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入局中计
    谢棠想继续演戏,至少要像在花园里那样,两人即使有隔阂也能安稳地待在自己的角色里。

    可沈澈不是提线木偶,她变本加厉地对谢棠显露出恶意。

    沈澈如果故意大哭,他也任由沈澈哭。等她苦累了,就将她抱在怀里,轻柔地为她擦干净眼角的泪水,拨弄她凌乱的头发。

    他给沈澈喂药,沈澈会下意识的偏头,拒绝他的靠近。谢棠看到沈澈的动作,心里会拧巴到像是被刀尖扎了一下似的,只是面上依旧风淡云轻。

    定定地瞅着沈澈的坚决神色后,谢棠目光犹如寒冷的剑锋,声音却又旖旎多情地说道:

    “喝药吧,阿澈。”

    沈澈是从来不吃这套的,他整个人又像被逼疯了似的,脸色倏地又变得沉重起来。

    手腕被攥得发痛,沈澈只靠着柱子,哑声道:“你当我死了吧。”

    纵使心头大恨,谢棠仍然每日乐此不疲地陪沈澈扮演着原来的角色。

    他毫不可惜地拿自己修炼已久的妖力一日日吊着沈澈的命。

    有时沈澈忍无可忍,会一把将一盅苦涩黑色药汤直灌下去。喝完了整个人像是没有知觉一般将碗一扔又躺了回去。

    体内妖力氤氲,养着她的精神头,额上的汗水,簌簌地流淌下来,她躺在床上任由汗水打湿碎发贴在额头上。

    谢棠看见她逐渐红润的脸色,才算安下心来。偶尔他会像以前一样抱着她,只不过定了沈澈的穴,让她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谢棠不知道自己早被被那股魔气影响,他固执地认为是沈澈变了。

    “再说一遍那时你对我说的话吧。”

    “你说你喜欢我。”

    “你还记得吗?”

    “阿澈”

    ……

    可回应他的是长久的缄默。

    紧接着,他又低低地说:“没事,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不知道是说给沈澈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那些被压抑的,被欺骗的,终有一天会爆发出来。谢棠翻出沈澈和李容声来往的信件,一字一句地读着。

    ‘我一定会带你走的。’

    幽暗的殿内,只有一盏烛台在他身前幽幽闪着,魔气渗入他的肉身,在他的神识里对抗激荡。

    黑暗里仅剩的光亮映出他脸上决绝的杀意,他笑得像渗人的恶鬼。

    凭什么沈澈在信里依然用着以前的口吻同李容声说话,凭什么自己过得不好还要在信里“欺骗”李容声说自己过得很好,凭什么……

    谢棠模仿着沈澈的笔迹,一点点在黄纸上写出一个个黑色的催人命的字来。

    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沈澈准备照常枯坐一夜,她没想到李容声会再来找她。

    多日未见,李容声憔悴瘦削很多,眼里满是掩盖不住的疲惫,下巴上长出了许多青色的胡茬,他也毫不在乎。

    只一进门,李容声就拉住沈澈说要带她走。看出沈澈的犹豫不决,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说道:“没事,他走了。”

    李容声观察着四周,嘴里说道:“杨玉堂联同其他几家在合力围剿他,他分身乏术,不会回来的。”

    看着那双坚定闪烁着星光的眼睛,沈澈心里顿时鼓起勇气,回握住那只温暖干燥的大手。

    如李容声所说,谢棠和妖兽像是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一般,让两人察觉不到一点异样的气息。

    按着李容声提前设置的路线,一路走得无比顺利,只是透露着的诡异让沈澈心底发毛。

    两人一路仓惶跑着,穿过了一道又一道的城门,来到一处空地。

    四周空旷黝黑,被高墙圈着密不透风。沈澈心下不安,浑身泛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

    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到让人害怕。

    或许被关得太久,让她没有意识到今夜的异常。沈澈直愣愣地看向暗处,突然开口问李容声,“你来时一共破了几道阵法?”

    “什么?”李容声转身看她,面上有些困惑不解。寒风伴着雪粒子吹在沈澈脸上,吹得她脸发紧疼痛。

    只刹那间,沈澈脸上血色尽褪,她惊呼一声:

    “快走!”

