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妃所居的欢柳宫早在盛启三十年间便走过水。
细细算来,应当正是我前世做婕妤之时。
“娘娘,娘娘!”
那夜,睡梦中的我被桃夭拼命摇醒。
入目便是她苍白的面色,口中不断地重复着“走水”二字。
匆匆被她带离卧房赶往宫外,便见欢柳宫早已被火海包围。
扑天的赤色在夜幕中显得尤为扎眼,帝王遥遥望向彼处,来回踱步的焦急暴露无遗。
“这欢柳宫素来气候宜人,又毗邻长星湖,好端端的怎会走水?”
帝王将我护在怀中,拧眉道。
“秦梦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只怕秦家便得找朕兴师问罪了。”
他正说着,欢柳宫里便踉踉跄跄爬出两个人影。
马尾男子满身血污,扛着昏迷的秦梦,跪地一步步的挪向安全处。
他的袖口空荡一片,破碎的衣角在烈焰的光影下衬得隐约。
那个人没有右手臂。
没有右手臂,还能冲入火海,将昏迷的秦梦救出来?
待到男子将秦梦待到安全处后,便膝盖一软,重重瘫倒在她身上。
据悉,那男子伤了心肺,失血过多,早在火海里便该死去的,却愣生生凭着意志走了出来。
而且是带着另一个完全失去行动力的女子走了出来。
彼时我便隐约觉着,秦梦与此人关系匪浅。
我并不认为帝王对此事完全不知,毕竟此事风波一过,后宫都开始流传秦梦不贞皇帝的流言。
多疑如他,不可能对此完全没有反应。
之所以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非是看在秦家的份上。
一个政治联姻的女人的心意,又怎么比得上朝政平衡来的重要?
因着帝王的态度,此事后来便也不了了之。
“桃夭,你觉得要隐瞒一件事的真相,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桃夭微微一怔,犹豫片刻,顺着我的目光看向烛火。
“莫非是,火?”
我唇角微勾,扫了眼欢柳宫的方向道。
“秦玉华可是秦家嫡孙,秦家人的掌上明珠。”
“出门看个灯会便不见人了?有哪个小毛贼有这般胆子,敢动秦老爷的逆鳞?”
桃夭眯眼,回复。
“娘娘的意思是,秦玉华走失一事是有人刻意设计,并且幕后黑手还有可能是秦家中人?”
我长舒口气,沉默半晌,笑道。
“派梦遥好生查查秦梦、秦湘荟、秦玉华三人之间的关系。”
“本宫倒要看看,这个蛰伏多年的女人,不争不抢的面具之下,到底藏了一副怎样的心肠!”
桃夭拱手抱拳,应允退下。
本以为此次调查一如往常般顺利,哪知次日早,便被某人打断阵脚。
宁妃竟然主动找上门儿来了。
是日,午后。
着黑金锦袍,挽凌云青丝。牡丹金簪穿鬓而过,别绣蝶留耳,颈落沧溟遗珠。
她本就生的雍容华贵,加以朱红笑靥,更显绝色倾城。
自幼成长于门阀世家的她,端的是旁人没有的那股子贵气,不怒而威,气度自然。
我朝她微微一笑,信手指着金丝楠木座,温柔道。
“难得见宁妃拜访,有失远迎,请。”
宁妃今日打扮精贵,一看便是下了功夫。
只是那眉宇却紧紧拧着,愁云一片。
她难得失态,落座之后亦不同我客套,直截了当。
“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私底下调查臣妾亦就罢了,怎得连着秦家一同都成了娘娘手下的情报来源?”
她皱眉道,眸光冷冽。
“娘娘的手未免伸的太长了,可曾想过倘若陛下知晓此事,会如何看待娘娘?”
她言辞犀利,丝毫没有顾及半分旁物,字字直指陛下,话里话外都是我干政的意思。
后宫一旦干政,有何后果,想必诸位都心知肚明。
我并不言语,只是愣愣扫了她一眼,唇角微提。
看出她状态的焦急,故而我刻意僵持着气氛,不言不语,只待着她比我更先一步露出破绽。
气氛愈发凝固,她原本精致的妆容缓缓褪色,额头尽是细密的汗珠。
我极少看她这般失态,不过,她越是如此,便越是证明我的调查方向完全正确。
她的秘密远比我想象中更加致命。
“倘若宁妃来此所为此事,那本宫便只好请离。”
“毕竟,调查后妃身份,替陛下扫清障碍是本宫分内之事。”
说罢,我特意扫了眼宁妃的双目,刻意放缓声线。
“但,本宫当真鲜少看见宁妃娘娘如此失态。”
“不过本宫身为后妃之首,又岂会因此便怀疑素来得体大方的宁妃呢?”
宁妃唇角噙动,喉头略微滚动。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眸中迅速恢复清明,定神开口。
“方才是臣妾失言,还望娘娘恕罪。”
“只是,奴婢希望娘娘明白,臣妾素来爱护家人,遇到此事,情绪诚然失态。”
“臣妾不过是恐怕族中哪个不知事儿的毛头孩子,惹恼娘娘。”
到底是宁妃,三言两语便将祸水推了个干净。
若我不依不饶,倒成了我心胸狭窄。
“宁妃不必如此,本宫对待旁的世家贵女亦然如此。”
“倘若宁妃去寒梦阁见上一见,问问月贵人沈长懿,便可知本宫私底下调查士族门阀一事,是只针对宁妃你,还是所有人。”
说罢,我折了杯茶,笑着递给她。
“当然,倘若宁妃有何不满,大可亲自同陛下言说,夺了本宫的凤印,全权代理本宫所职。”
表面让步,实则威胁。
宁妃吃了哑巴亏,亦不愿再避讳,只是清清嗓子道。
“恕臣妾愚钝。”
“娘娘有何吩咐,臣妾欣然接受。”
我长叹口气,眼见施压得差不多,便改了怀柔政策。
走上前去,轻柔将她扶起,道。
“本宫当然明白你对陛下的心思。”
“对你,本宫只有相助拉拢之意,绝不会自作高姿态,同你矛盾争斗。”
她微愣,明白我的暗示,垂眸道。
“原来如此,娘娘既然有意朝臣妾抛这个橄榄枝,臣妾又岂会有不应之理。”
说罢,她含笑起身,继续道。
“若说需要加入娘娘阵营,共谋大事,臣妾自是愿意。”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