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寿宴回来,沈芫进入一种脚不沾地的忙碌状态,一天恨不得掰成两天用。
陈誉知道她拿到与塔国通商的官方文书,拍手道,“姑娘,我们现在也可称作皇商了!”
看着这前世叱咤商道的人物为刚迈入官商之列而欢欣鼓舞,沈芫亦是有些好笑,“路长着呢,你现在可愿做这药材生意?”
“当然啦,”陈誉道,“这便利多了,我们不必负担运输成本,直接卖给那些没文书的药材商便是。”
他手舞足蹈好似马上就要垄断大楚药材市场,沈芫抬手打住,“不会只有我们一家,六部不会想不到这些的。”
她又不是内库主管,专为皇室打理财产,这块肥肉不会让她一人吃下。
陈誉理所当然道,“你能分到一星半点已是幸运,怎么可能通通吃下,那离被惩治也不远了。”
沈芫见他理智仍在,便放心道,“塔国户部官员宁崖,订好江南居的时间,我就递帖子去鸿胪寺约他出来赏玩,再找一个会塔语的人。”
前面陈誉都一一应下,但这会塔语的人……陈誉为难道,“中原与塔国断交已久,我生平所见也就是纪驸马塔语流利,若是交界地的百姓,亦会些双方言语,但现在过去找就晚了。”
沈芫拇指与食指在账簿扉页摩挲一番,思索道,“那这事我来吧,哥哥与驸马有些交情。”
何况央她送信的人情,她还没讨要呢。
齐殊已去塔国购置药材,京中也囤下不少沈芫种植和低价时购入的药材,再加上陈誉与宁崖联通的药材商道。
多管齐下,沈芫总算对两江道的洪灾有些把握。
这无疑需要大量现银,好在喻言书坊的资金回笼,加上沈芫主动推销,不少外族也来订购,还请翻译替他们编译。
姜笙听闻她缺银子,将攒下的分红、工钱一股脑递给她,“我住在店中开销少,攒了一笔银子,姑娘你拿去。”
沈芫实在缺银,便道,“算我借你,也算你参股,我一定还你本金。”
姜笙闻言捂嘴轻笑,“哪有这般做生意的,六小姐岂不是会亏惨了。”
沈芫握住她的手,“情谊无价,这是应该的。”
狂攒现银的事自然无法避开国公府耳目,等沈玄尘说文书盖好官印,让她来求是书房取得时候,沈芫已与宁崖碰完面,磋商好。
塔国多山,地貌崎岖,所以沈芫定在江南居,装饰考究,又有江南诗情画意,让宁崖大感新奇。
沈芫便顺势介绍大楚江南道的文人雅士名画书卷,天文地理顺手拈来,连陈誉都竖起大拇指,“东家,你说得好似真去过。”
最爱看游记的沈妃扬起脸,“他没去过,正好糊弄。”
事情顺利,沈芫得以喘息,听到沈玄尘唤自己,便踏着轻盈的步伐去到求是书房。
心情甚妙,便含笑对沈玄尘道,“哥哥,我的文书~”
沈玄尘知道她请纪遥兮做翻译,为她和宁崖牵线搭桥,还知道两人交谈内容。
沈芫知道请纪遥兮必然无法撇开沈玄尘,自然未和纪遥兮谈保密一事。
她最近也在研修塔语,争取能与宁崖简单沟通。
对面她的桌案已有些染尘,沈芫多在外议事,好些时日未过来。
沈芫坐到沈玄尘身旁,她心心念念的文书就摆在案首正中,沈玄尘手搁在上面,让她不能直取。
等待半晌,沈玄尘还是没有动作,沈芫才意识到不对劲,纳闷道,“哥哥,怎么了?”
沈玄尘如墨点般的眸子盯向她,“听闻你在筹集现银,我便想着帮你一把……”
沈芫心口一跳,猛地往后一退,被沈玄尘紧紧抓住手臂,“却没想到府中余银不剩几两,我派人一查,原来是府中出了内贼,抽出所有现银给到外人。”
双眼对视,沈芫心虚的眸光闪动,喉结一滚,理亏道,“哥哥都知道了,不知道哥哥如何处置我?”
沈玄尘伤怀道,“芫娘,你直接与我说,这些钱我仍会给你。”他挟着沈芫的手越收越紧,“可你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愿相信哥哥。”
沈芫痛的喊出声,“哥哥,你放手,我好疼。”
她挣扎着拍松沈玄尘的手,人迅速移到远处,“哥哥,你说这话可就辜负我的一片苦心了。”
沈芫脑子迅速转动,“你想,若是我私自挪作他用,那就都是我的过错。但要是你给我这钱作他用,府中可就要带着你一起骂啦。”
“而且你还有两位妹妹没出嫁,怎么能厚此薄彼。”
沈玄尘被她气笑了,“我还要多谢芫娘为我考虑不成?”