    未等两人有所动作,周围的火把倏地一把把逐一点亮。火焰在风中摇曳不停,映在地上的黑影张牙舞爪,仿若要将中间的两人吞噬进去。

    沈澈忽感背脊发亮,一抬头,便直直望进了谢棠的眼里。

    高楼上的人负手而立,似乎对眼前的场景毫不意外,谢棠淡定从容又居高临下地望着两人。

    谢棠看见李容声望向沈澈的眼神,就知道李容声一定会再次孤身犯险,要带走沈澈。

    沈澈突觉一股骇人的凉意顺着谢棠踩住的地方沿着城墙,从她的四肢钻进去,攀附到她身上。

    她忘了,谢棠最会使八卦阵来迷惑人。谢棠身形一转,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李容声看向身侧的沈澈,似乎意识到什么,他刚伸出手,还未来得及碰到沈澈,眼前的人瞬间就被谢棠拖了回去。

    整片空地上瞬间只剩李容声一人。

    沈澈再想走过去时,不料周围被设下屏障,她伸手乱摸着这柔软透明的东西。

    “谢棠,你做什么用结界拦住我。”沈澈眼神空洞麻木,颤抖的嗓音几乎泛起了隐约的哭腔。被呼唤的人只用一个高大沉重的背影对着她。

    地上金光闪过,一个巨大的法阵出现在李容声脚下。

    雪白的地面几只爪子猛然破土而出,有东西在慢慢爬上来,巨大的身形显露在几人面前。

    入目都是可怖骇人的上古妖兽,它们在法阵里围着李容声,只在一瞬,所有的妖兽冲上前去。

    沈澈心神俱裂,手心发抖地抽出短剑,一下下凿在结界上,剑柄好几次歪斜开来,擦在她的手心。

    血液顺着手掌和指缝留下,像一朵朵艳红的梅花开在雪地里。

    眼角不知为何滑下泪水,随即越滚越多,她满头大汗,满眼都是李容声勉力抵抗妖兽的渺小身影。

    四周除了结界与刀锋的碰撞声外,突然升起了小声又克制的呜咽。

    短剑终于“啪”的一声,齐柄而断,而结界依然完好如初。

    李容声一招一式负隅抵抗着,一只妖兽闪到李容声身后,一掌将他的后背划出三道翻出血肉的爪痕,李容声猛地跪倒在地。

    自古杀人诛心者都极狠,沈澈像被一根钉子钉在原地,动弹不得,钉子上穿透了她的心脏,沾满了她的血似的。

    胸口处猛然间一股热气上涌,一张口,吐出两大口鲜血。

    “啊——”

    沈澈势如发疯,溃不成军地哭喊道:“我求你了!谢棠,你放了他吧。”

    呜咽声逐渐放大成歇斯底里的哭喊,“你放了他吧,是我,是我让他来的!”

    沈澈不断地拍打着结界,身体无力地缓缓贴着滑下。她妄图用一声比一声凄惨的声音将逃跑的“罪责”揽下。

    纵使她歇斯底里的哭喊着,谢棠只冷眼看着逐渐体力不支的李容声。

    那魔气又在他眼里闪烁不止。“不过简单设了个局,李容声就真的敢来。”蛊惑的声音在他脑海里不断地回响。

    “你合该杀了他的。”

    俊朗的面容被魔气染上狰狞扭曲,谢棠神色癫狂,狞笑着看向眼前的一切。

    李容声脸上沾满了鲜血,他听到了远处的声音,手上握刀的力气逐渐流失。

    凄厉的声音将谢棠拉回现实,他突然转身和沈澈对视,却见她眼眶里闪着悲愤的泪花,脸上满是酸楚。

    血阵内绛蓝色的衣袍染透红色,沈澈看着被群妖围住的李容声,颤动着唇,沙哑痛苦地开口道:“你不能这样……谢棠。”

    谢棠眼里狠戾,声音嘲讽阴鸷地笑道:“我不能哪样?”

    手一挥,结界瞬间消失,沈澈委顿在地,她立马撑着地站起来。

    不料手臂被谢棠辖制住,他一把拽住沈澈的手臂将她拖到自己身前。

    沈澈脚下不稳,谢棠便伸出左手笼住她的身体和两臂,右手紧紧掐住她的面颊。

    他就是要让沈澈亲眼看着李容声是怎么死的。

    手上的动作狠厉果决,偏偏他又要贴着沈澈的脸颊,语气状似亲昵温柔地说:“阿澈,你要好好看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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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无暇顾及自己的话会对沈澈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只低头将那张苍白的脸看透。

    冰冷的气息钻进沈澈的脑海,沈澈听罢,浑身颤抖不已,脆弱像被人捏住翅膀的鸟儿。

    “你这个畜生!”

