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府同左相府间隔不远,不消两刻钟就到了。江淮直先下马车,朝宋时微伸出手。宋时微看见后将手放在他手心,被他扶着下来。今日赏花宴左相邀请了不少人前来,门口停了好几辆马车。一人一波波的下来,放眼望去,宋时微竟一个眼熟的都没有。
现下来参席的,多是年轻妇人,宋时微那一辈的人早已都不爱参与这种场合。就算是来了,她本就都不太熟悉,如今二十年过去了,人站她面前她都不一定认得出来。
她叹了口气,朝江淮直靠近了些,低语道:“江淮直,我感觉我等会惹祸。”语气颇有些无奈。
江淮直见她皱着眉头环视着所有人,想起之前听闻她大病初愈后脑子忘了很多事情,外加她之前身体不好,很少出门,于是同样轻声问道:“有人不认识?”
宋时微苦着个脸,十分坦诚:“全都不认识。”
江淮直见她这副模样觉得有些好笑,一边强忍着笑意,一边柔声安慰:“没事,惹就惹吧,都不足为惧。”
语气竟让人听出了几分宠溺。
察觉后两人都有些不自然,目光看向前方,一时又陷入了沉默。
两人一踏入正院之中,宋时微就感觉四面八方的目光都朝他们看来。宋时微收敛神色,端起了大家闺秀的样子。
一个身着华服的男人笑脸相迎的走上前来,朝江淮直握拳行礼,“江兄来了,有失远迎啊。”
江淮直笑着回礼:“汪兄客气了。”
姓汪,又能在这种场合代表主人家说话。宋时微很快就猜到面前的男子是谁了,左相汪兴贤的独子——汪泰。
汪泰看向宋时微,眼神一亮,笑道:“这就是江夫人吧,早闻夫人盛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宋时微强忍不适,应付道:“汪少爷谬赞。”
江淮直偏过头,看向宋时微:“你先去后院吧。”
宋时微点了点头,她正好不喜欢这个汪泰。尖嘴猴腮,贼眉鼠眼,一看就一肚子坏水。看向她时目光粘腻,江淮直尚且在场他都如此有恃无恐,想来左相府为虎作伥的事干过不少。她知道江淮直在替她解围,于是领着阿雾和念春就朝后院走去。
宋时微已经离去,汪泰的目光却依旧跟随着。江淮直侧步上前,拦住了他的目光。汪泰抬眼,对上了江淮直带着冷意的目光。
江淮直伸手朝向人群,似笑非笑道:“汪兄,请吧。”
汪泰得知自己刚刚有些得罪了江淮直,立马换上了笑脸:“江兄请。”
宋时微在丫鬟的带领下来到了后院,还未走近,就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等她走近,人群忽地噤了声,目光朝她看来。只是她自小便是这样迎着别人目光长大的,这些与她而言早就能做到视若无睹了,脸色淡然。
“阿舒。”
听到熟悉的声音,宋时微朝着说话的方向看去,正是自己的嫂嫂高露云。宋时微这才露出笑脸,朝她快步走去。
“嫂嫂怎么来了?”
“父亲和母亲得知你今日要来,怕你受欺负,特意让我来的。”
因为亲近,宋时微下意识的耍起小脾气:“父亲母亲也太看不起我了,我怎会让人欺负了去。”话虽是不满,但是却看得出她此时很高兴。
宋时微想到什么,轻声问道:“汪府还给家里递帖子了?”
汪兴贤和沈家不合一事,虽未摆在台面上说,但是这么多年了,众人心里也都清楚。汪府办赏花宴,居然还给沈家递帖子了。
高露云同样低声答道:“面子功夫总是要做的。”
两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我刚刚在假山那边看了一个亭子,等会我们去那坐。离这些人远点,挨到开席的时候就好。”
宋时微点了点头,她没什么意见。
两人过了座假山便看到了高露云说的那座凉亭,那亭子位置极好,前面有个荷塘,四面开阔,格外凉爽。并且离人群也不远,算不上离群。两人在凉亭坐着,还能看见那些女眷嬉笑的样子。只不过因为有假山挡住,看不到什么花,故而这没什么人。不过也好,清净。
宋时微也没忘了正事,她一路上细心留意了。汪府内部极有调理,汪兴贤在左相位置坐了这么就,能同老师分庭抗礼多年,也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就连府里的下人们也是低着头步履匆匆,她刚刚试探着问了问,不是什么紧要的问题。但是那带路的丫鬟都没有回答,只道不知,想来也是花费心思调教过的。
“在想什么呢?这么认真。”见宋时微从坐下后就开始发呆,高露云忍不住开口问道。
宋时微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有点累了。”
高露云见她眉眼之间确实带着几分疲倦,给她递了杯茶:“喝口茶醒醒,回去好好休息。”
宋时微接过茶杯,喝茶时却看见人群中被簇拥的一位女子盯着自己,眼神很不和善。见宋时微看过来了,还挑衅的朝她扬了扬下巴。
宋时微内心嗤笑,真是小丫头片子。自以为自己这副表情很有杀伤力似的,幼稚得很。宋时微懒得同她计较,轻飘飘的看了眼后就收回了目光。没成想,倒引起了那丫头的不满,眼见她气势汹汹的架势打算走来。
宋时微见状连忙蹭了蹭高露云,高露云是背对着了,没留意刚刚的情况。见宋时微这般,一脸茫然。宋时微朝着她身后微微颔首,询问道:“嫂嫂,那个人是谁?”
