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5变迁
    “静文,你今天是不是有事?有事就先走,我在这帮你看着点。”一会的功夫,姜烨看王静文已经抬腕了好几次手表,好意提示道。

    “谢谢姜姐,我没事。”小王同学笑笑,然后拿起钢笔,低头看着办公桌上的文件,假装忙碌起来,现在还没什么事,但晚上就不一定了。

    小两口已经十来天没见面了,唐植桐除了到安东拍了一封电报回来,后面就没了音讯,按照计划来说,是今天回家,小王同学有点思念如潮的意思。

    眼下家人有份能出差的工作确实是非常令人羡慕的一件事,能出差不仅代表着工作重要、单位重视、个人眼界要宽一些,还有机会从外面买一点当地特产回来。

    但唐植桐这次是请假探亲,跟工作出差区别很大,更何况去办的又是不怎么光彩的事情,所以小王同学没有跟姜烨说实话。

    下班后,小王同学照例去接了两个妹妹。

    由于是女校,家长格外不放心。

    这段时间以来,学校门口前来接放学的家长越来越多了,步行的、骑自行车的,甚至有开小车的,这种大概率不是家长,而是司机。

    接孩子的缘由嘛,没有人嚷嚷出来,但心知肚明,大家处于一种心照不宣的状态。

    把王静莹送回家后,小王同学才带着小姑子回家。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大门内的自行车标示着自己爱人已经回来了,小王同学看到后心里欢呼雀跃,但当着凤珍的面,总要保持一下作为嫂子的威严,压抑着,没有表现出来。

    “嫂子,哥哥睡觉呢,咱妈不让我过去找贝贝。”刚一到家,凤芝就过来求援。

    “那我过去叫。”小王同学摸摸凤芝的脑袋,小姑娘扎了两个小揪揪,很可爱。

    有小王同学打头阵,凤芝狗狗祟祟的跟在后面,哥哥固然重要,但贝贝也很馋人啊,一天不见,它肯定也想自己了!

    推开门,小王同学拉开灯,贝贝“喵”了一声,朝女主人跑过来,但看到后面的小阎王后,回头看看窝里,挪腾空间有限,遂“喵喵”的继续往前跑。

    贝贝先是蹭蹭小王同学裤腿,在凤芝蹲下身子要下手的时候,嗖的一下往外跑出去,身手矫健,跟月龄很不相符。

    凤芝见状,一边喊着“贝贝,慢点”,一边追了出去。

    唐植桐听到动静,睁开眼,看了眼手表,才伸个懒腰坐了起来。

    “回来了?”小王同学看了一眼丈夫在自己留的纸条上的回复,心都快化了,看向唐植桐的眼神里充满了柔情蜜意,都快拉丝了。

    “嗯,回来了。”唐植桐站起身来,轻轻将小王同学拥入怀中,耳鬓厮磨。

    良久,小王同学将丈夫推开:“门还没关呢。”

    “呵呵,最近工作、生活都好吧?”唐植桐过去把门关上,炉子已经灭了,烧柴的炉子虽然温度上来的快,但不持久,时间稍微一长火力就不够了。

    唐植桐坐在马扎上,先把炉子再次点着,今晚是自个回来的头一晚,屋里一定要温暖如春才行。

    “都挺好的。敬民吵着要鱼竿,你说得吊一个月,我看也没差多少日子,就给他拿过去了。”小王同学站在书桌前,将留有两人字迹的小纸条仔细折叠一下,然后夹在《茶馆》收起来。

    “嗯,也不差这几天,不过得嘱咐他一句,这种天别去钓鱼,太冷。”唐植桐一边点火,一边说道。

    “嗯,告诉他了。”小王同学一边将围巾摘下,一边回道。

    “哦,对了,将校呢脏了,得洗洗才能送回去。”唐植桐转头看到小王同学收拾衣服,开口道。

    “没事,明天我拿普兰德干洗一下。”小王同学朝丈夫抿嘴一笑,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

    旷日持久的爱情,很多时候并不在于送了多少礼物、说了多少甜言蜜语、海誓山盟,而是在一方有哪做的不好亦或者做错后,迎来的不是另一方的责怪,而是兜底。

    “行。我还剩回点钱,放你那吧。”干洗是要钱的,唐植桐起身洗洗手,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五六十块钱,有零有整,递给小王同学。

