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医者哪见过闺中的小姐能受这么重的伤,她边抹药边道,“小姐也要顾惜自己的身体,你本就体虚,几次三番受伤,恐影响寿数。”
沈芫趴在被衾上,回道,“寿命天定,就活这一遭,我要痛痛快快的。”不能像前世那般窝囊憋屈。
女医者提醒道,“你手臂结的痂裂开了,我要重新上药,你可得忍着点。”
瘀伤只要不碰还行,但这刀口破开肌肤,药沁入里面,异常疼痛。
好似又被刀割一遍。
沈芫咬紧牙关,“你来吧。”
药粉融进伤口的血肉里,沈芫趴在床上咬住被子,发觉女医停下动作,她一回首,“好了吗?”
就见女医者已经退到一旁,沈玄尘在沈芫床前站着,目中带着怒火。
沈芫立马将衣裳穿上,“哥哥,你冒然闯入,也不请人通报一声,是不是过于失礼了。”
沈玄尘压住她的肩膀,“沈芫,我们谈谈。”
沈芫眼中闪过心虚,她抓着被子的一角,“哥哥要与我谈什么?”
沈玄尘摆手让所有人退下,将椅子拉到床边面对着她坐下,“你为何跟着太子,以及你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芫“哎呦”一声,趴倒在床上,“我觉得我伤好疼,头也好疼,不能和哥哥说话了,真是抱歉,我们改天再谈吧,哥哥。”
沈玄尘执起她的手腕,沉声听脉,“别对我说谎,我会知道。”
沈芫抱着被衾坐起来,含泪看着沈玄尘,“哥哥,今日我是真的累了,能不能让我先休息?”
求情牌都打出来了,沈玄尘不会还要刨根问底吧?
沈玄尘伸手在她眼下轻抹,“没泪水,假的。”
沈芫是真的要哭出来了,怎么回事?她打量着沈玄尘,见他目光锐利,便知道此事难以善了。
她飞快运转大脑,誓要想出好借口,她道,“我跟着太子,是因为……他出现在当日遇袭现场,我觉得他可能与此事有关,便想着秘密追查。”
这借口说得过去,果然沈玄尘没有怀疑,他又问道,“你失踪后,发生了什么?”
沈芫看着被他擒在指尖的手腕,“我被人打昏运到那家店,王妈妈说要让我做她店里的头牌,毕竟我天生丽质。”
她本想玩笑一番活跃气氛,却见沈玄尘仍是面色凝重,让她不由得心揪起,“然后她便要教我……一些从业技巧,就带我去看其他人怎么做的,最后带我去见了昙花。”
“昙花是刑部谭侍郎的女儿,被拐卖进花楼却因为被家人嫌弃不得回去,在楼中谋生,那常巍然,人面兽心,为羞辱谭侍郎便常去昙花那里,我看不过去,与王妈妈大战三百回合,却被她逃脱。”
“可那壮汉不是我们的对手,只是个空有蛮力没有脑子的蠢货,我们二人合力杀了他,然后我以昙花为质,王妈妈不忍失去个摇钱树,只得让我们离去,行至大堂,有个武林高手出来,将王妈妈的打手全部杀死,迅速离去。”
“最后就是你见到的样子。”沈芫紧盯着沈玄尘的神色,欲要知道他是否相信这把说辞。
沈玄尘皱着眉问道,“什么是从业技巧?花楼里的女子怎么谋生?芫娘,那个武林高手怎么出得手?”
沈芫身形一僵,她倒吸一口冷气,“你,你,你……没去过花楼吗?”
沈玄尘摇摇头,“不知道这是何处,无人邀我去过。”
沈芫突然想到沈玄尘刚回来时,京中曾有人骂他乡野村汉,鄙薄无知,不会是因为此人经常问一些贻笑大方的问题吧?
她正色道,“花楼不是个好地方,它逼迫女子卖身敛财,那里的女子日夜都要接待客人,她们很容易染病,花楼里的妈妈也不会给她们治疗,很快就会死去。”
沈玄尘纳闷道,“这样的地方,为何还会存在?”
沈芫凑到他面前,盯着他的双眼,“因为你们男子喜欢,如今的当权者都是男人,不可能取缔花楼,就如常巍然所言,官府还会从中收税,有大笔进项。”
沈玄尘感受到她的愤怒,两人脸几乎要贴在一起,他手落在沈芫的肩膀上,将她压下,“好好说话,还有,我不是你痛恨的那种人。”
他又道,“所以你看到了女子被迫与男子交合,非常愤怒,与另个女子合力杀了那二楼的壮汉,退至一楼后,遇到了武林高手,他是怎么出手的?”
沈芫回想道,“他在我身后出的手,袖子一甩,人就都倒了。”她听到沈玄尘的用词,脸有些红。
为什么……沈玄尘他果然是乡野之人,用词也太失礼了!
沈玄尘喃喃道,“袖箭?还是毒?”
他又道,“芫娘,你今日受惊了,我会为你诵静心经,伴你入眠,一夜好梦。”
沈芫趴着躺下,拉住床前之人的袖子,“哥哥,你在三清山都做些什么?”
沈玄尘回想之前的日子,“晨起练功,劈柴做饭,诵经抄经,入定打坐,为村民算卦寻走失的鸡鸭鹅牛……”
沈芫噗嗤笑出声,却感觉心又被揪起,所以前世的沈玄尘也是这般莽撞的闯入京城,撑起整个国公府的吗?
