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不为了那些解药,也得为口腹之欲着想,高素之铁了心要去当“近水楼台”。整个齐王府中她最大,一句话吩咐下去呢,下人们立马开始照办,热火朝天地前往王府东苑去。
王府占地广大,作为内眷活动的东苑呢,也有许多有名、无名的院子。高素之的后院没什么人,那些院子有人照看着,可精心程度就比不上高素之在的正院了,非得收拾一番,让院子里没一根杂草、桌上没有半点尘埃,才能请人过去。
高素之的一句话顶多让下人忙些,但对东苑蒹葭园里的王妃王映霜来说,可就是一个巨大的冲击了。京中关乎高素之的流言颇多,其中一条就是“不近女色”。
在洁身自好这点上,高素之跟诸王有着很明显的不同。一开始听到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嗤之以鼻,其中包括王映霜,谁知道后院中真实情况如何啊?等嫁入齐王府中,她才骤然发觉,还真是如此。
其实也不算是恐惧女人,她那是恐“人”,除了几个打小跟着她的老人,她几乎不让旁人近身,甚至作出新婚夜冷落妻子的事儿来。
当然,这些对王映霜来说是好的,一道赐婚圣旨打破她对未来的企盼,她无法从牢笼中挣脱,却也没有做好接受一切的准备。她跟高素之保持着一种互不干扰的默契一个月,可现在要被打破了。原本的东西相隔,很快就变成毗邻。
“娘子,怎么办?”蒹葭园中奴婢也是慌成一团,以往齐王不会往这边来,她们就没有机会见到齐王的凶恶,不用担心自己的性命,可现在那尊煞神她要来了!她会不会无缘无故发疯?她会不会杖责奴婢,就算打死了也只用草席一卷扔出?
“慌什么!”年级颇大的张嬷嬷斥责一声,她跟蒹葭园中的大多奴婢一样,是王家的家生子,跟着王映霜陪嫁来的。她的职责是引领王映霜踏上一条闺秀们要走的路,可面对着齐王这样的主,她连“开枝散叶”四个字都懒得说了。朝着王映霜一躬身,她温声细语道,“我去吩咐她们少走动。”
王映霜心不在焉嗯了一声,按理说高素之在这边选院子,怎么都得知会她这个女主人一声的,可高素之身边的人似乎没这样想,只顾着自己里里外外地奔忙。王映霜也无意替自己揽事,问也没问。她管不着高素之,只苦中作乐似的想着,至少没来自己的蒹葭园里。可能高素之也有难言之隐?念头从王映霜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没再继续深思。
高素之没想那么多,在陌生的世界里,过完第一个夜。要说难捱也未必,一些时代的局限性不用提了,至少空间环境上比她在现代社会要好,她当初一个人被已经离异的家长当成皮球踢来踢去,住得最舒服的也只是大学寝室,说起来还不如王府里的一个狗窝。
虽然这身份是个炮灰吧,但皇室子弟,有十足的“骄奢淫逸”的条件,再者她有病这几个字深深地烙刻在群臣的心间,他们放弃了规劝她,至少耳根子能得到清静。
但高素之的“清净”在第二天就没了。
府上的奴婢们不敢劝高素之,可有一人敢,她便是燕国夫人杨菩。这杨菩是皇后的亲信,以乳养皇长子之功劳得封国夫人。
本朝沿袭前代旧制,按理说太子乳母都只可封郡夫人,可实际上,皇后、太子诸王、诸公主的保母都会得到郡夫人甚至是国夫人的封号。高素之因为疯症见弃,不过待遇没跟着削减,皇后对她特为照顾,泰始帝那边呢,偶尔也会关心几句“长子”,在物质上补偿她。
总之燕国夫人杨菩是个与高素之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重要角色,她也不用担心自己被暴虐的高素之打骂。她虽然自己有府邸,可大半时间是留在齐王府照顾高素之的,甚至掌握着王府的中馈——在王映霜嫁入王府后也不曾交出。乍一听闻高素之要住到东苑去,她立马来了,第一句就是:“大王万万不可啊!”
高素之别的没有,反骨一身,听到“不可”两个字呢,下意识要反着来,可理智让她选择悬崖勒马,她回忆着书中原身会有的姿态,大马金刀地坐着,沉着桑音问:“有何不可呢?”