    “喏,你拿着买烟。”小王同学很大气,只收了大票,零钱又给丈夫塞进了兜里。

    “好。”唐植桐没有推辞,笑眯眯的收了,回去继续伺候炉子。

    普兰德的大名,唐植桐是听说过,全名中、央、普兰德洗染店,最早在沪县,是国内较早用机器干洗衣物的洗染店,以去除污渍、精工织补、手工熨烫闻名遐迩。

    1956年7月由沪县迁京,总店在前门外大栅栏,在王府井大街、西安门大街有门市部。

    同年迁来的还有照相馆、理发店、制衣店等等。

    有些话,没人提,但不表示不存在,就如同没人愿意开口讲为何接孩子一样。

    之所以去沪县考察服务业,并将服务人员、设备统一迁来四九城,除了四九城这边服务质量不大行以外,技术也存在一定差距,毕竟在解放以前,沪县有外滩,都是跟洋人打交道的,处在国内时尚的最前沿。

    照相业56年一共来京19人,以中国照相馆、国泰照相馆为代表。

    中国照相馆在王府井大街南口,几十年后东方新天地的地界,这里有新式结婚礼服,是很多思想开放的年轻人结婚拍照首选。

    国泰照相馆在西单北大街,跟中国照相馆的硬件条件差不多。

    四九城百姓最津津乐道的是理发店,“华新”、“紫罗兰”、“云裳”、“湘铭”四家理发名店集体迁到四九城,足足有108人,当时被人戏称“一百单八将进京城”。

    56年7月27日,大名鼎鼎的“四联理发馆”正式在王府井大街北口的金鱼胡同33号挂牌营业。

    理发店名字挺长,除了“四联理发馆”以外,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华新、紫罗兰、云裳、湘铭四家联合。

    实事求是来讲,四联进京以前,四九城女性的发型就那么几种,说好听叫庄严、厚重,说难听就是土、呆板。

    四联之所以出名,不仅因为那里服务热情,而且会的花样多,做的发型新潮,能烫出大波浪,几天下来,名气就打响了。

    56年8月4日的时候,《北京日报》上甚至刊登了四联的新发型,妥妥领先个二十年。

    四联理发店的师傅们是靠手艺赚钱的,跟几十年后部分tony傍富婆有着本质的区别。

    在四联进京前,四九城的理发价格一般在一毛到四毛之间,四联却是理发八毛起步,烫头两块二。

    尽管价格不菲,但宾客依旧盈门,经常爆满,尤其是年关的时候,每逢腊月,前来烫头的女同志络绎不绝,理发师傅这个月连吃饭的工夫都没有,一天能工作十四五个小时,相对应的,收入也高,能拿一百多块钱。

    除了以上种种,还有裁缝。

    1956年四月,208名来自沪县波纬、雷蒙、造寸等21家服装店的“红帮裁缝”被选拔进京。

    裁缝以宁波人居多,之所以被称作“红帮裁缝”,据说是鸦片战争后宁波开埠,当地裁缝开始为被称作“红毛”的外国人做衣服,因此得名。

    服装店进京,《北京日报》头版头条进行过报道:“适应首都人民改进服装的需要,上海二十家著名服装店迁到BJ”。

    但老四九城人嘛,不光嘴快,探究欲也强,没多久就有人说,四九城新添了一家制衣厂,谁要是穿上这家厂出的衣服,可就了不得了。

    其实也不算新添,是在某级别非常非常高的单位下属的“服装加工部”基础上,与进京的“金泰”“蓝天”“雷蒙”“鸿霞”“造寸”“波纬”“万国”等七家最有名的服装店共同成立了四九城友联时装厂,也就是后来大大有名的“红都”。

    友联有三大任务,基本不对外,除非带着单位证明信的出国人员或者有省、部单位的介绍信才能到那里做一套衣服,而且价格不菲。

    在品牌的加持下,接下来的三十年里,若是有谁结婚穿一身红都,那将是非常荣耀的一件事。

    小两口接下来交流了一下这次去安东的收获,小王同学很高兴,这下足够两家吃上大半年了。

    去正屋吃饭的时候,凤芝跟唐植桐打小报告:“哥,咱妈这阵子中午都按时吃饭了,我看着呢。”

