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街上行驶着,两人各自坐在一方。宋时微闭目养神,江淮直则拿出一本书看着,两人互不干扰。车内一片安静,但车外却热闹非常。此时正好是晚间热闹的时候,街道人声鼎沸,欢声笑语。千盏万盏的灯笼被挂起,照亮了整个京都城。
“前面是醉风楼了,你刚刚没吃什么,现下要去吃点吗?”江淮直突然开口。
宋时微睁开眼,掀起车帘往外看去,前方不远处就是灯火通明的醉风楼。“不想去那。”忽然看到什么,她眼睛一亮,伸手指了指,“去那家馄饨摊子吧,想吃馄饨了。”
江淮直应了声好,然后对着帘外唤道:“陈息,去那家馄饨摊子。”
“是。”
马车在馄饨摊子前停下,馄饨摊虽小,但是人却很多。只不过他们运气好,正好有两桌人刚走。一行人连忙坐好。她这人没那么多规矩,让阿雾他们也坐下吃。只不过念春守规矩,于是他们三个一张桌子,江淮直和宋时微一张。
馄饨很快上了桌,宋时微看了眼碗中飘着的那层葱花,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阿雾知道宋时微不爱吃葱花,见到馄饨上的葱花后询问道:“小姐可要换一碗?”
宋时微摇了摇头:“算了,撇去就好。”
江淮直看了看,问道:“不爱吃葱?”
宋时微点头。
江淮直见状唤老板,“老板,麻烦给一个空碗。”
“好嘞。”
空碗拿来后,江淮直将宋时微的那碗馄饨端到自己面前。在宋时微疑惑的目光之下,将她碗中的葱花用勺子捞出放到空碗中。捞完后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了之后才将馄饨放到宋时微面前。
“你先试试,若还是接受不了那便换一碗。”
动作行云流水,一时间竟让宋时微觉得,他们好像真的是一对恩爱的新婚夫妇。
她回过神来,说了句多谢。
馄饨味道对得起这满场的客人,宋时微一整碗都吃完。两人没有再坐马车,一起走路回家。这里离家不远,走走就当消食了。
满城烟火通明,火树银花。路边商铺琳琅满目,吆喝声此起彼伏。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夹杂着欢声笑语,好生热闹。
宋时微行走在这一片人间烟火之中,恍如隔世。忘记了自己已经死去,这是重活的第二世。忘记了那些阴谋诡计,人心险恶。单纯的觉得自己,好像真正的活着。她爱看胡姬跳舞、歌姬唱曲、杂耍卖艺。
她被路边奔跑嬉戏的孩童撞了一下,忽然前面就伸出了一只手拉住她,那人对她说:“小心!”
还未等她说话,江淮直看了眼远处,然后默默地站在了她的外侧;“很快就到家了,注意看路。”
不知为何,宋时微心头一颤。在人声鼎沸,喧嚣热闹之中,有人指了指远处偏安一隅的安静宅院。告诉她,那是家。
好似她就是沈棠舒本人,只是在过着一个和宋时微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就像是在另一种人生中,有着另一种可能性的自己。平凡而普通的活在这个世间,又热爱着这个世间。
孩童连忙道歉,宋时微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示意无碍。江淮直很快收回了手,两人继续走着。
宋时微看着江淮直的背影,灯火照耀下,每个人都沾染了些许人气。
“江淮直。”她开口唤他。
江淮直闻言回过身来看向她,有些疑惑的应了一声:“嗯?”
“今日为何唤我阿棠?”宋时微将困扰自己心头的问题问了出来。
江淮直眉头微微皱起,真的是在回忆,沉默几秒后才回答宋时微:“不知为何,只是就这么唤了。”想不出来,语气有些丧气,却坦诚得有些让人忍俊不禁。
“你若是介意……”
宋时微摇了摇头:“只是新奇罢了,走吧。”
宋时微回到云梦阁,洗漱完后将之前与秦晨那药铺中关于折棠案的信件重新拿出来,心中又开始盘了起来。
那些信件中有秦晨同一个神秘人的书信往来,那人很谨慎,从头到尾未透露半分身份信息。只是将计划写在纸上,秦晨实施。
宋时微将这些证据反复翻看,总觉得自己漏了些什么。还有那折棠案中所谓的铁证,她至今还不曾得知。
还是得从江淮直那下手,看能否得知一些新的线索。想到这,宋时微思绪微微有些走远。她不知道为何江淮直查折棠案,毕竟案件过去二十年了。她知晓江淮直是个端方正直的好官,得知案件另有隐情后确有可能去查。
但是毕竟二十年了,折棠案发时他不过时一个孩童。其中若无老师插手,怎么会想着查这么多年前的“铁案”?
