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是其他人,连景宁本人也没想到萧垣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毫不避讳纪家两兄弟来这一出。
景宁被吓了一跳,当即便疑惑地望向萧垣,不可置信道:“萧先生是什么意思?”
他和萧垣按理来说非亲非故,景宁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也不能说给自己难堪吧,但胆子是真的大。
“萧垣,看在我哥的面子上我才喊你声哥。你当着我们的面对我嫂子说这种话,什么意思啊你?”
纪秉臣前几天还板着一张死人脸不肯承认景宁身份,此刻也不由得燃起怒火,可见对萧垣积怨已久。
萧垣毫不在意,甚至在众目睽睽下还敢一直盯着景宁看。
今时不同往日,有了纪家这座岿然绝不会倒的靠山在,景宁根本无需再担心别的什么了,因此用不着在维持什么老好人的懦弱形象。
所以他当即便皱下了眉头,眼神凌厉的对上萧垣的视线,沉下嗓音:“萧先生,请您自重。”
一片寂静无声中,两人对视了大约三秒萧垣才终于移开了视线,看向一直没出声的纪温庭,淡淡道:“我只是担心你们用他做棋子,既然不是,是我冒犯了。”
听到这暧昧不清的话,景宁心中更是警铃大作,甚至开始疑心萧垣是不是什么人安排到纪家来整自己的。
但仔细想想,以萧家在a市的地位,除了纪家还有谁能使唤摆控得了萧垣、这个未来萧家家族的掌权者。
那就更奇怪了。因为景宁非常确定,他和萧垣就只在医院见过那一次,以萧垣的长相,很难做到不让人过目即忘。
“你在用什么样的身份和我说话?”
纪温庭神色不变,眼神中俨然漫起丝叫人不寒而栗的冷意。
纪温庭平日里看起来温柔可亲平易近人,但正色的时候,纪秉臣这种不可一世的人也只有下跪的份。
而景宁总能从这日常一隅里窥见一点意气风发时的他。
“就当我是他的兄长吧。”萧垣神色如常,只有一双凌厉的双眼定定盯在纪温庭身上。
双目对视,仿佛要碰撞出火花。
因为萧垣突然闹这一出,这天下午的聚会氛围都尴尬起来。
除萧垣和纪温庭以外的其他人,包括景宁自己都在费劲吧啦的思考自己究竟和萧垣做过什么事情,以至于让萧大少爷对自己上了心?
可他左想右想,愣是没想起来自己做过什么大好事,和萧垣也不过点头之交,哪里值得他冒着得罪纪家的风险来帮助自己。
更让人震惊的是,刚才还剑拔弩张的纪温庭和萧垣,在这个茬过去之后又和之前一样了,谁也没有再提起那些不愉快的。
景宁酒量不好,有纪温庭看着没有人真敢灌他酒,但他不能真不喝,毕竟面前这些都是纪温庭的朋友们,就意思意思喝了几杯。
估计是太久没喝酒了,才几杯下肚景宁就有些晕乎了。
纪温庭最先发现,偏头对他说:“困了就回去睡觉吧。”
景宁脑子清醒着,就是脸蛋红红,双眼呆滞的盯着纪温庭看,嗫嚅似的问:“我去房间等你吗?”
他有些醉酒,耳朵旁边感觉有什么在嗡嗡响,不自觉地加大了音量,仿佛没注意旁边意味深长的目光齐刷刷投射了过来。
纪温庭倒是镇定:“去自己房间睡。”
“可是……”
“景宁,听话。”
纪温庭语气严肃,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景宁不死心的看了他一会儿,见他神情认真坚定,长长呼出口气,很遗憾似的,闷声道:“那好吧。”
“温庭哥哥,我也困了,我和景宁一起!”
孟枕星跟着景宁站起身。
纪温庭看她一眼,“嗯”了声,用大人教导小孩的语气,嘱咐说:“让阿姨先给你们煮碗醒酒汤。”
“好的!”
景宁晕晕乎乎的一个人往回走着,走到半路才发觉孟枕星慢吞吞的跟了上来。
两人间氛围奇怪,毕竟不久前他们还身份颠倒,转眼间彼此就变了个身份。
“你和温庭哥哥结婚,真的是你自愿的?”孟枕星骤然问。
景宁倏地停下了脚步,不太明白的看着她,面露困惑道:“为什么都觉得我不是自愿?”
孟枕星也跟着顿时,理所当然的说:“毕竟你们结婚那么突然,你和他……你们不会是契约婚姻吧?”
“不是哦。”
景宁认真的说:“虽然没有爱,但我们是认真的,自愿的,有宣过誓的。”
孟枕星看着青年提起这段婚姻时亮晶晶的眼睛,一时不太明白景宁是在真心为这段婚姻感到开心,还是为正式进入纪家所附属得到的权势地位开心。
不过虽然她和景宁接触并不深,也知道青年并不真是一个很看重这些东西的人。
孟枕星沉下眉头,语气中暗含警告:“你不要觉得你成了纪家人就能为所欲为。纪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像我们这种家族最是排外,更何况有些事情我虽然不说,你也应该明白,不论是你的出身还是你的为人,都未必能稳稳当当在纪家立稳脚跟。”
这些都是孟枕星的真心话,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这样的家族都特别喜欢联姻。
联姻为的不仅是利益之间的牵扯,还要维系这些家族之间的平衡,哪个阶层都有自己的鄙视链。
景宁醉醺醺的笑起来,浑身带着醉意,眼神却清明的让人背后发寒。
他说:“尽管来。”
*
另一边,景宁和孟枕星一离开,萧垣就不动声色地坐到了纪温庭的旁边。
孟泊秦靠在沙发上看着萧垣意味深长的笑。
“萧垣,你和景宁什么过去啊?纪温庭突然脑子不清醒也就算了,你刚才那是干什么?”