    “好,奖励你一颗糖,一会找你嫂子兑现。”唐植桐拽拽妹妹的两个小揪揪,在手里绕着玩。

    “我要大白兔奶糖!”凤芝提要求道。

    “那得问你嫂子还有没有。”唐植桐当起了甩手掌柜。

    “还有几个,吃完饭给你拿。”小王同学笑眯眯的应着。

    “前两天刚给她吃了,别老惯着她。”张桂芳在一旁看了一眼闺女,说道。

    “没事,妈,一颗糖也不多。”小王同学说完,又嘱咐小姑子:“今晚给你,但今晚不能吃,晚上吃糖容易蛀牙。”

    “好!我保证明天再吃。”凤芝举起小拳头,信誓旦旦道。

    今晚的伙食比较丰盛,张桂芳将唐植桐从东北带回来的酸菜肉渣水饺重新上锅蒸了蒸,每人都分食了一些,然后是每个人定量、炖白菜。

    饭后,唐植桐开口道:“妈,你们一会把冻梨、冻柿子分着吃了。时间差不多了,我出去一趟。”

    “行,路上慢点。”张桂芳嘱咐道。

    唐植桐出了门,先从地窖里拿了两块白薯,然后去对门找马大爷借板车。

    拉着板车,唐植桐出了东便门,借着月光从城墙上抠下几块城砖,然后坐在车上抽了两颗烟。

    估摸着时间,才拉着车往家走。

    眼下气温低,再加上吃不太饱,白桥这边的街上干净的很,唐植桐一路回来就没看到人。

    一直拉到大门下,唐植桐才将石碾从空间掏出来扔车上,然后往里走几步,直接把车掀起来,车上的东西滚在了院子里。

    晚上温度在零度以下,水泥能拌,但对凝固不利,唐植桐打算等明天的太阳出来再干这活。

    院子里燃着火炉子,炉子上正在烧着水,张桂芳听到动静,从洗澡间出来:“大晚上的,别鼓捣了,一会洗洗睡,明天再干。”

    “好嘞,妈,先给贝贝垒个便池。”唐植桐乐呵呵的应下,猫的便池可以先垒起来,这玩意不用水泥。

    便池容易做,五块砖头垒成个敞口的长方体,然后把沙子倒进去即可。

    小王同学脸色微红的凑上来,后面跟着贝贝:“咱妈让烧水洗洗澡。”

    “嘿嘿,没事,洗澡间也没那么冷,洗吧。”唐植桐站旁边看着小王同学,这是害羞了,贝贝不害羞,甚至不用人开口,在沙子里蹲下小解,然后用后爪刨了两下盖上,转头跑了。

    张桂芳精打细算,没有将替换下来的那个旧炉子扔掉,前阵子挪到洗澡间了。

    每当洗澡的时候,就加些硬煤,烧的旺旺的。

    尽管炉子放在本就不大的洗澡间有些拥挤,但胜在暖和,每当水凉了,还能从炉子上拎下烧水壶兑上些热水,可谓是一个简易版的锅炉。

    这日子,要是再少了四邻八舍的口舌与监督,唐植桐觉得就更完美了。

    “咱妈那边没办法处理玉米,咱明天先从这边拿点玉米面过去应急,等安好石碾,你再陆陆续续的带过去。”虽然外面有点冷,但这温度比起安东来,已经高了很多,起码能在外面站得住。

    “行,听你的。”小王同学自无意见,最近传到耳中的消息越来越多,除了几个大城市供应好一点外,其他地方都不怎么乐观。

    晚上洗澡的只有小两口,唐植桐简单的冲了冲,前两天在安东泡过,身上挺干净。

    给小王同学换了一池子华清池的温汤后,才把她给请进来。

    小王同学昨天亲戚刚走,已经好几天没有洗澡了,感觉身上有灰,喊着唐植桐给搓搓泥。

    “小了,现在粮食买回来了,你得争取再长回去。”搓着搓着,唐植桐的手就有些不老实。

    “行了,你的任务完成了,快出去,这里面有炉子,挺挤的。”小王同学轻轻打了一下丈夫,下了逐客令。

    是夜,唐植桐也吃到了大白兔。

    大白兔跟大白兔不同,大白兔奶糖虽甜,但哪有爱情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