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微思绪回笼,在看清宋玄祁的那一刻很快往后退了几步,俯身行礼。
“臣妇参见太子殿下。”
念春在宋时微发出那一声惊呼时就连忙回到她身边,跟在宋时微后面行礼。
宋玄祁看着自己忽然空荡的手心,沉默几秒后将手放下,继续追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宋时微垂眸答道:“本想去瑶台的,只是不小心走错了。”
宋玄祁眼神微微眯起,盯着宋时微。宋时微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她不知道宋玄祁会不会信。不信也没关系,她也没跑到什么禁地,宋玄祁哪怕不满也不能拿她怎么样。顶多就是多加询问一番,然后警告她不可宣扬,不可再来。
不知过了多久,宋时微听见宋玄祁叹了口气:“下次可不要乱走了,这皇宫可不是能乱跑的。”
竟就这么算了?
宋时微立马答:“是。”
她正欲告辞,就听见宋玄祁又说道:“陪我待一会可好?”话语中,竟带着一丝乞求。
宋时微愣住,抬头看去,却看到宋玄祁身上带着怎么也藏不住的落寞。
一个于双方都有害的一个请求,不知道宋玄祁怎么想的,居然就这么说出口了。当朝太子和臣子家眷待在一起,宋时微都不敢想这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甚至还会连累江淮直和沈家。
于是她果断拒绝:“偶然闯入已是打扰,我夫君还在等我,臣妇就先行告退了。”
宋玄祁没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瑶池的方向,眼中没有半分神采。宋时微往后退了几步,在转身时却听到宋玄祁蓦然开口说道:“你可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宋时微脚步顿住。
今日皇后有意给他选太子妃,之前想让汪绮云当太子妃,于是太子妃一位至今空悬。而如今汪绮云没法成为太子妃了,又立马为他筹谋别的。他作为太子,看似尊贵,却处处受人摆布,连选择太子妃的权力都没有。
宋时微看着宋玄祁,他依旧看着那瑶池,神情中隐约透露出一丝脆弱。肩膀微微低垂,整个人的姿态透露出疲惫和无力。
宋时微心中忽地有些不忍,许是刚刚想起了往事。毕竟宋玄祁小时候,常跟在她身后唤她皇姑姑。
宋时微踌躇片刻,似是妥协般的轻声叹了口气。
“我同太子殿下讲个故事吧。”
宋玄祁似乎是没料想她留下,蓦地转头看向她。眼神中恢复了些许光亮,带着一丝喜悦。只是他克制得很好,看起来还是一副庄重的模样。
“好。”
宋时微没有靠近,依旧站在不远处,同宋玄祁保持着五步左右的距离。
“有一位富商之子,自小喜爱音律,立志成为天下最有名的琴师。可他是家中独子,自有家业要继承。他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自小两家定下婚约。待年纪到了,两人便成亲。”
“但是那人依旧想成为天下最厉害的琴师,但是若男方没有继承家业,成为一名富商的话。女方家里不答应,他们怕自己女儿过去受苦。那人郁郁寡欢,整日都在反复煎熬。终有一天,他做下了决定。给他的青梅竹马修书一封,便离家学琴。”
“他天赋极高,拜了当时最有名的琴师做弟子。不出三年,便超过了他的老师,成为了天下最有名的琴师。钱财、地位、地位、他再次收入囊中。但是他依旧心心念念自己的青梅竹马,于是他起身回到故乡。”
说到这,宋时微停了一会。宋玄祁开口追问道,“然后呢?”
宋时微看向面前的瑶池,“然后啊,等他回去,发现青梅竹马早已嫁人。于是他开始后悔,想若是当年自己没有离家,是否成婚的就是他们两。”
宋玄祁叹气,“可惜。”
“可惜吗?”宋时微不以为然,“没什么好可惜的。”
“若是真如那人一般,他当初没有离家,那他就不会成为这天下最有名的琴师。哪怕他同那青梅竹马成婚了,日后思及自己未能完成心愿,是否也会想这般一样后悔成亲?”
“天下之事有舍就有得。老天像是在每个人身上都放了一杆称,左边多了,那右边就要少点,这样才能维持平衡。”
“所以啊,与其揪住自己失去的苦苦挣扎,不如看看自己得到的。人活一世,还是不要过于折磨自己。”
宋玄祁像生根似的站住,他盯着宋时微一言不发。整个人变得呆滞,僵硬。心跳剧烈地跳动着,仿佛还没从刚刚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片刻后,宋时微听见他略显沙哑的声音:“得此一番话,受益良多,多谢沈小姐劝导。”
宋时微摇头,微微一笑:“殿下说笑了,我又何曾劝导过殿下?我只是同殿下讲了个故事罢了。”说罢她抬头看了眼天色,“时辰不早了,臣妇便先退下了。等出去后臣妇便会忘记这的一切,还望殿下……”
宋玄祁知晓宋时微想得到一个什么回答,但是不知为何,他心底是不愿说的。见宋时微一直看着,他才违心开口:“我今日从未在此见过你。”
得了肯定的回答,宋时微这才放下心来:“多谢殿下。”
宋玄祁看着宋时微远去的背影,目光沉沉,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故人的身影。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直到那抹身影在他眼中消失殆尽。
宋时微重新回到了瑶台,众人此时也正打算去赴宴了。高露云见到她眼里满是关切,立马上前询问:“可还好?”