杨菩左右看了两眼,一抬手将下人屏退了。她往前迈了一步,叹息道:“您的身份与众不同,得小心些。”
高素之一听就知道她指得是自己的女儿身,至于要小心的人,非王映霜莫属了。高素之很赞同杨菩的话,但王映霜是她不可能放开的“充电宝”啊,再说了,她又没有跟王映霜住在一起。于是,她幽幽地注视着杨菩,微笑道:“西边风水不好,夫人不用担心,我没有与王妃共处一室。”
她觉得那帮人呢,都很奇怪。在她娶妃的时候,很殷勤,将阻碍的声音一一排除了,可等到婚礼成了后呢,却不希望她跟王妃在一起。只将这门婚事当作一种形式,至于王映霜本人如何想,从不在她们考虑的范围内。
“王妃毕竟是王氏女。”杨菩眉头皱了皱,见高素之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耐着模样解释道,“右相家情况很是复杂,盘根错节,让王妃知道了,有可能会对大王不利。”
高素之知道杨菩指得是王家的婚姻关系,王、卢、郑、崔是当今屈指可数的四姓,像他们这些自矜门望的大士族有着“内婚”的传统。社会上既然以四姓为美,那皇室定然要横插一脚了。
于是,要论起关系来,王映霜是她的王妃,而王映霜兄长王泓呢,在魏王府当录事参军,她的姐姐王清霜呢,则是嫁给魏王妃之兄也就是崔皇后兄子。至于王映霜的母亲是卢家出身的,而卢家有位女儿是晋王妃。
杨菩想要防备的并非是高素之的同母弟魏王,而是元贵妃所出的晋王。但是在高素之看来呢,两个都是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人。魏王高望之虽然是她同母胞弟,可他就是书中千方百计除掉她的可恨男主;至于晋王高慕之,就是比她小一天的,争夺“长子”之名失败的。
朝堂上的立储之争呢,就是围绕着这两人展开的。高望之虽然比高慕之小,得了嫡出这一名份,再加上皇后是四姓出身的高门贵女,士族们当然倾向他了。至于高慕之,她的母亲元贵妃是前朝皇室出身,跟从前朝入本朝的勋贵们关系极为要好,得到勋贵的大力支持,这会儿泰始帝还没要死的迹象,这俩就开始明争暗斗了。
卷入书中漩涡里,想要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当然,高素之也没打算将她的心里话跟杨菩托出。这杨菩效忠的是皇后,在她的眼中,她跟高望之姐弟之间是没什么矛盾的。有时候高望之那边的人还会自杨菩这打探齐王府的消息,杨菩只当是弟弟的关心,一一交代了。她没什么坏心思,可带来的后果很不妙。高素之不想针对杨菩,但王府中的事情,她还是少插手为好。
“夫人一心为我好,我也知道。”高素之对着杨菩很认真地点了点,可没等杨菩露出喜色,她就将话题一拐,荡到了王府的产业上,说,“我最近行事处处受掣肘,三餐也不合心意,王府中是没钱了吗?”
杨菩:“……”这话正常人说不出来,但要是高素之,那就合理。虽然高素之极少在她的跟前露出狂怒之色,但言谈之间要以常人视之,也是不可能的。杨菩抬头,她露出一抹和善慈爱的笑,问道,“不知大王要置办什么?”
高素之抚了抚额,眉头紧锁,展露出头疼欲裂的模样。等杨菩关怀的声音传来,她猛然间抬起头,用一种强行压制怒意的语气,不悦道:“王府里谁是主人?我要做什么得处处问你们的吗?!”
杨菩顺着高素之的话说:“自然是大王的王府。”类似的话语她听了不是一两回了,能当耳旁风。
高素之又问:“那为什么王府里的账我管不得?”
莫名其妙的发脾气也是高素之的劣迹之一,原身的名声足够坏,高素之作起来也没多大负担。不过呢,维持那么点人设,在杨菩这个保母跟前还是克制的。
杨菩心里想的是高素之不懂,可面上呢,维持着好声好气,说:“能管,我这边让人将造册以及库房的钥匙等送来。”王府不可能没人掌家,反正没两天高素之就会将东西送回来。要是交到王映霜手中,她也不必担心,掌事都是她培养的人。只要王映霜不替齐王府惹事,让她掌着也无妨。
在让高素之顺气后,杨菩又顺势问:“大王还要搬到东苑吗?”
高素之说:“今日不搬。”以王府下人的工作效率,一天差不多能收拾出来了,但还得置办些、更换些东西,搬移的事情不必着急。
杨菩听了不搬两个字,以为她放弃搬家的念头了。毕竟在守住身份这事上,她有着绝对的警惕和理智。她松了一口气,关切地跟高素之说几句话,见高素之眉宇之间有不耐之色,便主动告退了。
她一走,高素之就霍然站起身,命人抬她去东苑。
新的一天,新的能量值,她离解药又近了一步。
她怎么可能不去找王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