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伊甸计划”的主导者，利的情绪阈值很高，眼光更高——
换言之，那些从时间塔军团里叛逃出来的墙头草，并不在利所筛选的“实验体备选”里。
维利科技的逻辑是如此简单：
扔掉垃圾，压榨耗材。
控制风险，追逐利益。
所以……
“为什么要犹豫？”
女声慢条斯理地发问。
“她毁掉我的作品，我帮她清扫叛徒。”
“这好像叫‘以德报怨’吧？”
利理所当然，她不觉得自己的说法有任何问题。
维利科技不欢迎没有用的东西。
无论那是实验体还是智械人，是技术员还是平民，是主导者还是叛逃者。
“……”零和没有回答。
“难道说，你想再挣扎一下？”
利被自己的说法逗笑了，她惊奇地放轻声音：
“零和，这是你给自己起的代号。”
“我还以为你足够坚定。”
……
整个乌托邦，此刻都在人尽皆知的迷茫中。
无论平民还是技术员，都不约而同地朝负责人的办公楼涌来。
维利科技的办公楼建在中央广场，它是整个乌托邦最高的地方。
鱼聪从办公楼往下俯瞰，能看到乌泱泱的人浪翻滚。
黑压压一片，可怖极了。
“为什么不转移！外围已经完全联系不上了！”
“我们要求正面对话！你们的人不敢出面吗！”
“滚！别拦着我！我要进去——”
民众已经完全失控了。
鱼聪是第一个意识到这件事的人。
蓝发青年霍然起身。
他第一反应是去找零和，第二反应则是那没用。
……零和。
以鱼聪现在的立场，过去只会是一场新的谈判。
焦点只会在人性和利益中反复转移拉扯，且永远偏向后者。
而他，没有筹码。
同样的错误犯一遍就够了。
如今鱼聪不会让第二双眼睛、再因为这种荒谬的理由赔在这里。
鱼聪攥紧办公室的把手，闭上眼睛。
青年扪心自问——
他现在能做什么？
他还能做什么？
此时此刻，乌托邦的设计师已经忘记了，即将被摧毁的正是他为之奋斗半生的作品。
而只记得那双幽灵般的眼睛。
“咚……咚……咚……”
中央广场旁仿建的老式钟楼，此刻发出悠扬的声响，意味着整个乌托邦将提前入夜。
——这是一个小细节。
一个除了鱼聪以外，没有谁能注意到的小细节。
因为鱼聪从了解到维利科技“唯利是图”的理念开始，就一直在担心他的“乌托邦”。
只不过那时鱼聪担心的是，“乌托邦计划”会因为入不敷出、被高层猝不及防地撤销——
所以鱼聪设计了“销毁程序”，方便其他人在能源断供、“乌托邦”即将沉没前及时转移。
而现在……
鱼聪猛地拉开门，走廊上空空荡荡，对面的办公室就像从来没有谁来过一样干净。
唯有小沙发上那叠从始至终无人翻阅的如山稿纸，昭示着这里曾经有谁来过。
鱼聪颓然靠墙，有种梦终于醒来的踏实感。
许久，他短促地喘了口气。
没有谁在了，鱼聪反而冷静了下来，一如从前。
蓝发青年走向他曾经的办公室，拉开抽屉，想看看还有什么能“废物利用”。
他找到了。
抽屉里空的出奇，但留下了孤零零的一个硬盘。
鱼聪很熟悉，毕竟是他亲自往硬盘里导入的岛链公式，也是他亲手交给的总负责人。
鱼聪忽然笑了一下，在这种任何人都笑不出声的时刻。
终于轮到我了，他想。
“乌托邦”兜兜转转折磨了这么多人，这次终于期期艾艾地找上了它的始作俑者。
可鱼聪发现，他居然一点也不遗憾了。
他发现……他怎么还是这么喜欢它呢。
蓝发青年用那双纯粹的蓝眼睛，注视着已经面目全非的作品，却好像第一次见到它那样欣喜。
“我弄错了……”
倔强的设计师攥紧抽屉里的硬盘。
他把头挨在办公桌前宝石蓝的屏幕上，就像抱着屏幕上那头正在解体的“鲸鱼”一样，温情脉脉。
设计师、怎么会放弃他的作品呢。
——怎么能呢。
在那么多人都觉得它是垃圾的时候，只有他还在坚信。
也只有他真心认为，这将是一个举世卓绝的宝贝。
所以。
“我舍不得。”
鱼聪一字一顿，向曾经被他放弃的理想致歉。
于是，在“39号项目”即将陨落的此时此刻。
鱼聪又重新拥有了他的“乌托邦”。
……
与此同时，通往乌托邦的大门，也已经被0209的黄金大队强势撕开。
后者打完这波就准备转移战场了——
他们需要用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的主线，那里还有等候多时的日暮剧场。
正所谓“兵贵神速”，路数应该把卞之影放出来清场，然后她自己也赶去下一场。
——易憬早就紧张地先走一步了。
他还指望自己先进场多熟悉下环境，好让大佬轻装上阵、溜达一圈直接回来。这样他们两边都放心。
然而就在此刻，0506的播报突兀地响起：
【滴——】
“报告长官，我觉得不对。”
Wind的声音从频道那头传来，语气并不平稳。
路数冷静追问：“哪里不对？”
Wind非常谨慎地概括：“按照公式，智械不应该在这个阶段就停摆失灵……我怀疑这是个陷阱。”
