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不好,晌午时都没出太阳。
用村里人的话来说,这是要变天,快下雪了。
贺家虽留出来了不少柴火,可贺母生怕不够用,毕竟现在每天还要带些柴火去镇上。
“阿奶,我和你一起去。”贺兴晨拿上小砍刀,跟在贺母身后。
这应该是贺母年前最后一次上山,等下了雪就算上山也砍不到什么柴火。
“娘,你就带着他吧,他闷在家里这些日子就想出去溜溜,再说他身子也壮实。”菀絮站在门边,身上穿着厚袄子,双手揣着怀中,如今她怕冷的厉害,已经整日整日不出屋了。
贺母本不想带着他,毕竟上次带贺凝文上山,半路那孩子就发了热,可现在菀絮这当娘的都这么说了,她只能带上。
临上山,菀絮把贺兴晨包裹的严严实实,不仅身上穿了最厚的袄子,连头上都戴了一顶厚帽子。
“菀絮,我把门锁上了。”贺母关上竹门还上了锁,“我们不回来你听见声也别出来。”
家中被人盯上,贺母不得不防范着。
“晓得了,娘。”菀絮听见落锁声便进了屋,如今她身子越来越重,走几步就得歇歇。
屋中烧着炉子,门窗没有关的很严实,菀絮找了个风吹不到的炕边坐下。
“累了吧,今日歇歇先别绣了。”贺颂元往炕里面挪了挪,给菀絮腾出地方。
菀絮日日做绣活,若不是想省着银钱,怕是夜里都要点着油灯刺绣。
“这有什么累的,左右就这些绣活。”菀絮拉过被子盖在腰间,笑着说道:“倒是你,怎么抄起书来,我记得这书是二弟昨日带回来的。”
贺颂元正好写完一页,他放下笔用手指了指一侧的书,道:“这书是府试时童生们看的书,二弟哪能用的上。”
昨夜他睡得并不沉,贺允淮起身时他就醒了,见他拿着油灯出去贺颂元还以为他是要温习,结果今日看见那书才明白,他这哪里是温书,这是想抄书赚钱。
“我还以为二弟想...”菀絮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继续科考。”
虽家父遭难,他没了功名,但贺允淮还是有功名在身,如今仍是秀才。
只是他有没有继续科考的念头,贺颂元不得而知。
“二弟白日里去镇上,夜里回来还要抄书,我这当大哥的总不能一直在家中闲着。”说完贺颂元还略带自豪的夸道:“他那手字还是当年我教的,如今我二人抄一本书旁人根本瞧不出来。”
菀絮自是信的,不过这书终究是二弟拿回来的,贺颂元一声不响抄了也不好,她道:“那等二弟回来了,你同二弟说一声。”
“这是自然。”贺颂元揉了揉手腕,又继续提笔抄写起来。
另外一边,贺母出了院子就瞧见了贺二婶。
要不说冤家路窄,贺二婶腿刚好没几日好不容易出个门,就同他们碰上。
不过二人谁也没同谁说话,贺母拉过贺兴晨的手就往山上走。
“晦气。”贺二婶走得慢,看着她们逐渐远去的背影她小声咒骂了一句。
贺母走在前面,哪里听得到她说话,不过就算听见了,贺母也懒得理会。
她现在一心都放在柴火上,想着今日多砍一些,最好能用到年后。
“阿奶,你瞧这也有竹子。”贺兴晨指着前面一片竹林高兴地说。
“那你去砍些小竹子,别往旁边跑,阿奶就在这砍柴。”贺母没指望他能干活,见他有了得趣的东西便让他自己过去玩。
只要人别跑丢了就行。
贺兴晨噔噔噔往竹林跑去,他寻了个不高的竹子就拿着小砍刀从下方开始砍。
这活也不累他既能砍到竹子也能玩的高兴。
贺母见状便没再管他,自己一人弯腰砍起枯木来,这的枯木不少,她一人便弄出来两捆,一捆短的放在背篓里,一捆长的横放在背篓上。
这样她一人就能一次背两捆下山。
“阿奶,你看这是什么。”贺兴晨砍竹子时发现土里有冒出来的尖尖,他顺手把旁边的土挖了出来,就见一个矮胖的包裹着竹衣的东西立在土里。
贺母走过来一瞧,这不是冬笋是什么。
“这是冬笋,这东西确实长在毛竹林中,你再瞅瞅旁边可还有这东西。”贺母脸上带着笑,不曾想今日出来竟然能挖到冬笋。
这东西以往在府城卖的可不便宜,东西瞧着大其实里面没多少。
贺兴晨一听这话,赶紧又找了起来,一直到贺兴晨的小背篓装不下这才停手。
今日收获满满,二人下山时脚步都轻快了些。
-
晌午将近,书院里的学子也下了学。
虽书院也有饭食,但实在难吃的很,稍微有些荤腥的饭菜根本抢不上。
顾学言正欲出去买些饭,就被王世书挡住了去路。
“顾兄,你站住。”王世书昨日回家便挨了板子,今日他一直在这等着顾学言。
“一起去吃?”顾学言面不改色,一点不心虚。
王世书见他这幅态度,心中有气也撒不出来。
“虽说定了亲,但你也不能什么都同我长姐说啊,昨日定是你告诉我长姐的。”王世书愤愤道。
“是。”顾学言淡淡看了他一眼。