还将自己,逼到这番地步。
宋时微手中不断盘转着手串,思绪却怎么也理不清。她知晓,此时两人联手定会事半功倍。但是她该如何同江淮直说?江淮直查折棠案都尚且如此让人看不懂,她一个高门贵女,查折棠案是为何?
总不能告诉他,自己原是宋时微,重活一世,变成了沈棠舒?
先不说江淮直是否会信,自己也是断然不会说的。昭仁公主的身份会带来很多麻烦,这是她的底牌,不能让别人知晓。江淮直将自己弄得满身污名,孑然一身。那查折棠案就不会是为了仕途,那便是为了一个真相。
若想打破僵局,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宋时微手中的动作停住,片刻后叹了口气。起身将东西全部收好,不再纠结。
江淮直如今重回明镜司了,又恢复来之前那般早出晚归的样子,有时候宋时微甚至一天都见不到他。宋时微倒是没什么事,她也在克制自己想关于折棠案的事。她感觉自己这段时间思绪过于紧绷,以至于很多事情越想越看不明白,放松一下可能会更好。
于是宋时微只好给自己找事干,起先很爱画画,院中所有人几乎被她画了个遍。若是家中待闷了,她就去有间药铺找元昊。去多了元昊也觉得她烦,喝了杯茶就开始话里话外的赶人,宋时微就装傻。她在药铺理看元昊问诊,偶尔有问题就开口问。一时间又沉迷上了医术,回去翻出医书就开始看。
宋时微坐在窗前翻看着手中的医书,阿雾在一旁替她摇扇。现下已是六月,空气中难免有几分燥热。其实也算不上多么炎热,只是宋时微苦夏,向来是经不住热的。
念春端来一壶凉茶和新鲜瓜果:“小姐休息会吧。”
宋时微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无碍。”
念春没再相劝,换了个话题:“厨房刚刚来人问了,小姐晚上可有什么想吃的?”念春接过宋时微手中的茶杯,“刚刚大人回来了,向来是要在府里用饭。”
听到这宋时微的目光从书上移开,一脸惊奇:“哦?他怎么今日回来的这么早?”
说罢还往窗外看了一眼,正是艳阳高照的好时候。
念春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只是刚刚在门口遇到大人了。”她看向宋时微,小心翼翼道,“大人神色很是难看。”
宋时微皱了皱眉,思索片刻后将书放下:“念春,上午的绿豆汤还有吗?”
念春点头:“还有。”
“盛一碗出来,我去给文思居送去。”
“是。”
念春走后阿雾问道:“殿下觉得不对劲?”
宋时微点头:“这个时候江淮直神色难看的回家,应当是公事。向来是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不去看看我不放心。”
念春很快就将绿豆汤装好放在食盒里,她没带人,就独身一人去了文思居。
陈息依旧候在门口,看见宋时微来了也毫无意外,像是事先收到吩咐了一般。陈息替她推开了门,轻声道:“夫人,大人在里面。”
宋时微点了点头,提着食盒进去了。江淮直正在写东西,见她来了抬眼看向她,一脸意料之中:“来了。”
宋时微将食盒放到桌上:“猜到我会来了?”
“念春定会和你讲,你也定会猜到。”
宋时微看向江淮直,打量他的神色。虽然已经恢复好了,但还是不难看出看,比平常时分多了些许沉重。她走近了些,开口询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
江淮直沉默,片刻后将手中的笔放下:“陛下今日上朝,说要废雍律,改立雍和法。”
“什么!”宋时微声音不自觉的放高,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他是疯了吗?”
