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在名贵的车旁，原本身上的西装被褪下搭在肘间，内里干净的衬衫连腕处的纽扣都扣得一丝不苟。
这样一个出尘清俊的人，此时脚下却落满了烟蒂。
指尖还夹着半根，袅袅的烟模糊了他的瞳孔，叫人分辨不出里面的神色。
片刻，像是注意到某个专注看着他的视线，景邵庭转过头来。
苏意如顿时有一种被当场抓包的尴尬感。
刚才在舞会，两人谁都没有揭穿彼此的身份，像是甘愿赴一场即时的云雨，贪恋片刻的欢愉。
醒来后，该如何便是如何。
如果苏意如记得不错，景邵庭和她已经是划清了界限。
踌躇着该不该和他打个招呼，苏意如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按下心里的想法，垂下头。
打算抬步离开。
“聊聊？”
冷清的声音遏住苏意如的脚步。
她微愣，“什么？”
景邵庭将快燃烧到烟嘴的烟丢到地上，用脚碾灭，拉开车门。
“上车，顺便送你回去。”
苏意如本想拒绝。
“只是聊聊，别多想。”景邵庭面色很淡，“交流会马上散了，待会人就会多起来，如果被人看见……”
苏意如坐上了车。
前面的许慕自觉地按下按钮，升起隔板。
苏意如看着这个隔板，想起最初安装它时的用途，面色不可控地红了红。
她故意看向窗外，“你想跟我聊什么？”
“许氏给你开多少工资？”
“嗯？”
苏意如回头，景邵庭侧脸如冰，显然不打算重复一遍自己的问题。
苏意如老实地报了个数字。
“放弃景氏的高薪，最后落得给这样的三流家族打工的下场，这就是你的选择？”
苏意如讷讷，“我没有放弃……”
“在你答应做我情人的那一刻，就该把其他不该有的关系全都断干净。”如果是这样，即便后面查到了什么，景邵庭也是可以既往不咎的。
可她不但没有断掉，还一直和别人藕断丝连。
直到真相到来的那一刻，景邵庭才知道这段时间的自己到底有多么愚蠢。
“你这样的选择，就是放弃。”
景邵庭说得不无道理。
的确，正常来讲，如果苏意如安心做他的情人，确实应该断掉其他不该有的关系。
可她……
内心深处包裹严实的囚笼豁然出现一个缺口，试探着伸出最柔软也最易受到伤害的自我。
“我是有苦衷的。”
她不是想要放弃他的。
景邵庭终于舍得给她一个眼神，“什么苦衷？”
苏意如目光真挚，眼尾下垂无辜，“我现在还不能说……但是，无论你是否相信，我都想跟你说，我真的没有想要伤害你的意思。”
这样的表现，却让景邵庭觉得，都是她的借口。
她又在骗她了。
“同样的错误，你以为我会犯两次吗？”景邵庭面带寒意地看着她，“你这幅虚伪的假面，到底还想要戴多久？”
今天他喊她上车，其实他也说不清楚自己的想法。
只是在看见她的那一刻，本能地想要跟她多呆一会。
但真正到了两个人相邻而坐的时候，内心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之前苏意如做过的那些事情。
桩桩件件，犹在眼前。
心底的戾气浮现，景邵庭尽力地克制着，却还是不甘地问出了口。
许氏就这么好？许时年就这么值得她喜欢？
即便跟他闹掰了，即便就做一个月薪还不如从前十分之一的工作，都还要执意和许时年在一起？
那他呢，那些个在一起的日日夜夜，他到底算什么？心里仿佛有一头被抛弃的孤兽，在愤怒地咆哮，想要得到一个解答。
可最终只等来一句“苦衷”。
到底是什么样的苦衷，值得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他？
当他问起时，苏意如却又用这幅景邵庭看烂了的表情对付他。
又是这招，总是这招。
这一次，他不会再上当了。
见景邵庭明显不相信自己，苏意如抿起唇，忽地心里腾起一股子气。
她扭头面向车窗。
明明刚才蒙面舞会的时候，这个人还掐着她的腰，像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一般，如珠如宝地亲吻她。
现在却又像换了个
人似的，对她冷嘲热讽，就差把对她的不喜挂在脸上了。
难道，他刚才是把她错认了？还是她认错了人？
不，她不会认错的，不论是肌肤的触感，还是那个声音，她都不会认错的。
那究竟是为什么？亏她还以为景邵庭回心转意了，事情有了转机。
苏意如想问问清楚，“你刚才……”
隔板缓缓降下。
许慕出声道“景总，到了。”
苏意如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车子已经抵达了她的小区。
景邵庭冷声，“下车。”
车门开锁声随着话音的落下，一同响起。
这是苏意如第一次被景邵庭明着赶下车。
原本想脱口的话咽了回去，苏意如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头也没转回来过，只留给景邵庭一抹背影。
看着苏意如进了小区，上了楼。
许慕问“景总，我们现在是回哪里？”
“酒店。”
“是。”
许慕听命掉转车头。
景邵庭捏了捏发疼的眉心，阖上眼。
自从苏意如离开南山后，景邵庭便一直住在酒店。
即便将她的所有物件都让人打包拿走了，可不知为何，景邵庭总是能在屋里的各个角落，看出她存在过的踪迹。
不论是被摆放整齐的牙刷牙膏，还是熨烫平整的西装衣裤。
亦或者是厨房冰箱里剩的那几个西红柿和半袋挂面。
都是曾经苏意如留下的踪迹。
原来，失去一个人的感觉并不是一瞬间的，你总会在某个微小的刹那，明悟。
她真的离开我了……
虽然苏意如走了，但她在南山生活过的影子却无处不在地提醒着景邵庭。
那段同居的快乐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那个睁眼闭眼都能看见的人，再也不会回到他身边了。
她的心很大，能同时装下三个男人。
而他景邵庭，心眼很小，是一个不屑和别人分享的人。
如果这份感情，不独独他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