“你。”王世书气的手抖,“他只是与我说了两句话而已。”
周围有书生路过,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顾学言拽着他来到假山后。
“他家中遭难你帮过他一二,可后来他就缠上了你,什么都指望你帮衬,这样的人还是要离远些。”这些事按理说顾学言不会知道,但牵扯到王家,王世书的长姐便同他说了一嘴。
王世书张口反驳:“事情并不是全如长姐所说,再者我愿意帮衬就帮衬了,左右不过几两银子的事。”
王家在怀安镇算是富人家,这也是为何当年家中会送王世书去府城念书。
“贺家为何遭难我尚且不知,但贺兄人如何我清楚的很,你们总说那日的事,你们又何曾知晓那日背后之人就是府城书院的,当年我在府城也被那人欺辱过。”王世书垂下头,嗤笑一声。
这事他本想藏在心中,毕竟当时他年岁小在外求学不易,很多事不想同家中说就是不想让家里人担心。
那时在府城东林书院,他日日饭食都要被抢了去,甚至笔都会被折断,为何如此,还不是因他是下面小地方来的穷小子。
一没背景二没学问。
书院里的书生会可怜他却唯独不会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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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人最爱捉弄他们这些穷书生,看见他们凄惨的模样那人就越发高兴。
唯独贺允淮,那时只有他站了出来,虽不晓得用了什么法子,但从那日后那人再没来找过他麻烦。
比起那些情分,如今他掏出去的这几两银子又算的上什么。
顾学言闻言不再言语。
“我知顾兄你是一片好意。”王世书顿了下又道,“算了,先去吃饭吧,不过你得答应我今日我同你说的这些事你可不能再说与我长姐听。”
“好。”
二人相伴出了书院,本想找个食肆随便吃些。
可见不远处一群人围着一摊位,虽不晓得那是卖什么的,但看这样子应该不难吃。
“要不咱们也过去看看。”王世书说。
顾学言自是没意见,左右就是一顿饭,去哪里吃吃些什么他都可以。
“我也要荤面,也要那个肉片的。”
“我要那个肉卤的,钱给你放陶罐里了。”
“我也是肉片荤面,麻烦多给点汤。”
贺允淮身边围满了人,也不知是哪个好心书生吃了一碗荤面,回书院后就大肆宣扬那荤面有多好吃。
这不,没一会儿功夫他身边就围满了人。
好在苏意安离开前将面都准备了出来,他只需要煮熟就好。
这活看着不难,但每一筷子分量都得拿捏好,不能一碗多了一碗少了。
好在他已经卖出去七八碗,下筷子也有了准头。
“这份是你的,汤多一些,这三份都是香肠荤面,这两份是肉卤荤面,每碗都一样多。”贺允淮盛出一碗递了过去。
面摊这就他一人,他不能离开锅前,万一有人往锅中放些不好的东西,这不就出了事。
好在买汤面的人都能理解,见快到自己了便起身往摊位那去。
一人一碗,分量一样,也没人端时争抢。
王世书就站在人群外,看着曾经书院里的天之骄子现如今正一手拿着竹筷一手拿着木勺舀汤面,他心中苦涩。
一切本不应该这样。他衣袖下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顾学言眯着眼眸盯着那摊位,久久才道:“我确实看走了眼。”
“人还挺多,咱们明日再来吧。”王世书终究没有迈出那一步,他不知道自己要如何站在贺允淮面前去买那碗面。
这和当时花钱买下他的书不一样。
贺允淮垂头忙着煮面,只觉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待他抬头望去却再也没有寻到。
苏意安她们回到摊位前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
一群人围在贺允淮身旁,他脸被热气蒸的通红,整个人却有条不紊的弄着面。
“苏姐姐,你看二哥竟将面卖出去了。”贺凝文惊喜的看向苏意安,这模样没一点假装的成分。
“我就说他可以。”苏意安拍了拍小妹肩膀,“这下可以放心了吧,咱们生意没丢。”
晌午正是人多的时候,二人没再瞧热闹,赶紧净了手凑上来帮忙。
身旁突然有人凑近,贺允淮蹙起眉头,整个人有些不悦。
他正欲开口,偏过头却见身旁站着的是苏意安。
“你们回来了。”他眸中寒意褪去,唇角弯了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