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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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琢和侯轻衣跟着苗兰回到她的村子时,入眼所见,便已皆为乱象。

    原来苗兰离开去采药后不久,匈奴就突袭了这个村子。烧杀抢掠,这些事匈奴人做起来已无比熟稔。

    鲜血,尸骸,大火,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喊:“阿爹,阿娘,你们睁开眼看看啊……”

    沈琢的手在发抖,他觉得自己再也握不住手中的那支箫。

    沈琢捡起地上一个死去匈奴人身旁的弯刀,冲进了火海。他从未练过武功,成日里吟风弄月的人,哪里知道刀剑拿在手里是什么滋味呢?可是此刻,他早已顾不上那么多。

    手心被那个匈奴人割开的伤口仿佛裂开般,痛的要握不紧弯刀。可是沈琢死也不松手,喉咙中发出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嘶喊的声音。仿佛这样,就能让这大火消失,就能让这惨象隐匿不见。

    忽然之间,战马嘶鸣。

    方才还在肆意杀人放火的匈奴人听到这声音,忽然警觉起来,而后,开始撤退!

    片刻之间,匈奴人全部不见了。

    满脸鲜血的沈琢愣愣抬起头。

    火光中燃着浓浓黑烟,可是却抵挡不住天上明月的光辉。沈琢就这样怔怔的,看着这一队身着银色铠甲的人骑着战马,天神下凡一般奔赴而来。

    原来,是夜巡的踏月骑终于到了。

    沈琢回到皇城时,寒冬已过,正是春光和暖的日子。

    沈三桑在书房中,手边放着一盏茶,赏玩着一盆君子兰。

    沈琢跪在地上,平静地道:“父亲,孩儿要去踏月骑。”

    彼时沈三桑正惬意地饮了一口茶,思考着自己明日的“颂词”该写些什么,乍听到这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沈琢很平静的,却又一字一顿的重复道:“孩儿说,孩儿要去边塞十八城,要去踏月骑。”

    “哐当”一声,沈三桑手中的茶杯摔落在地,他蹭地一下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睁大眼,语气渐渐转凉:“你说什么?”

    沈琢一字一顿,再一次重复道:“孩儿说,孩儿要去踏月骑,要去边塞。”

    沈府的人都说,沈家公子偷溜出家门去了一趟边塞后,就性情大变。也不知道他是经历了什么,竟然与自己的父亲决裂。只知他跪在沈府门前,磕了三个头,然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里。

    自沈琢离开后,短短几天时间,沈三桑生出了满头白发。

    若是说以前的沈三桑,丝毫没有不惑之态,那么如今的沈三桑,肉眼可见的衰老了下去,眼睛中一下子失去了神采,只余一片荒凉枯槁。

    听说,沈琢离开那天,他说了这样一句话:“若是今日,你敢踏出沈府一步,从此,我沈三桑便再没有你这个儿子!”

    可沈琢磕了头,仍是走了。

    从此,皇城里没有了沈家公子沈琢。

    倒是三年之后,踏月骑中出了一位沈将军,能征善战,意气无边。后来大家才知道,原来这位沈将军,就是当日离开家门的沈公子沈琢!于是人人叹道:“听说沈公子以前,只爱好读读诗,吹吹箫。没想到三年不归,竟当上了踏月骑的大将军。啧啧啧,当年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令他这样性情大变啊!”

    这话传到沈三桑耳中,他在房中呆坐了半晌,最后,沉沉叹了口气,一句话都没说。

    这话也传到了沈琢耳中。

    但沈琢知道,他并没有性情大变,只是边塞一行,他目睹大火与鲜血,这才惊觉蒙住他双眼的、用风花雪月堆砌起来的幻障轰然坍塌,他终于穿透这重重迷障,看见了黎民苍生。

    也就是在第三年,沈将军声名鹊起的那一年,老皇帝西去。

    新皇果然不是太子李文,而是三皇子李盛。

    彼时因沈琢名气大盛,李盛在皇宫笑意盈盈地接见了他,表彰他对抗敌有功,亲封他做“万安将军。”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如今,已是万安将军沈琢守在边塞的第九个年头。

