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笆墙外,贺忠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放着旁人家不去非要来贺家大房这。
许是觉得这是自家大娘,又或者觉得自己这样可以气到偏心到家得亲娘。
反正不管是哪一种,他既然来了就没后悔。
屋内菀絮放下筷子,忍不住往外瞧看。
这个时辰谁能来他们家。
“娘。”贺凝文抓住贺母的衣袖,整个人躲在了贺母身后。
那些讨债的每次都天黑后来,难道又是他们?
“我怎么听着叫了一声大娘?”苏意安起身,准备往院里去。
贺兴晨紧跟其后,如今他可是小婶的忠实拥护者,小婶去哪他就去哪。
竹门打开,见到门外之人,苏意安有些诧异。
自那日在山上见过他们外,这已经快有小半个月了,怎么瞧着二人落魄不少。
“先进来吧。”苏意安看着贺忠怀中女子在不住的打颤,心软道。
贺二婶家的事她有所耳闻,再说贺二婶说过什么话她当时听的一清二楚。
她本不愿意掺和贺二婶家的事,可若眼睁睁把他们拒在门外她也做不到。
贺兴晨看清来人,转过身就往屋子中跑。
“阿奶,二奶奶家的二忠叔来了。”人还没进屋声音就传了进去。
“二忠?”贺母心生疑惑,但还是跟着过去瞧看。
贺忠搂着湿了裙摆的杏姐站在门边不好意思进来。
来时没有想太多,可眼瞧着人家一家子在屋中吃饭,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
村里人一般不会在吃饭的点去旁人家,毕竟米面都要钱,一口也是钱。
“怎么衣裳还湿着。”贺母是个心疼人的,近了这才瞧见杏姐下面裙摆都湿透了,若不是掉进水里哪能弄成这个样子。
杏姐也不说话,整个人死气沉沉哪有当时成亲时的水灵模样。
贺忠不好意思进去,他就是想寻个地方给杏姐烤烤裙摆,这深秋的天已经越来越冷了,若身上一直湿着迟早冻病。
“大娘,我就是想借灶房用用。”用灶房就得用柴火,贺忠生怕她们不愿意,又道:“赶明我给您送柴火过来。”
“这能费几个柴。”贺母皱了皱眉,她可不爱听着话。
贺母带着人去了灶房,给他们生上火后又端了两碗热汤过来。
见他们没主动提,贺母也就没有问,给了东西便回了屋。
说到底她们家同贺二婶一家早就不成亲戚,若不是瞧贺忠那孩子品性不随那对老夫妻,贺母才懒得管。
“娘,二忠哥咋了。”贺凝文没忍住问道。
贺母把碗里最后一口饭汤吃完,这才回道:“不晓得,既然人家不愿说咱们也就别问。”
“其实上次我和苏姐姐去山上时就撞见杏姐哭着上山了。”贺凝文回想起上次见面情形,说道。
贺母皱眉:“多久了?”
