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惊鸿雨》全本免费阅读
我第二天见到南衣的时候,差点笑岔了气。
这不怪我,谁叫平日里白白净净俊俏绝美的大侠一脸灰地出现在我面前,活像刚从戏台上打滚下来的戏子。
这副样子可不多见,以致于我觉得十分稀奇。
对此,南衣蹙了蹙眉,毫不掩饰对我的不满,抬袖就往自己的脸抹了一把,还冷冷道了句:“你,坏人。”
我却在须臾间笑着上前去,拿帕子给他拭去了那些沾上的灰。
清晨之际,鸟鸣阵阵。
我打开门窗,任由阳光漫来。
我醒来的时候,桌上已然是摆了丰盛的早膳,想必是范闲交代的。
一大清早他便不见人了,但是竟还有人来侍候我洗漱。
那人是位中龄的女子。
按理来说,使团应该没有女子才对,但据说此次来北齐,要拿早年被鉴察院抓住的北齐大魔头肖恩和暗探司理理换言冰云,这人便是路上打理司理理的随从。
此人单字名京,年龄比我大一轮,我便唤她一声京姨。
京姨是居宫多年的宫女了,据说已经掌了点事,故做事老练,处事不惊,此次随使团来北齐也能耐得住艰苦。
就是人啊,话少了点。
我一听她是宫中来的,便开始想自己小时是否见过她。
但思索无果后我也就不想了,忙招呼她一起用膳。
可宫女向来死磕规矩,果不其然,她委婉地拒绝了,我对宫里的人又向来抱有几分警戒,我便也不强求。
但想了想,既是范闲招呼的,应该能放心一点。
我刚这般想,京姨就退下了,看样子她并不打算时时刻刻看着我。
这叫我觉得自在了不少。
不多时,我和南衣就把膳食解决了。
我在喝那碗补药的时候将其一分为二,另一半给了南衣。
“给我熬雪梨的南衣是我的大恩人。”
我这般哄他,眯了眯眼道:“南衣也要补补!”
南衣没说什么。
他向来不是矫情的主,我既然这般说了,他也不会拒绝,甚至推过来一盘胡桃,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来:“你敲。”
我一听,嘟了嘟嘴,道:“好好好,你给我熬雪梨,我给你敲胡桃。”
但在那之前,我问他:“你哪来的胡桃?”
对此,南衣似乎轻轻蹙了蹙眉,他好似不愿说,但我问了,他也就告诉我了,只是简言意骇到有些冷淡的程度罢了:“送的。”
这两个字一出我便知是范闲了。
南衣向来看不惯范闲,要这呆子大侠接受对方的赠礼,想必范闲费了点心思吧。
思及此,我竟有些被逗笑了。
南衣不懂我笑什么,那浅淡如墨的眸子望来,有一瞬竟像初生的小鹿那般懵懂。
我却没回答他,转而开开心心敲起了那盘胡桃。
这一敲,就是一个早上。
期间,南衣哪也不去,就坐我对面,顶多侧头去看窗外的院景,一看就能看好久。
我心想有什么好看的,一边趁他不注意,就想捻几颗敲好的胡桃仁吃。
可是南衣像到处长了眼睛似的,随手就拍了一下我的爪子,道:“我的。”
我一噎,觉得这呆子大侠的脾气真是十年如一日,当即朝他吐了吐舌头,学着他不久前的口吻道:“南衣坏人!小气鬼!”