    医馆中,银针拔毕,沈琢起身,挑眉一笑,拱手道谢道:“多谢侯姑娘了,我的清白就留在这里,我本人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身后,侯轻衣淡淡一笑,提醒他道:“你忘了你的箫。”

    沈琢一怔,随即微挑眉梢,释然一笑。

    看来,即使他换了白衣,带了箫,想要在这为数不多的几天之中再做一回无忧无虑的少年郎,却也终究不像以前了。他的肩上挑起了这大黎国的担,担上了,就再也放不下了。

    侯轻衣将方才滚落到地上的那支箫捡起来:“正好我的古琴也久未动过了,不妨合奏一曲吧。”

    沈琢顿了顿,转身接过萧:“哪支曲子?”

    侯轻衣淡笑,貌似无意道:“我想起凤凰于飞,曲调婉转悠扬,正适合琴箫合奏,可好?”

    沈琢垂了眉眼,一时没答话。再抬眸时,已换上驾轻就熟的一抹笑:“凤凰比翼,共效于飞,侯姑娘的提议自然好。可是……”他看着侯轻衣:“这曲子我多年未弹过,早就生疏了,忘得一干二净。倒不若来一曲金戈?”

    金戈,曲如其名。

    满篇皆是壮志满筹的万里豪情,舍了儿女私情,全了家国大义。

    侯轻衣垂眸,轻笑了笑,低声道:“好。”

    琴音起,初始曲调平缓,风平浪静,徒然间,琴声一转——须臾之间,战场上布满黑云,沉沉压下来,一片压抑沉重。

    而后,箫声和,战鼓敲起,战马嘶鸣,一位将军身披铠甲,于千军万马之中穿行,金戈铁马之声响彻云霄!

    “抱歉——”门外有一人低声道,“不得不打断一下了。”

    沈琢抬头,看清来人之后,立马站起来放下萧:“萧越?什么事?”

    萧越也是踏月骑一员,隶属于沈琢麾下。这次萧越也跟着沈琢回到皇城,萧越在皇城有妻儿,若是没什么要紧事,萧越必然是成日待在府中同妻儿相聚的,不会这样紧着来找沈琢。

    萧越低声道:“圣上有旨,宣你速速进宫接旨。”

    沈琢起身,大步向外走去,到门口又转头对侯轻衣一笑:“侯姑娘,剩下的半曲金戈,来年再同你合奏。”顿了顿,又道:“至于凤凰于飞,侯姑娘若是想奏,可得尽快找到合奏之人了。届时,沈琢一定备重礼相贺。”

    两人的身影逐渐走远,侯轻衣拿起沈琢留在医馆中的萧,小心放好。

    然后她回想沈琢方才的话,许久,轻笑一声。

    自小相识,青梅竹马,但边塞一行,两人都变了。

    看起来,他较之以前更加多情风流,但她知道,他反而是将他的真心藏了起来,藏的越来越深,不给她看。

    黄昏已尽,夕阳落下去。侯轻衣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只见在黯淡下来的天际之间,重重宫阙一片黑魆魆,像是一群张着大口要吃人的兽。

    -

    宫殿之中,烛火的光无比微弱。

    殿门敞开着,一阵风吹来,火光摇摇欲坠。

    摇曳的火光将宣读圣旨这人的影子拉的细长变幻,这人名为冯德正,是此次皇帝李盛钦点的提督。冯德正眼睛极小,眯起来的时候很容易看不到,倒颇有几分先皇遗姿。此刻他手执圣旨,颐指气使地拉着嗓子念道:“沈琢听令——”

    沈琢跪在地上。听得冯得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边塞久受匈奴侵扰,实乃朕心头大患,今特封沈琢为平北大将军,率边塞十八城踏月骑,一举歼灭匈奴,以绝后患——钦此。”

    “什么?!”萧越是个单纯的炭火脾气急性子,听到这话就脱口而出:“歼灭匈奴,怎么可能?”

    冯德正眯着眼,阴阳怪气道:“你倒是说说,怎么就不可能了?”

    狗仗人势的死东西!萧越心里气哄哄骂道。

    瞪了他一眼,萧越急道:“且不论我们能不能打赢,就且说,近年来大黎国力不兴,民生维艰,你以为,大黎还打得起大仗么?况且,从先帝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