贺凝文回忆一番,实话实说:“怎么也快半个月了吧,当时杏姐哭着上山,二忠哥在后面追来着。”
这事她们当时没放在心上,如今想来一切早有征兆。
夜色渐深,月亮挂在枝头。
屋外的寒风一阵一阵吹动着门板,苏意安将被褥给贺凝文掖好,这才抱起另外一床被子悄默声打开了门。
灶房顶是干稻草搭的,灶房里的窗子是烂的,前几日她们刚用竹子补上那个破洞,今夜风这么大,肯定漏风。
她敲了敲屋门,里面人打开后苏意安这才发现他们已经有了被褥。
一问才知是贺母临睡前送过来的。
说不在意到底是不忍心,贺母还是心软,对着一个诅咒过自己断子绝孙的亲戚的孩子狠不下心。苏意安想。
被子怎么来的又怎么回去的,只是这会儿再躺在炕上苏意安心安了不少,没一会儿功夫便睡了过去。
翌日,贺家人醒来时发现院里原本没有搭起来的晾衣的架子已经立了起来,上面晒着的正是昨夜贺母送去的那床被子。
也不知道贺忠夫妻二人是什么时候弄的,她们竟一点声响也没听见。
苏意安过去摇晃了一下,没想到这架子稳当的很,仔细一瞧这下面竹尖插的深。
“小婶,你瞧这有柴火。”贺兴晨指着门口的一捆柴火道。
不用猜便知道这是谁一大早放在这的。
贺母叹了口气,这贺二婶一家竟能生出这脾性的孩子。
也不知道贺忠回去后会如何,不过这到底是他们二房的家事,关起门还得他们自己解决。
“娘,今个有三个蛋。”贺凝文站在小鸡窝里高兴的把手中鸡蛋举了起来。
这三只母鸡还是上次苏意安去镇上时买回来的那几只。
一开始那几日都不下蛋,悔的苏意安以为自己买错了。
后来在院中用石头搭了鸡窝,把它们放在了院里,这三只母鸡才开始下蛋,不过也不多,有时候三日才两个蛋。
贺母说这也不少了,天越来越冷母鸡是懒得下蛋的。
所以谁也没想到今日会在鸡窝中摸出三个蛋。
“加上这三个蛋,有十个了。”贺凝文把鸡蛋小心翼翼的放在竹篮中,生怕碎一个。
最近村里有人收蛋,听说三文钱一个,比夏日贵了一文。
这十个鸡蛋,就是三十文呢。
“今个吃俩,剩下的再卖。”苏意安接过篮子从里面拿出两个鸡蛋,一边往灶房走一边说。
这鸡买回来本就是为了下蛋给家里人吃,当然若是下的蛋多拿去卖也是好的。
“是去镇上卖吗?”贺凝文追了上去,笑眯眯的看着苏意安。
小孩心里想什么压根不用猜,全写在了脸上。
苏意安把竹篮放好,也没回身,“今个吃了早饭就去镇上,家里绣线用的差不多了得买点回来。”
“那我给苏姐姐提着篮子。”贺凝文高兴道。
贺母一进灶房就听见这么一句,她忍着笑意戳了戳贺凝文的额头:“你苏姐姐什么时候说带着你了。”
若是放在以前贺母是不敢让两个小的一起去镇上,可现在苏意安去镇上都会同云娘夫妻一起,多个汉子就不怕事。
“苏姐姐,我还可以背着背篓。”贺凝文恨不得现在就把背篓背在身上,展现一下自己的实力。
“带你去带你去。”苏意安把鸡蛋在碗中打散,爽快地说。
她又点了火,挖了一小勺猪油放在铁锅中,见油热了这才把打散的鸡蛋放进去。
热油把鸡蛋煎的喷香,贺凝文咽了咽口水,也不吵着要去了。
苏意安把鸡蛋盛出来,又把贺母洗好的小野菜剁碎扔进锅中,小野菜蹭了个猪油锅底,也算沾上了荤腥。
两个菜,几个干馍馍,一人一碗粥,这便是贺家今日的吃食。
两个鸡蛋炒出来也就小小一盘,贺母分成了两盘,她们一盘,里屋炕上二人一盘。
剩下这些一人夹一筷子便没得东西贺母没舍得吃。
家中养病的这俩不说,菀絮还怀有身孕呢。
里屋中,贺允淮他们小桌案上也放着一小盘炒鸡蛋。
两人瞧了彼此一眼,谁也没动筷子。
等吃的差不多了这才让贺兴晨把他们的东西收下去。
“爹和小叔说吃饱了。”贺兴晨把那一瞧就没动过的炒鸡蛋放在桌上,认真道。
明眼人哪里瞧不出来,这是专门省下来的。
虽说这几日吃过几次荤腥,但家中肉已经没了,银钱上更是没有进项,日子可不能这么过。
“我也吃饱了。”贺凝文放下筷子,她其实还有一点饿,但若是再吃娘一定把鸡蛋分给她。
“阿奶,我也吃饱了。”贺兴晨偏过脑袋不看桌上。
再好的东西大家不吃他也不吃。
苏意安摇了摇头,无奈道:“你们这俩小的这是做什么,家里还能短了鸡蛋不成,以后养的鸡多了就有吃不完的鸡蛋。”
话虽说了一通,但最后剩下的一小盘鸡蛋谁也没吃,贺母见状便说留到晌午再吃。
饭后没一会儿功夫,云娘夫妻就来了。
