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追念
    明修身子一僵,方才还振振有词的嘴巴骤然发麻,脑中也跳不出任何说辞,一时怔在了原地。

    明文昌闭了闭眼,心知此局已败,而明修注定成为弃子。

    今日紫宸殿上的情况,很快也传到了明茵殿中。

    她温柔一笑,朝对面的薛适道:“看来平襄王那边进展得很顺利,接下来是不是该你去作证了?”

    即便薛适已不再是书待诏,但这几年她依旧会常进宫,先是看一看以前翰林院的同僚们,再到明茵的殿中陪她说说话,讲一些宫外的新鲜事,带一些市井间的特色吃食。而明茵也会将他国进贡的稀奇玩意送给她,诸如薛适喜欢的孤本、砚台。

    江抒虽坐上了皇位,但对薛适的亲近一如从前,每每知道她来,只要得空定会来蓬莱殿一起坐上一会儿。

    “嗯。”薛适点头应着。

    “上一次你去紫宸殿,还是在三年前。那时候,我看着你被江接的人带走,不知有多害怕。

    那时候……他也在。”

    奚玄被明文昌带走后一直生死未知,明茵时常会露出这般悲伤哀愁的神情。薛适起身,轻轻抱住了她,柔声安抚道:“娘娘别担心,现在一切都变好了。而且不是已经打听到奚公公的消息了吗,他还活着,就会有和娘娘相见的那一天。”

    ……

    这边,大殿之上,江执已经拿出薛适先前递给他的那枚瑟瑟,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通。

    “大益传统,每逢中和节,皇上会给在京的大臣赐宴、赠刀。五年前中和节宴上,先帝曾赐给明侍郎一把金银钿装大刀,由京中名刀师打造,独一无二,特嘉奖明侍郎官绩出色。

    而这枚瑟瑟就是出自此刀鞘柄,瑾王死前曾将其交于一个人。”

    江抒:“传。”

    只见门外渐渐走进一个清瘦高挑的身影,及腰的长发间只一根木色毛笔簪束,发尾系着简单的白色发带,温婉而典雅。但明亮的眼眸和唇边亲和的笑意,又添出灵动与生机。

    有朝臣不确定道:“……薛待诏?”

    三年前,薛适女扮男装被大皇子发现,为保命竟听其安排伪造五公主和亲遗诏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朝中无人不知。

    薛适弯唇见礼:“承蒙大人记得。”

    她走于最前,跪地朝江抒拜礼:“草民叩见皇上。扬州时,草民曾于见南山茶楼见过瑾王最后一面。”她顿了顿,再度忆起那日画面,攥紧的手心一片冰凉,余光中,有人不动声色地走到她身边站定,阴影隐隐罩下,令她心神安宁,薛适一字一句开口,声音温和却坚定,“瑾王同我说,他并不信那时传出的母妃受寂晖公主母后牵连而逝的言论。他说,他相信寂晖公主,最后将这枚瑟瑟递到了我手中。”

    “皇上可遣人去见南山查证,当日二楼的人都看到了我去找过瑾王,即便他们难以听清我们说了什么、也无法看见瑾王秘密将瑟瑟交于我的瞬间,但见南山的掌柜知道我与瑾王交好,我们常去品茶,而皇上和各位大人也知道,寂晖公主同我关系很差,我没道理为了恨我的寂晖公主,在瑾王一事上帮她撒谎。”

    薛适的一番话无疑进一步印证了江执先前所述。只是众人想不明白,明侍郎究竟为何胆敢杀害瑾王,若说仇杀,瑾王的性子根本就不会与人结仇啊。

    明文昌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又是薛适,每一次薛适都会以他意想不到的方式插入进来,打乱他的棋局,虽然这次棋局本身已是漏洞百出。

    他看了眼僵在原地,早不知该如何辩驳的明修,最后朝薛适问了句,“那你当日为何不同官府说清楚?也未交出关键证物?”

    “因为瑾王将瑟瑟给我时的举动很隐秘,似乎不想让人发现,自然包括那时的扬州官府。”

    江抒看向许久未出声的明修:“明侍郎,这回你还有何想解释的?那把刀,全京城、甚至整个大益,都只你一人才有。朕记得五年前的春蒐上,你还执此刀进行过开场。”

    明修平日携带的只是寻常的刀,只有在受明文昌命令杀人时才会换用金银钿装大刀,其刃锋利,因少有人见,也不会轻易联想到他身上。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杀害瑾王这次竟会落下刀柄上的宝石,还被薛适交给了平襄王,顺势查出了金银钿装大刀。

    江抒也没有耐心等明修再开口,直接让刑部的人将明修带了下去,待后续交由大理寺审理定罪。

    这之后,江抒又说了春分祭祖的事宜。

    江抒登基以来,特定春分为祭祖日,表达对先祖的尊崇与纪念。其中也藏了他的私心,因为可以在这一日什么都不去想、可以正大光明地思念着父皇。

    退朝后,其他朝臣陆陆续续离开,江抒叫住了江执。

    “平襄王也知道,明侍郎与朕的关系。所以朕想问问平襄王的建议,该如何处置明侍郎?”

    江执听明白了江抒的意思。明修必死无疑,但江抒现在还想给明文昌面子,那便不好让明修死的太难看,他想到自己接下来的计划,有了主意:“以毒处死,如何?”