江淮直没想到她会说出这般张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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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马上前正色道:“慎言!”
宋时微没搭理,只是继续道:“雍律乃是先皇在位期间设立的,为此法,先皇花费了不少精力,呕心沥血。雍律推行后,大雍百废俱兴,国力逐渐强盛。如今雍律无错,大雍尚在正轨之上。此时变法,劳民伤财不说。大雍这么多年来的平静都有可能被打破,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江淮直面色同样凝重:“此事,他未同任何人说。”
宋时微猛然抬头看向江淮直,一脸难以置信。
没同任何人说便直接在朝堂之上公布这意味着什么,他们两人都清楚。代表着皇帝心意已决,所以未与任何朝臣提前说明。宋弘和说要变法,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可这是为什么呢?
于公而言,组织变法,容易引得朝臣和百姓不满。一个尚在安稳期的皇朝,突然要变法。很有可能引得朝局动荡。而宋弘和作为变法支持者,便会在史书中留下罪过。
于私而言,父皇在位时为推行雍律,呕心沥血。无论是宋时微还是他,都是有目共睹。且雍律颁布后,大雍盛世延续至今。
宋时微眸光一闪,突然想到什么:“顾相可还好?”
江淮直有些讶异,回答了她这个问题:“连同朝中一些官员,正长跪宣和殿外。”
宋时微并不觉得奇怪,老师时当年雍律的制定者之一。他如宋时微一样清楚的知道,雍律于眼下的大雍来说才是最优选。
因为当时雍律的制定,宋时微也参与其实中。
宋时微回忆起往昔,其实雍律制定时她尚且年少,但是父皇和老师都会带着她。她自小便开始便被带着往民间跑,偶尔是父皇,但大部分是老师。父皇告诉她说,只有成为百姓,才能理解百姓。
刚开始修法的时候,她只能在一旁观摩。到后来慢慢会说上几句话,最后才开始真正参与进去。她比别人都知道,这是众多学者,呕心沥血才选择出来最适合大雍的一条路。
宋时微收回思绪,看向江淮直:“你猜到他是为何吗?”
江淮直摇了摇头,他也越发看不懂陛下了。他想起今日上朝时,陛下宣布这个消息的场景,那时的他,当真是被惊到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了。
那时宋弘和就坐在高台的龙椅之上,等所有朝臣都说完后。江淮直以为会下朝时,陛下就那么静静的坐着不说话,空气安静了很久。片刻后才听到龙椅上的人淡然开口,说要废雍律,推新法。
何其荒谬?
变法凶险何其大?
雍律推行三十多年了,这三十多年来,大雍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如今雍律并未出现差池,大雍也并未出现什么变况。就这么突然的,毫无征兆的要变法?
江淮直下意识的看向老师,顾相也是呆愣在原地,似乎没从刚刚那个消息中回过神来。他正欲收回目光,却看到了汪兴贤,他居然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他心觉不妙,暗暗看向朝堂之上前面站的那一批人。太子、宣王、两位宰相、各部尚书,无一不是目光呆愣地看向台上的帝王。
一个荒谬的想法在他心中涌现,陛下变法一事,竟未和任何朝臣商量。
朝中臣子们很快反应过来,顾相为首的那一派,在顾相的带领之下立马跪地反对,求陛下三思。汪兴贤站在原地不表态,以他为首的官员们自然也都安静的站在原地不出声。
江淮直看向地上跪着的老师,老师即将年逾古稀,身体早已大不如前。如今跪在地面上,两鬓白丝,身形已然微微佝偻。
看得他心中如针扎般难受,但又不能表露半分。只好不忍地错开目光,免得自己露馅。
台上的皇帝扫视着所有人,江淮直感受到他的目光似乎是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他停止腰板,低着头,目光不再有半分偏移。
许久后,台上的皇帝冷冷开口:“朕心意已决,今日就到这,散朝吧。”
说罢便决绝的转身离去,丝毫不管台下官员的哀嚎。
江淮直回到明镜司,将近些时日进出宣和殿的官员名单反复查看,可是没看出任何端倪。好似今日变法,当真是陛下突发奇想随口一题。打得所有人猝不及防,不知所措,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