高露云闻言转过身,正好看见来势汹汹的女子。她回过头,轻声道:“怎的连她都忘了,那是汪家嫡女汪绮云,平日甚是蛮横,你刚刚招惹她了?”
宋时微之前也去了解过朝中官员家眷,只不过对不上脸而已。如今高露云这般说后,宋时微心里也有数了。
她一脸冤枉看向高露云:“我的个青天大老爷,冤啊。她刚刚一副我欠她八百两的样子,我不过没搭理她而已。”
高露云见她还有心情调笑,就知道她心中有数,但还是道:“等会站我身后就行。”
宋时微立马谄笑:“如此甚好,嫂嫂真好。”
高露云被逗笑,戳了戳宋时微的脑门。
汪绮云很快走近,宋时微和高露云也站起身来相迎。
汪绮云笑道:“刚刚在那边看两位姐姐独自在这,恐两位姐姐有什么不满意的,我来问问。”
高露云也笑:“妹妹多虑了,一切都好得很。只是我们二人喜欢清净,便寻了这么个地。”
汪绮云看了眼宋时微,她只站在高露云身后,偶尔一笑。心中厌极了她这般清高的样子,却还是只能笑,“坐下聊吧。”
宋时微将一切都收入眼底,心里嗤笑,这汪绮云装模作样。自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实则那点心思全写脸上了。汪兴贤这子女当真是一言难尽,难怪这般年纪这般地位了还如此殚精竭虑。
三人坐下,汪绮云看向宋时微道:“之前倒是很少见沈姐姐,身体可好了?”
如此关怀,宋时微差点没将面前之人同刚刚遥遥相望时那不怀好意的人对上。心里虽这般想,但她还是很礼貌的答道:“好多了。”
“姐姐同江大人成婚后,可还好?”语气中还夹着点点不屑,不明显,但是宋时微还是察觉到了。
宋时微眉梢微挑,这话问的,有点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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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好。”
汪绮云笑了笑:“如此甚好。”
只是这话怎么听着有点酸啊。
宋时微心里盘了盘,竟让她察觉到一桩谬事。心里觉得好笑,但是只能强忍笑意。
见宋时微不说话,汪绮云又故作关心:“前些时日听闻姐姐登了昭雪台。”
宋时微心里有些烦躁,没完没了了是吧。
汪绮云继续道:“如今很多人都在背后议论姐姐,说姐姐如此冲动,着实失了大家闺秀的风范。”
这话说的,好似她是来同宋时微告密的一样。
高露云正欲开口,就见宋时微朝她使了个眼色,于是将到嘴边的话吞下。宋时微看向汪绮云,反问道:“汪小姐也觉得我错了?”
汪绮云不愿落下风,梗着脖子回答:“确实有失体统。”
宋时微忽地笑了,汪绮云见她笑了有些心虚,却还是固执的挺直背脊。像只大母鹅,宋时微看见她这副模样心里头第一想到的就是这个。
她慢悠悠道:“何为体统?女子宅在后院,相夫教子,端茶倒水便是体统?汪小姐沉迷于后院时,也别忘了走出看看。如今外面多的是人称我重情重义,胆识过人,不失大家风范。”
这番话已经差不多是明着说汪绮云目光短浅,她也很快听出来了宋时微的意思。原本紧紧克制的情绪终是忍不住,她气道:“放在我汪家,女子如此抛头露面胆大妄为,那是要受家法的。沈家如此门楣,家风竟松懈至此,当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了。”
居然还将沈家牵扯进来,宋时微眼神冷了下来,开口质问:“汪小姐这是觉得我大错特错了?”
汪绮云理直气壮:“自然。”
宋时微冷笑:“那汪小姐可是觉得陛下也错了?”
提及陛下,汪绮云闪过一丝慌乱,“大胆,你少在这转移重点。”
宋时微沉声道:“当初我登昭雪台,陛下免我杖责,只罚我抄书。按汪小姐的话,我如此罪大恶极,陛下还如此宽恕我,那可不是质疑陛下决策?”
汪绮云乱了阵脚,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胡说!”
宋时微见她如此经不住吓,内心越发不屑:“汪小姐刚刚说,如今很多人说我错了。那汪小姐可要好好告诉我是哪些人啊,我也好奇究竟有多少人质疑陛下的决策。毕竟陛下都未曾怪罪我,那些人却一个个的都认为我大错特错。”
宋时微皱眉,故作纠结:“在下甚是愚笨,着实不知道该听谁的了。”
汪绮云被气得战略起来,指着宋时微,半天却没说出些什么,只是不停的,“你你你。”
宋时微乘胜追击,继续道:“刚刚听汪小姐一直叫我姐姐,可我若没记错的话,我还比汪小姐小上两岁,这声姐姐我还是不贪了。”她捋了捋两边的碎发,做作道:“毕竟年岁于女子而言着实重要,这一日两日可都是不能差的,毕竟谁知道一年会老多少呢?”
刚刚还说她目光短浅,只有那深宅后院。现在居然和她说年岁重要,如此嘲弄,真当她是傻子听不出来是吗!
汪绮云好似下一秒就要冲上来同宋时微打一架,好在身边的丫鬟劝着。高露云从未见过宋时微如此牙尖嘴利的模样,可偏偏她还会装模做样。这样一出好戏,看得她直想笑,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忍住。
见差不多了,立马上前当和事佬。
“汪妹妹莫恼,阿舒就是这般口无遮拦。姐姐知晓妹妹定无质疑陛下的意思,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过。时辰不早了,想来是快开宴了,我和阿舒就先走了。”
说罢便拉起宋时微就开溜,留下气急败坏的汪绮云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