上次来贺家时这小院还没围成,如今一瞧比他们那个看着要严实许多。
“怪不得当时你要多砍些竹子,原是想弄成这样。”云娘摸着竹篱笆道。
苏意安把菀絮绣好的五个荷包严严实实的包裹好这才放进怀中。
“还不是怕有贼,在山脚下就这点不好,周围没个邻里。”苏意安伸手将贺凝文肩膀上的背篓撤下,换自己背了上来。
“今个我带着小妹。”她说。
多一个人罢了,云娘没觉不妥。
再说上山砍竹子那几日,这小妹一直跟着,她也熟稔。
因这次带着鸡蛋,所以几人仍旧选择坐牛车。
她们一上去,原本热闹哄哄的车上一下子静了声。
尤其是村中妇人,瞧苏意安和贺凝文的眼神都带着打量。
贺凝文低着头不敢瞧她们,虽然她在家咋咋呼呼,可被这么一群人用审视的眼光看着她还是怯懦。
“几位婶婶瞧着眼熟,可是在院外见过。”苏意安牵过贺凝文的手,漫不经心的问。
许是没想到她会开口,对面坐着的几位妇人皆是一愣,随后道:“上山路过了两次,没想到你记性这般好。”
“村里人不常来,多见几次便眼熟了。”苏意安目光落在那妇人的篮子上,“婶子可是去镇上卖鸡蛋。”
一说到鸡蛋,大家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也不再瞧看贺凝文。
“这镇上鸡蛋贵,听说前两日有人来咱们这收鸡蛋,三文钱一个,结果呢人家镇上要四文钱,转头就挣一文。”
“年年如此,我们家今年都攒着呢,等到了冬天还能卖的更贵。”
“我说庄婶子,你咋今年这么早就卖去。”坐在庄婶子旁边的妇人低头看了一眼,问道。
这鸡蛋就放在篮子里,也没什么可瞒的,庄婶子笑着说:“家里儿媳妇有孕了,这不拿点出来卖了买些黑糖回去。”
有孕是喜事,大家一听连连说了些吉祥话。
原本死气沉沉的氛围因着这事又热闹起来。
贺凝文一直到下了牛车才敢说话。
她小脸皱着,有些犹豫的看向苏意安,“苏姐姐,要不这鸡蛋咱们也不卖了,等价贵了再卖。”
八个鸡蛋呢,若以后五六文一个,那可比现在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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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小十文。
“不差这一时,再说这鸡蛋也会放坏,万一放的日子久了坏了咋办。”苏意安逗她。
“那还是卖了吧。”贺凝文一下子泄了气。
八个鸡蛋实在是少,好在云娘他们也带了些鸡蛋过来。
两家凑了二十多个,正好卖给了集市上卖包子的摊贩。
也不知是不是来的巧,镇上鸡蛋昨日从四文涨价到了五文。
单这八个鸡蛋,苏意安便卖了四十文。
贺凝文后悔的不行,若早个没吃那两个鸡蛋,就可以多卖十文钱。
“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惦记赚钱。”苏意安捏了捏她的小脸。
“有钱就可以早早还了债。”贺凝文老实道,她实在害怕讨债的人上门。
苏意安还以为她会说可以买肉买布,却没想到她会说还债。
十来岁的孩子,肩上就压着重担。
“那就慢慢攒钱,一定会还上的。”苏意安从荷包中掏出一文钱递给了她。
贺凝文脑袋和拨浪鼓一样,一个劲的摇头,“苏姐姐,我不要。”
“家中的鸡是不是你每日喂的,鸡蛋是不是你每日拾的。”
贺凝文懵懵点点头。
“那就拿着,这是你自己劳作挣得钱。”苏意安说完便把铜钱塞进她的手中。
虽是一文钱,但贺凝文还是珍重的摸了又摸,最后塞进了自己的小荷包中。
卖完鸡蛋,她们这才去了绣庄。
菀絮绣活好,一点不输云娘,掌柜的瞧看一番后便将她们的绣品都收了去。
贺凝文站在柜前,犹豫好一会儿,见那掌柜的给了好些铜钱,她这才把自己的帕子拿出来。
“掌柜的,这条帕子您收吗?”她声音小小的,若不仔细听都察觉不到。
那掌柜的正在兴头上,见着帕子便接了过去。
帕子上绣花不多,就边角处有两三朵桃花,好在绣工不错,虽用的粗布但勉强可以接受。
最后这一方帕子,贺凝文得了四文钱。
苏意安带来的那几个荷包一共卖了一百四十文,刨去成本能赚个八十来文。
半个多月八十来文,这钱是真的不少了。怪不得古人常觉绣娘好,女子有赚钱养家的本事那能不好?