    “那就由你帮着大理寺一起将明修定罪处决吧。”江抒看着他,久违地露出真挚的笑容,像是回到了从前无忧无虑做四皇子的时候,“其实想让你着手调查二哥一案,还有一个原因是,我觉得你很像小五。”

    江执一愣,但他知晓江抒的性情,哪怕现在做了皇帝、他们三年未见,江抒骨子里依旧是从前的模样,未被权力浸淫。

    因而此刻江抒说起这些,他辨得清楚,并不是怀疑或质问,只是单纯地想要告诉他自己的想法。

    江抒眸光闪了闪,此刻偌大恢弘的紫宸殿上,只有江执与他。许是因见到江执就产生的胜似血缘亲情的感受,又或者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让江抒确定下来平襄王值得信任,所以在杀害江措的凶手终于明晰后,他第一次将藏了三年的话说出口,这是连母后都不曾知晓的。

    “三年前,父皇病逝,关塞虎视眈眈,我本想找外祖商谈之后的事,却无意听到他和大哥的谈话,原来父皇为防变故,早就留下了传位遗诏,父皇将皇位传给了小五,而那封遗诏,被大哥一怒之下毁了。后来的事,大哥谋反,关塞挥兵,二哥被害,小五和亲……一桩桩一件件来得突然,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大益,突然变得动乱不安;曾经一起吵吵闹闹的兄妹,为何接连离去。现在,知道杀害二哥的人是明修后,我好像明白了……外祖是为了,让我成为唯一的皇位继承人。”

    江抒虽不喜朝堂争斗,但并不笨。他知道外祖向来野心勃勃、拥护者众多。即便没有萧乘风搜集的关于江接的证据,外祖也会联合朝臣扳倒大哥,只是会稍迟一些。而小五继承皇位的事,大哥和外祖都知晓,定会将她除之而后快。现在想来,若不是薛适那封恰到好处的和亲遗诏,小五恐怕死得更早。而二哥……明明被外祖叫明修杀害,却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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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祸给了小五。

    只有他,只有他……他一个人,安然无恙,什么都波及不到他,他什么也无需做,就可以登上皇位。

    殿内安静无声,落针可闻,直到身旁的江执开口:“这些不是皇上的错。那些自以为是的蠢人将设定好的路强行铺在你脚下,让你不得不走。外人只见这条路鲜花满道,世间独有,你头戴花环,一路通途,但这些都不是皇上喜欢的,你也是受害者。”

    江执离开的时候,江抒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默默出神了很久。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比起像小五,平襄王似乎更像已经离世多年的三哥。

    -

    江执从紫宸殿出来时,脚步只觉重千钧,脑中不断回旋着江抒的话——

    “父皇为防变故,早就留下了传位遗诏,父皇将皇位传给了小五”。

    他走出几步后,又回头看了眼紫宸殿。这一眼,他好像回到了儿时。

    他常常跑来紫宸殿外等父皇下朝,有时是迫不及待地向父皇请教问题,他觉得太傅说得不对,想听听父皇的答案;有时是因为他学了新的招式,比如男子不常用的银针、软剑,急于向父皇展示它们的威力。

    父皇总是乐呵呵地抱起他,笑说:“你小子真是勤勉,半刻也闲不住,为父都要自愧不如了。”

    “这一次不是。”小江执挑挑眉,神秘地从怀里掏出由他亲手做了好几天的核桃佛串,抑制地勾了勾唇,“父皇,生辰快乐。”

    ……

    那日,江执在京中各坊走了很久。他看见荐福寺香火绵延,西市珍宝琳琅,长安城热闹依旧。

    他没能如父皇所期,成为大益的皇帝,但他不曾忘记竭尽全力守护这片山河,以平襄王的身份。

    不知不觉,他来到了平康坊,街巷喧闹更甚,耳边的语笑欢声似自成一个世界。

    他下意识走向薛适曾摆摊的位置,入眼空荡时才反应过来,薛适如今已经去通化坊摆摊了。

    刚要转身离开,他听见附近的青楼外,几个楼中女子趁着客人未至的间隙,靠在一起聊天。

    “几年前,咱们云雀楼的生意可比现在还要好。”

    “嗯?我觉得现在已经很红火了,没想到竟不若从前?”

    “那时候,有个小姑娘在咱们附近摆摊,替人代笔书写心意,我还找过她代写香笺呢。那小姑娘一个人离家来长安,着男子装扮,但笑盈盈的温糯模样,我一瞧便知是女子。不少客人进来前都要去她摊前代写几篇诗文,好哄楼里的姑娘们开心,将他们伺候得更舒服。”

    “为何现在那姑娘不来咱们云雀楼外摆摊了呢,她也能赚更多银子。”

    被问的女子笑了笑,她也曾问过同样的问题,在三年前这样的冬日。

    那时候,小姑娘已没有从前那般爱笑,但依旧不吝啬露出笑容表达善意:“菱娘,我搬去通化坊啦,就在都亭驿对面摆摊。虽然不如在平康坊赚钱,但……我想等一个离京的人回来,在都亭驿对面,我可以第一时间知晓。我想弥补他,解除误会,求得原谅。”

    菱娘眼看着小姑娘的目光一点点淡下去,复又亮起,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看着她,“我走啦,你和楼里的姑娘们若是有需要,随时可以去通化坊找我代笔,定会少收你们银子的。”

    站在不远处的江执,和好奇等着答案的其他云雀楼女子,听见菱娘回答说:“许是别处,有她思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