宋时微朝她笑着摇了摇头:“没事。”
皇后已经不在了,但是淑妃还在那和别人聊着天。宋时微不想再同她碰上,于是拉着高露云,两人悄咪咪地先走了。
江淮直在席上等了许久,陆陆续续来了些许女眷,却始终不见宋时微身影。心里知道,以宋时微的聪慧,自然能平安无碍,但是心里还是没来由的有些慌。
直到看见远方徐徐走来的熟悉身影,心中那块大石头才算放下。
宋时微也很快在人群之中捕捉到了江淮直的身影,倒不是宋时微眼尖,只是江淮直在那一片,着实有些惹眼。
一身青色的常服,衬得他五官格外俊美。整个人身形挺拔,笔直地坐在那。丰神俊朗,当真能让人看到他那一身潇潇君子骨。
“我看到你兄长了,我先去找他了。”高露云指了指左边的方向道。
宋时微收回目光,顺着高露云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沈重正看着她们两个。看见宋时微看过来了,朝她点了点头。宋时微也同样点了点头,两人就算打了招呼了。
“嫂嫂你去吧,我也看见江淮直了。”
宋时微和高露云分开,迎着江淮直的目光朝他走去。江淮直替她拉开了一旁的椅子,宋时微顺势坐下。
“皇后可有为难?”宋时微刚坐下,江淮直便问道。
宋时微皱了皱鼻头,小嘴往下一撇,做了个颇为无奈的表情:“本来只能算试探,淑妃一开口,就成为难了。”
江淮直被她表情逗笑:“以你的聪慧,定能安然无恙。”
宋时微眉梢一挑,脸上露出几分得意:“江大人这么看得起我?”
“那是自然。”
宋时微笑了笑:“只可惜江大人猜错了,这次是容妃替我解了围。”
“容妃?”
江淮直听到后一副茫然的样子,倒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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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了宋时微的意料,“你不认识?”
江淮直眉头微微皱起,摇了摇头:“我入仕不过两年,容妃也甚少参与宴席,故而从未见过。”
这下轮到宋时微难以置信了,“据我了解,无论是我还是沈家人,都同容妃没有往来。”
两人皆是眉头紧皱,忧心忡忡。两人都深知未知才是最可怕的,一个不知敌友的人平白无故的帮助,究竟意欲何为。
“我甚少出门,不了解这个容妃,你同我说说她。”宋时微说道。
江淮直沉思片刻,脸色也颇为无奈:“我也知之甚少,只知道那人是陛下在宫外时带进宫的,深受陛下宠爱。”
“从宫外?”
江淮直点了点头,然后又似乎想到什么,神情突然黯淡。片刻后,宋时微听到江淮直缓缓开口:“你可知江都案后,陛下曾写下论灾后重建?”
宋时微怔住,脸上的表情逐渐消失,然后顿顿地点了下头:“知晓。”
江淮直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把玩的酒杯,喉咙发出一声轻叹:“江都一案后,陛下写下论灾后重建,江都难民和水灾很快有条不紊的着手解决。十五年前,基本江都案的后续基本得以解决。陛下亲临难民新居容县,并鼓舞民心。于是陛下凭此,收获百姓不少称赞。”
“容妃就是此行陛下带回来的。”
宋时微不知在想什么,眼神迷离,盯着桌面发着呆。江淮直也不知道他刚刚的话她听进去没有,于是开口唤她的名字:“沈棠舒?”
宋时微很快清醒,收回思绪看向江淮直:“容妃可有子嗣?”
江淮直摇了摇头:“未曾有过。”
宋时微有些诧异,一个宠惯六宫的女人,居然入宫这么久都没有子嗣。宋时微突然想明白刚刚为何皇后对淑妃咄咄逼人,却能答应容妃的要求了。
一个没有子嗣的宠妃,卖她两分面子又何妨?
宋时微浅浅叹了口气:“既是如此,那就再看看吧。”
江淮直点了点头,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宋玄祁在此时来了,从前面进来的,没有经过他们面前。宋时微听见动静看了过去,却发现宋玄祁此时也正看着自己这个方向。她装作没看见,平淡地移开了目光。
没过多久,宋弘和和汪颜雪两人也一起来了。众人很快安静,然后齐声行礼。
她同江淮直也很快收敛神色,两人不似刚刚低声谈话时那般亲近。毕竟他们需要在宋弘和那扮好貌合神离的面子夫妻的角色,免得引起他猜忌。
宫宴说到底的流程都大差不差,听曲赏舞,喝酒恭维。宋时微从小到大,这大差不差的宴席不知参加了多少。她没什么兴趣,倒是这酒还有点意思。
宫宴上女眷的酒是青梅果酒,入口后,淡淡的青梅缠绕在舌尖,顺着喉咙下去,整个嘴里都带着丝丝甜味。很对宋时微的口味,一连喝了两杯。
江淮直虽没朝她看,但是余光一直注意着。直到宋时微第三杯酒入喉,江淮直实在忍不住开口提醒道:“你慢点喝,你的酒量是七杯。”
宋时微顿住,想起了之前他们曾在家里的海棠树下喝过一回酒。那时她不知喝了多少,整个人醉得昏昏沉沉,没想到江淮直还替他记着。
“这次我绝不超过五杯。”
两人对视。
江淮直叹了口气,用一种无可奈何却又坚决的口吻说道:“还有两杯,慢点喝,吃点东西。”
“遵命!”
宋时微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明媚又带着些许童真。江淮直看着她,一时晃了神。透过这抹笑,江淮直才好似看到了一个真正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