千的可以是男子,推秋千的也可以是女子,不是只有谁的专属。
秋千所载不受限,亦如人皆应似风,卧云枕长空,所行俱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