那他又是如何做到变成权臣的呢?尔虞我诈的朝堂上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沈芫面对着他问道,“哥哥,你上朝时能听懂大家说得话吗?”
沈玄尘双手放至膝前,垂下眼看她,“哥哥不是傻子。”
沈芫撑着头,“那些同僚不会邀你喝酒应酬吗?”
沈玄尘想到自己下朝后要么被圣上留下要么匆忙回家,“他们碰不到我,而且我是国公,还未领真正的差事,没有同僚。”
沈芫叹口气,“哥哥还要努力呀。”
沈玄尘用手指骨节轻敲了两下她的额头,“闭眼,睡觉。”
沈芫乖乖闭眼,静心经在她耳边响起,似是神明的呢喃,她偷偷掀开眼皮,沈玄尘正闭眼诵经。
眉眼缱绻,似是仙人。
他们都回避了最重要的那个问题——她是不是他的妹妹。
沈玄尘对她的出身并不在意,还是说……他心中已有答案。
沈芫的眼皮越来越沉,慢慢进入香甜的梦乡中,沈玄尘睁开眼,她已呼吸平稳。
他缓缓站起,默默推门而出,望着高悬的明月,无言叹息,刚出孝期在京城走动没多久,沈芫就受了两次伤。
沈玄尘内疚不已。
他怎么才能护好她?
*
翌日,国公府的其余几位小姐轮番来采苹院探视,记得上次探视芫娘还是没多久前从向家春日宴回来。
沈芷神神叨叨,“芫娘,我们还是早点去寺庙烧个香拜个佛,你看这些事,真的都太倒霉了。”
沈茉问道,“听说你在京城演了一出《救风尘》?哪个小娘子入你眼了?”
沈芫将谭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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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与她们说了。
沈菲附耳与沈芫道,“听说常侍郎的妻子今日召了医者上门,谭侍郎告病没上朝,哥哥当着圣上面将两家骂了个狗血淋头,不过京中也有些不长眼的蠢货在污你名声,你可要小心些。”
沈婠最后来的,她执起沈芫的手,“妹妹做得好。”
沈芫只能趴在床上,被绿筠和蓝瑛看管住,不准下床,沈玄尘穿着朝服来看过她一次,然后又匆匆忙忙走了。
她心想,怪不得那些官员碰不到沈国公,他不是在家里就是在回家的路上。
姜笙一直躺着未醒,女医说她身子骨亏损严重,要好好将养,沈芫便将自己的月钱全拨过去买药。
结结实实躺上三日,沈芫才能坐到求是书房看账册。
沈玄尘在对面写奏折,沈芫将账册归拢好,撑着脸看他,被他发觉,问道,“芫娘,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沈芫道,“哥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糟糕,心里想什么直接就说出来了。
她在回想前世的事,桩桩件件都证明沈玄尘对她的厌恶,为姐姐们择良婿,却将她送进东宫。
她也曾讨好他,小心翼翼地争取哥哥的喜爱。
听说他爱吃春菜果,沈芫学着做三清山的口味,亲自送去他的案首,却在半路看到婠娘提着食盒进去。
沈玄尘说,“婠娘买的是周家铺子的春菜果吧,他家的一向好吃。”
他摸摸沈婠的头,和她举止亲昵,沈婠抱着书和他谈天说地,气氛轻松美好。
而她的春菜果却被倒掉,就如同她,被沈玄尘抛弃。
沈玄尘思索这深奥的问题,半晌才说道,“芫娘,人心是很复杂的,高尚和卑劣可以并存,看一个人,他做什么是最重要的。”
所以他倒了她做的春果,果然是不喜欢她!
沈芫更生气了,问道,“哥哥爱吃春菜果吗?”
沈玄尘嘴角噙着浅笑,“芫娘怎么知道?”
沈芫边落笔边说道,“以后我在国公府一日,这厨房就不能做春菜果,因为我不爱吃!”
让你倒掉我的春菜果!
沈玄尘不知道妹妹怎么生气了,感觉沈芫的心比朝堂上那些老谋深算的臣子还难琢磨。
姜笙略微好些便说要走,沈芫便道,“你不如帮我件事。”
她让姜笙去铺面里守着,若是陈誉过来就来找她。
那铺面后有厢房,可供店家休憩和存货,姜笙便带着沈芫赠送的铺盖去了店里。
萧钲也趁夜绕过国公府的守卫来见沈芫,沈玄尘暗中让人放他进去,采苹院有人惊呼一声,随即便是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萧钲道,“我听到你的事,吓了一跳,你可有受伤?”
沈芫坐在床上看他送来的话本子,闻言装作轻松道,“我怎么会受伤,我没有任何事。”
萧钲担忧道,“短短时日,国公府便有如此多事,这京城真有人针对国公府不成?”
沈芫执起他的手,“没事的,萧表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你熟读兵法,一定知道这些的。”
萧钲小心翼翼地将人拥入怀中,两人交颈抱着,萧钲缓缓道,“我只希望芫娘平平安安的,不受风雨。”
沈芫抱着他的后背,安抚道,“我没事,别担心。”
待沈芫好上不少,皇帝在御花园办的琼林宴终于定下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