    她仿佛下一秒就会碎开,想尽恶毒之词,张口乱骂着谢棠。

    谢棠的手伸过来,捂住她的嘴。沈澈所有的哭声被压在喉咙里。她神思恍惚只听见谢棠在他耳边说道:

    “你睡得太久了,睡糊涂了。”

    沈澈眼里擎着泪,被谢棠捂住嘴巴和身子,动弹不得,她一摇头,眼泪就大颗大颗地从眼眶滑落。

    李容声总觉得这年冬天风雪奇寒,耳边沈澈颤抖的声音突然变得凄楚起来。

    四肢、胸膛、后背……浑身布满了纵横交错触目惊心的伤口,衣服被鲜血浸染,身下的雪地早已变成一个血泊。

    妖兽似乎是受到指引,并不直截了当地取他性命,反而只狠厉地活刮着他身上的皮肉。

    入眼的是触目惊心的红色,沈澈大睁着一双满是恨意的眼睛,张开嘴狠狠咬在谢棠手上。

    她咬得满口鲜血,谢棠却像不知道痛似的。他浑身颤抖着,曾经的一切荡然无存,彻底走向了妖魔之道。

    李容声终于再也握不住刀,那把弯刀被一只妖兽挥手摔开,空中传来刀剑掉落在雪地的闷响。

    他跪倒在自己的血泊里,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沈澈好像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

    她急不可耐的哭求道:“你叫他们停下,停下。”

    谢棠撒开手,双手握住沈澈的手臂,“你说过的,你会陪着我的!”他咬牙切齿毫不在乎姿态,“可你骗我,你想和他一起走。”

    沈澈看着眼前的人,开始摇头,神色痛苦无比。

    在听到背后妖兽的嘶吼声后,她睁开满是恨意的眼睛,随即冲上前去毫不犹豫地扇了谢棠一巴掌

    只听“啪”的一声响,谢棠歪着头,脸上除了难以置信就是沈澈身上的血,整个人一动不动。

    手上的桎梏慢慢松动,彻底松开后,沈澈立即毫不犹豫后退几步,她转身一路踉踉跄跄地跑向李容声。

    好几次摔倒在雪地里,她察觉不到痛似的,继续爬起来,往李容声跑去。

    满天洒下雪花,让人无处可避。想必这时候死了,尸体应当也是不腐的,李容声想着。

    熟悉的人跪在他身前,双手颤抖着伸出来又缩回去,沈澈看着浑身伤口的李容声。

    “李容声。”

    她低低地叫了一声,眼泪掉下来,落在李容声的脸上,瞬间唤回他的神智。

    “沈澈。”

    沈澈低下身子,凑近了听到李容声在叫自己。

    她不停地点头,脸上满是泪痕,像是没了力气惨白着一张脸。

    “是我,是我,我带你去……我带你去找……找他们……”她语无伦次地说着自己都没有办法理解的话。

    沈澈想将李容声扶起,可一碰他,李容声就皱起眉头,自己的双手全沾上他的血。

    “李容声,你等等……你等等我啊……”沈澈喘着粗气,心脏传来针刺般的疼痛感。

    她要站起来,站起来去找晏华卿他们,终于爬了起来,却被谢棠毫不留情地抓住。

    谢棠几乎是在用蛮力拽着她,沈澈心中大恨,没有任何情感和留恋地望着他。

    “你去死吧。”

    她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一张瘦削的小脸上满是决绝,用着谢棠无法想象的语气同他说话。

    她睁开束缚,用尽身上最后的力气唤出了伏邪,紧紧握在手里。

    谢棠心神被震住,随即从那句话里回过神来。

    他看着她握住剑的样子,突然笑了起来,跟着一下抓住沈澈持剑的双手。

    “你这样是伤不了人的,阿澈。”他走近沈澈的身子,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你要这样。”

    灵剑传来穿透□□的触感,一滴苦泪从下巴坠落到血泊里,沈澈看着眼前的人,随即喉咙里爆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