他们几个人之间有些话基本都是敞开了说,不能说的都是牵扯利益。
萧垣喝了口酒,垂下眼淡声道:“没有过去。”
“那你疯了是吧,不管怎么样景宁现在也是我哥的人,轮不到你说那种话吧。”
纪秉臣刚才心里就窝着火了,只不过一直被他哥用眼神按着,不敢发作。否则按他的脾气,绝不会就那么轻轻揭过。
萧垣眼神冰似的刺向纪秉臣,沉声说:“我不是在开玩笑,不要拿他当棋子。”
萧垣和纪温庭、孟泊秦、顾邑四人都是同龄,不仅在年龄上比纪秉臣要年长很多,阅历上也远比他丰富老练。
萧垣是萧家唯一的继承人,认真起来时同样带着一种叫人畏惧的魄力。
纪秉臣倒不是怕他,可眼见他哥没说话,他也摸不准三人之间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他查过景宁,也证实过景宁从回到景家开始身边就没有什么其他朋友。
他基本都是形单影只被欺负的那一个。
要是和萧垣真的有什么,哪还轮得到他把景宁弄回家来。
“秉臣,回去睡觉。”
纪温庭瞥向他,不是命令式的语气,但也让纪秉臣不敢拒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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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秉臣环臂道:“那不行,我陪你一起……”
“回去。”
纪秉臣心里一沉,只好拿起外套不情不愿地站起身,乖乖道:“好吧。”
走之前还狠狠瞪了萧垣一眼,萧垣当没看见。
纪秉臣人是走了,却没有真的回房间睡觉,让管家过去守着,等下陪纪温庭一起回来,他就在客厅里等着。
他们四个人总有一些话是不让他听的。
尽管现在自己才是纪家的当家人,尽管他风光掌权,他们却好像还将自己当作是小孩,重要的话要避开他说,重要的事情也不让他插手。
纪秉臣坐在沙发上,头靠后仰着,闭上眼睛深深吐出心底的郁气。
再睁眼时,眸色平静,再无之前的焦躁和阴戾。
算了,只要他哥好好的。
*
“秉臣是性格急躁了些,但他不傻,你用不着老是激他。”
纪温庭垂下眼喝了口茶,端着杯子的手在外壁摩挲片刻,又抬起漆黑的眸看向萧垣,回答了他之前的问题:“我不会拿他当棋子。”
刚才还说话一板一眼的萧垣这会儿露出一个笑,淡淡说:“我知道。”
刚才那一出不过是故意给纪秉臣看。
萧垣信得过纪温庭,但信不过纪秉臣。
“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呢?我和顾邑在这云里雾里半天了。”
孟泊秦看出来了刚才萧垣是故意的,但是没看出来萧垣搞这出的用意是什么。
孟泊秦玩笑似的说:“难不成你和景宁真有什么?”
萧垣挑眉看他一眼,悠悠道:“真有过,纪温庭会和他结婚?”
孟泊秦哈哈大笑:“那倒也是!”
顾邑无奈道:“所以温庭到底为什么突然和景宁结婚?难不成你对他动心了,还是只是图方便。”
孟泊秦“害”了一声:“你还不知道他,想一出是一出,大学时候咱们那个德国教授常被他气的吹胡子瞪眼,现在都不在大学任教了。”
纪温庭失笑道:“我大学那点事情你要说到什么时候?”
孟泊秦这时候站起身,挪了挪屁股靠近他,将手中的酒杯在他面前晃了晃,调侃中带着认真:“等你什么时候愿意站起来了,我就不说了。”
两人隔着酒杯,在酒液晃动的波纹中沉默对视。
宴席散去,孟泊秦和顾邑先离开了,萧垣特意多留了一小会儿。
被纪秉臣派过来照顾纪温庭的管家知道他们有话要说,自动退到了远处。
萧垣仍然架着腿坐在沙发里,喝了那么多酒神情中也看不见醉意。
在还没有彻底散干净的火光中,萧垣骤然开口说:“你那个弟弟,你对他还是带着些防备比较好。他野心太大,总有一天要把你咬死。”
纪温庭面不改色,没有回答。
他什么都知道,可知道了又怎么样,没有意义。
萧垣知道纪温庭对他这个弟弟最是心软,提点的话基本每次来他们三个人都会对他说一遍,不过纪温庭却仿佛从没有放在心上。
这件事情点到即止,萧垣才开始说起了自己留下来的真正用意。
“我和他之前并不相识。”
那个“他”是谁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萧垣抬眸望向深林庄园间沉寂的夜色,恍然中露出一丝怀念,在纪温庭的注视中,缓缓说:“或许你可以仔细查查他的过去。”
“我说的是,来到景家之前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