“今日要来,是不是就为了卖帕子。”苏意安算是瞧出来了,这丫头并不是真的想来镇上看看。
贺凝文脸颊一红,只笑笑没出声。这算是默认了。
卖了东西赚了钱,苏意安又去割了二斤猪肉,上次做的香肠大家都说好,想到家中还剩下好些的肠衣,她想着这次做了拿去卖。若能挣到钱下次再多买些。
就猪肉一样,七十文眨眼就没了,不过屠户送了根棒骨当做饶头。
回去的路上苏意安猛地想起牛车上庄婶子说的黑糖,她忙去寻了地方也买了一块,四四方方一小块便要了她三十文,果然在古代糖这种东西就是贵物。
看着刚刚还鼓囊的荷包一下子瘪了下去,苏意安长叹一口气,心中赚钱的念头愈发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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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家院里,贺兴晨一边抹泪一边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大字。
他就不知道怎么每次他一转身,他婶母就走了,不管是上山还是去镇上,次次都那么赶巧。
“哭完了?”贺颂元坐在炕上,扒着窗户往外瞧热闹,也不嫌冷。
贺兴晨不愿理会自己亲爹,刚刚他就是被亲爹叫进屋的,等他出来小婶就走了。
“别哭了,怎么现在这么爱掉泪,哪还有男子汉的样。”贺颂元晃动着手中麻袋,笑道:“来玩竹牌,看看能不能模中。”
上次听苏意安的话,把竹牌刻出来染上色后,每日得空他们几人都会玩一会儿。
规则简单,就是摸出来放在九宫格上,一样的就再摸一次。
贺允淮运气最好,有一次硬生生抽出来六十块竹牌,差点把贺颂元刻的竹牌都摸出来。
为了这事,贺颂元连日又刻了好些出来,硬生生把竹牌增加到了一百个,若有人能一连气把这一百个竹牌都摸出来,那真是福星降世。
贺兴晨头也没抬便拒绝了自己亲爹:“我才不要,我还要写大字,一会儿小婶回来还要看。”
“不来就不来,我和你小叔来。”贺颂元嗤笑一声,关上了窗子。
正当他转身准备把炕上另外一人唤醒时,却见本应老老实实躺在炕上的人竟坐在了炕边。
贺允淮双手撑着身子,一点点用下肢使力。
双脚结结实实踩在地上后,他慢慢撒开手一步一步往前挪动。
“你。”贺颂元大气不敢喘,呆愣得看着眼前人。
贺允淮迈出去步子后整个人都有了信心,他又往前走了两步,一直走到门边。
只要迈过这个门槛,他就能走出这个困了他一月有余的屋子。
“娘,快进来。”见人马上就能出去,贺颂元激动的把窗子推开,对着院中大声喊道。
他话刚出口,正欲抬腿的贺允淮被这声响吓了一跳,一个没站稳整个人直挺的摔了过去。
贺允淮:...
贺颂元:....
闻声进来的贺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