闻言,一身白衣的青年无动于衷,直愣得很。
我却突然一阵恍然,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在家中无忧无虑的时候。
但我知道这里不比家,我不能乱跑给范闲添麻烦。
他来北齐有要事要忙的,我就不给他添堵了。
可人一闲下来呢,就容易注意到一些平时难注意到的事情。
我将这一个多月的事都理了理,理完后便觉得范闲在我遇袭这件事上好像还有什么没说清。
与此同时,我有了个猜想,但那个猜想太过骇然,以致于我不愿再往下想了。
我没将这些告诉南衣。
恰逢这时,我听到前院喧嚣,老有噼里啪啦的声音响。
我感到好奇,便拖着南衣偷偷去了前院。
路上,我遇上了几位使团的人,他们大多是鸿鸬寺的大人,有些我还认识呢。
他们见到我和南衣的时候并不惊讶,想来范闲也打过招呼了。
但值得注意的是,他们都是神色各异,想来我还活着且在北齐这事能叫他们推敲好一阵了。
对此,我并不打算与他们多加周旋。
想来他们也是这么觉得的。
一来我现在不是二皇子的未婚妻,二来家中在朝堂上也说不上什么话,我的价值大不如前,他们没必要浪费时间关注我。
所以他们同我寒喧几句就走了,有比较至情的,倒是怜惜地拍了拍我的肩,说还活着就好,等回庆国后我爹爹和爷爷也就能放心了。
这叫我微微动了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除了那么几个人外,我老觉得自己无关紧要。
以前,我真真是个嚣张跋扈的人。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而我比这更娇纵,因为那时我自认很多人都喜欢我——爹爹,爷爷,家中的仆从,各户世家小姐子弟,甚至是宫中的各位大人,乃至当今圣上……大家看到我就夸我,朝我笑,陪我玩,会满足我各种要求。
可是,在所有人中,李承泽是个例外。
他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我。
就像一把击碎梦境的锤子,他一下又一下,用足以刺骨的尖锥将我的梦敲出一个破口,既而狠狠地撕裂开来。
他曾经这般告诉我,说,顾朝阳,你以为所有人都喜欢你吗?都是假的!朝里朝外皆是逢场作戏,那些人只是贪图你顾家权势,是忌惮你身后的人,知道那些世家子弟背后怎么说你的吗?说你不知天高地厚,脾气跋扈,若是有一天狠狠摔下来定是要将你踩进泥潭里。
当时,他那话给了我非常深刻的印象。
因为那是我和李承泽真正第一次吵架。
那一天,是我刚为他挡了一刀醒来不久的时候。
许是怜惜我那一刀,圣上非旦没降罪我带皇子出宫的事,还将我指婚给了李承泽。
可是,李承泽却那般生气,说他一点都不喜欢我。
也是他的那袭话,叫我在那之后慢慢学会了分辨身边的阿谀奉承和虚与委蛇。
就此,我也慢慢懂得自己并非是真正被那些人在意喜欢着的。
但这一刻,身处异国,就算只是客套话我也觉得暖心。
想起这些事后,我也没兴致去前院探个究竟了。
可南衣步子快呀,他两三下就走在了前头,对此,我站在原地,左望望,右看看,茫然了一瞬后,只能赶紧跟上去。
这一走,越靠近前院,人声就越鼎沸。
我躲在前院的角落里探头一看,哇,我们这庆国跓地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许多男儿郎将刀扔在庆国的跓地门前,一个一个排队说要与范闲比武决斗,想来是昨日他单刀护旗的举动惹了北齐的武者们不快了。
可范闲并不在呀,应付他们的是个又高又瘦的小哥,看上去年龄不大,但身手极佳,他将一个一个排队而来的武者打趴下了,末了,还能呼吸平平地笑。
在我来了之后,短短时间内,他就已经将八个人踹出门去了。
我拍了拍身边的南衣,笑着问他:“你厉害还是他厉害呀?”
闻言,南衣垂眼淡淡看了我一眼,似乎觉得我问了一个无聊的问题。
他随手扯了根庭廊外的草叶含在嘴里,还孩子气地咬了咬,似乎打算多观看几场比试打发时间。
我便只能陪他了。
看多一会,我见那小哥似乎也揍人揍渴了,在休息的时候要去倒水喝。
我一看,连忙蹿出去,将水倒好递给他。
这可是我庆国的勇士啊,在这打了这么久了,累了总该有人递杯水过去。
可乍一见到我,那人却是一惊。
大抵是没想到会有人突然蹿出来,但他很快就平静下来,还能反过来眼睛亮亮地朝我笑:“你是顾家的那位大小姐。”
我将水递给他,道:“是我。”
嗯,这小哥笑起来不见阴霾,纯粹得很,一看就是个老实又憨厚的人。
可我刚这般想,就见他落我身上的目光染上了一层暧昧的意味。
他像个求知欲极强的孩子,以求证的口吻对我说:“王大人告诉我,说范大人心仪顾小姐你。”
我一愣,便听他似是佩服地感叹道:“范大人英俊潇洒,才貌双全,既有郡主媒约在身,又有敌国暗探司理理芳心暗许,还与北齐圣女郎情妾意,现今又与您……”
这话叫我一呆,可我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后门传来一声短促的高喝:“高达。”
闻言,眼前这位名为高达的小哥立马将目光移向我身后,来人赫然是范闲,他便抬掌一揖,笑道:“范大人。”
可一身风尘回来的少年却没他这般笑意豁达,因为他脚下小跑,快步走到我身边来,第一句话便是对我说:“你别听他瞎说。”
很显然,他听到了方才高达说的话。
对此,高达眨了眨眼,满目的困惑与无辜:“高某没有瞎说,大人您路上还给北齐那位圣女下过春|药呢。”
“……”这一瞬,范闲的表情实在难以言喻:“……你!”
他似乎想将喉咙里的一口气吐出来,以致于手朝我的方向动了动,可最终,他还是将气给憋回去了。
他似是嫌弃,面上说不出的苦,赶忙朝高达摆了摆手,催促道:“快打你的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