“哦？”路数有些意外地挑眉。
她还以为维利已经准备放弃了呢，没想到居然还能回光返照一下。
Lily发来了远程战术摄影，0506结合图像进行分析，模拟出了“停机”智械人的点位。
它无比清晰地投射在光屏上。
路数扫了一眼，顿时明白对面在打什么主意了。
银发指挥官嗤笑一声。
装“人机”开战的时代早就过去了——没想到这么古老陈旧的战术还能在自诩“先进”的维利科技上看到，真是令人唏嘘。
对方未免没有存着“灯下黑”的心思，可能指望着蓝塔在即将胜利前松懈一下……
这才用已经被视为“弃子”的智械人幽她一默，好给维利科技相关人员的“逃脱”制造机会。
——但她为什么要给他们留这个机会？
路数漫不经心地轻点光屏，反手把点位图发给卞之影一份。
当然，她也没忘表扬Wind的出色观察力：
“看的不错，是个陷阱。”
Wind一听这语气，就知道指挥官肯定有所安排。他顿时放下心来。
赤瞳青年轻松而又快乐地在海面摩拳擦掌，和指挥官打起商量：
“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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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头拿下乌托邦，是不是可以……”扩充一下仓库的药剂份额。
指挥官好像是笑了一声，但说的却是——
“盏预定了一部分，剩下的你自己和Shadow商量吧。”
Wind长叹一声，隔着炸麦的风声，语气莫名显得有些悲凉：
“好吧，我明白了。”
路数都不知道他在悲痛什么。
据她所知卞之影并没有把药剂当水喝的习惯。
但路数听出来了，Wind在破一种很新颖的防，遂安抚道——
“我想他不至于让你太过为难。”
Wind顿时肃然：
“长官，您说的太对了。我也这么觉得。”
路数其实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他忽然又坚定起来了。
但她看了一眼Wind面板上忽然又上涨的“信赖值”，觉得这次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路数给0209打了个信号，预备转移。
……
【滴——】
【回归主线剧情中……】
【正在加入编号为“S510”的战斗，当前处于“T3指挥”状态。】
【本次行动总负责人：Shadow】
【祝您一切顺利，致新世界。】
……
乌托邦进入黑夜，这就为卞之影提供了天然的作战条件。简直像量身定做一般。
卞之影的第一反应是警惕，第二反应是他很难警惕。
“乌托邦”总给他一种熟悉感，一种他还身处尤里军校的熟悉感。
无论是建筑的布置还是监控的设点，都荒谬到卞之影觉得自己在参加一场开卷考试。
影龙抖了两抖，也有点兴奋。
卞之影看它一眼就知道这家伙又在琢磨什么。
但黑暗意味着安全，何况眼前的时机不宜吵架，所以卞之影也纵容了影龙想要重走“逃课小道”的心思。
数分钟前，0506在Wind的帮助下破译了智械密码，直接把指挥官原本给卞之影安排的训练地图“智械分散、平民混离的大包围圈”给干碎了一半。
黑暗中最后的眼睛也不见了，卞之影潜入的毫无压力。
他很确信自己没有受到任何人的注视，所以也就不存在任何暴露的可能性。
然而。
当卞之影即将接近乌托邦的中央广场时，他顿时明白了原因。
——广场前，黑压压的人影静坐着，像陷入沉睡一般安宁。
“Shadow。”
一个鱼聪以为早已离开的人，却留在了人迹罕至的角落里，似乎是在专程等待卞之影的到来——
“我的运气不算差，看来你也很怀念这条路。”
显而易见，零和的目的并非叙旧。
黑衣人抬头，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漠然。
影龙早就绕到了对方身后，悄无声息。
对方愣了一下，又笑道：
“好吧，我绑定了乌托邦的自毁模式。”
“只要启动，我就直接和广场上那些同归于尽。”
平民减员，在时间塔的作战判定中，并不能算“完全胜利”。
零和端详着卞之影的神色，平静道：
“现在，我们可以聊聊吗？”
“我想和你做笔交易，个人名义。”
卞之影终于出声——
“说完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出手。
在零和骤然放大的瞳孔中，他的后一句回答被扬在风里——
卞之影居高临下：
“你没那么想死。”
“别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