沈芫摆手,嬉皮笑脸道,“谢就不必了,将文书给我就成。”
沈玄尘面色一冷,“沈芫,你有很多事都不与哥哥讲,却能毫无芥蒂地信任旁人,这让我很伤心。”
这让她怎么解释?
两江道会发洪水,大楚会有人疫,哀鸿遍野,家家闭户,沈芫说出来,沈玄尘怕是会把她当妖邪用道法给收了。
况且,她这算是做善事吧,这位道长应该会手下留情吧?
沈芫恳求道,“哥哥,有些事我以后会告诉你,现下还不是时机,求你,别逼我。”
“又是你的秘密。”沈玄尘怒声道,“你还要吊我多久?”
“沈芫……”沈玄尘忽然变得委屈,“为什么这个秘密其他人能知道我却不能知道?”
因为你是迫我自尽之人,是开启我凄惨一生之人,是我无法杀之只能讨好的未来君主。
沈芫眼中闪过的冷漠与恨意,狠狠刺痛沈玄尘,他失望道,“沈芫,你总是这样,上一瞬还在与我撒娇,下一瞬就能将我推入死无葬身之地,我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你。”
“我也不知道自己做错过什么?”
沈芫转圜几句,“哥哥,这些钱就算与你讲,我也会给齐殊,让他帮我。你又无法离京,何必纠结此事?”
“这钱我会算好利息还给你,不会白用你的。若是亏损了,我那几家店铺的占股也够赔你。”
“不是钱的问题。”沈玄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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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未信任过我,从未把我当作家人……”
他双手抓住沈芫的肩膀,“沈芫,你一次又一次将我排除在你的计划外,我不明白,是我不够有用吗?”
沈芫望着他的眼睛,那端坐马上俯视着她的双眼竟也会如此卑微吗?
“哥哥,是我的错。”他有什么错呢?什么都没发生,怪她带着伤痕和遗憾回来,无法真的单纯过一生。
“我应该先与哥哥商议的。”
她垂下头,泪水砸在裙摆上,溅出一朵深色的泪花。
沈玄尘摇摇头,“顾左右而言他,沈芫,”他叹口气,“算了,你拿着文书走吧。”
他双手放下,浑身脱力般跌坐在案首前,沈芫将文书拿上,逃似地出门,回首最后看沈玄尘一眼。
他浑身萦绕着一股疲惫,右手捂着额头,撑在桌面上,阖着眼,好似入定,沈芫定睛一看,沈玄尘脸上有道晶莹的痕迹。
沈芫一惊,他哭了?!
失了钱财这般伤心,代入自己,若是有人将她的银子都搬走,沈芫能嚎啕大哭。
念及此,沈芫安慰道,“哥哥,我会还的,你别担心。”
沈玄尘长叹口气,面无表情道,“滚。”
沈芫麻溜的闪走,“好嘞!”
*
有了文书,与宁崖开始推进下一步,沈芫还让他飞鸽传信给塔国,务必先让第一批货尽快运到大楚境内。
沈芫还去信齐殊,希望他留在边线,先接应这最大的一批货。
处理完一切,后知后觉的沈芫发现沈玄尘好像在和她冷战,府内见不到人,沈芫去求是书房寻他,就有人说他已经出府了。
一晃大半月,竟是连他衣角都未碰着。
各国使臣离京,楚览和阴淑华亦返回衡州,沈芫还去相送,依旧没见到沈玄尘。
四月至,日头见长,天也暖和起来,京城从寿宴的气氛中缓和过来,变成熟悉的都城。
沈芫这才见到沈玄尘,他让人引沈芫至马车上,自己坐到另一辆车上,沈芫一看这还了得,直接跳车。
扒着沈玄尘那辆车的车辕,“哥哥,你躲我快一个月了!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陈壮无法,只能停下车让六小姐爬上来。
沈芫手脚并用,掀帘进去,坐在沈玄尘旁边,见他闭目养神,便自觉噤声。
见到窗外景色渐渐熟悉,“是去二姐姐家,姐夫他调任至何处去了?”
沈玄尘答应过文斐然,寿宴后给他谋个外放的职位。
沈玄尘没回话,下车后沈芫问沈芷,她笑道,“是两江道的一个上县日丰县,做县令,百姓父母官。”
沈芫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她不知所措,慌张地扯住沈玄尘的袖子,“哥哥,哥哥,别让他们去。”
沈玄尘面色动容,却是将袖子撤回来,冷声道,“你当大楚官位这么好挪动,这个坑位不去,等下一次合适的位置,怕是要许久。”
文斐然亦道,“下官愿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