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三人
    短暂的怔愣后,玉流眼里绽了抹奇异的笑。

    真是看不出来,安德明居然是这样的人。这二世祖平日里仗着父亲姐姐的余威狐假虎威嚣张跋扈惯了,私底下却是根低三下四的烂骨头,床上居然喜欢这么玩吗?

    可他既然是被玩的那个,怎么又会闹出人命来?玉流看向秦辜幸:“他玩死过人的消息你从哪里知道的。”

    秦辜幸正撑着脸看戏呢,无辜极了,指着小公子:“喏,他之前和我说的。”

    小公子点头如捣蒜:“哦哦,这件事是那位客人同行的护卫同叔叔说的,不要强迫,挑个自愿的。”

    小公子:“这话说出来之后的确吓退了不少人呢。”

    玉流觉得哪里有些怪,一时又说不上来,只好先放着:“你继续说。”

    “我仔细观察过,那位客人来的时候脖子根上就有印子了,床上也说要越用力越好,他、他还嫌我掐得不够,不够舒爽,”小公子特别委屈,比划着自己的手,“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一般都是别人玩我的。”

    说罢,抬眸偷看了一眼玉流。

    这光明正大偷看等着被发现上演欲拒还迎戏码的把戏没被玉流接住,被站在玉流身后的敏郎接住了。

    这里的人不论男的女的说话都这么会勾人的吗,尾音娇媚得很。等等!敏郎眉眼一拧,回过味来,这才是男女通吃的主儿啊,宝儿一个小丫头上不了桌,眼前这位可不是,该有的都有。

    敏郎气得磨牙,小清倌,往哪儿看呢!他能不能把这没眼见还痴心妄想的狗崽子的眼睛戳瞎啊。

    被大人身边的凶狠公子瞪了好几眼,小公子福至心灵,原来两位是这样的关系啊,好的,他会收敛的。

    小公子想到做到,立刻移开眼睛:“他嫌我没用把我赶下了床,换成跟着他一起来的护卫了。我看他们仨玩得挺花的样子,想着要不别打扰他们好了,然后我就走了,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终于说完了,敏郎深吸一口:“大人我们可以走了吗?”

    秦辜幸装作不解:“小郎君这么急吗?”

    敏郎冷眼瞅他。

    秦辜幸斜着眼:“呀呀呀!”他就赌玉流在,敏郎不敢把他怎么样。

    事实上玉流的注意半点都没分给这两个人。她推开桌上碍事的茶具,猛地抓起小公子,眼神变得冷肃:“你说换成谁了?”

    玉流骤然变脸的模样让小公子想起了没进极乐天的之前,他在家乡的旷野上瞧见的白腿燕隼。小小的一只,黑羽白翎舒展,振翅翱翔,看似漫不经心地打转,可一旦发现猎物就猛地俯冲,鹰钩的嘴一口就叼住猎物脆弱的脖颈。

    实打实的猛禽。

    被掐着衣领的小公子浑身发抖,吓人,好吓人,但是也好帅气,娘亲,我的心又动了。

    他这一番心路历程毫不意外地彰显在了脸上,从恐惧到享受不过须臾。

    敏郎握紧拳头,身边的秦辜幸似乎听见了骨头摩擦的声音,哦吼,他甚至还有心情吹口哨。

    嘘的声音刚溢出嘴角,后颈一阵就凉气拂过,秦辜幸抖了抖,自觉起身,分开两人,再请玉流坐回来:“坐下说,坐下说。”

    “你也是,赶紧说完,大人还有要事,”秦辜幸抬手敲在他的脑袋上,“别整日做什么美梦。”

    “哦,我知错了楼主。”

    秦辜幸发话,小公子也不敢多想了:“就是带着那位客人进来的冷脸公子,挺凶的模样,腰上还别着剑,我也不知道是谁,应该是护卫吧,他们一直走得很近,去哪儿都贴在一起。哦哦,也就是他说客人玩死过人。”

    “他好像对这里挺熟的,但我从前没见过他。我就知道这些了,其余真的没了。”

    没了的话还不赶紧走,敏郎抬脚踢向秦辜幸的椅子腿儿,意思不言自明。

    秦辜幸稳住椅子,斜眼给他送个白眼,然后看向小公子:“这事情就埋葬在你这儿,懂了吗?”

    见他点头,秦辜幸道:“回去吧。”

    小公子恋恋不舍地离开,合上门前还骄矜地瞥了玉流几眼,可惜玉流压根没看见,她在整理自己的思路。

    自打她离京到崇州,一个个的嫌疑犯粉墨登场,到这儿已经是第三人了。

    形影不离,像护卫,带着剑,安德明身边能符合这些条件的,极有可能是那名被安家招募的剑客。

    无涯贼首,送死假货,断袖剑客,这三人间,好像有根似有若无的丝线将他们串联起来,尤其是第二个和第三个。如果她没有猜错,所谓的“玩死过人”,实际上是个暗号。

    那这根丝线,会是阴阳面吗,安家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安德明,安思贤……安国公!看来一切都得推翻,尤其是安国公,这个贼得很的老东西,没脱去官服前就是玩弄权术的个中好手,虽然现在顶着个有名无实的国公名头,但她怎么都不觉得他会允许自己的亲儿子被一个江湖剑客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有问题,从他去找章囚起,就有问题。

    玉流吐出一口浊气,真是要了命了。

    作为安德明的贴身护卫,作为劫杀案的亲历者,逃生者,包括她在内的知情者,都有意无意地忽视了他。

    她根本不该错过这个明显的遗漏的,先入为主让她进了套,现在估计已经迟了,剑客只是一枚棋子,最后一滴价值被挤榨干净后就废了,要么失踪要么死亡,反正是无用了,查他也查不出什么来。

    看来只能冒险让诸几他们去查查安家了,希望还来得及。

    “……玉大人在想什么呢,玉大人,玉大人?”

    秦辜幸朝着怔怔出神的玉流喊,就差直接上手了。

    “在想,”玉流回神,自然地接上话,“你这儿选人,不查背景?”

    “背景?为什么要查,”秦辜幸偷懒得一派理所当然,“正经人谁来当清倌人,我是赚钱的,不是救命的。”

    玉流:“那我劝你之后挑挑人,别什么歪瓜裂枣都放进来。树大招风,极乐天这么招摇的地方,你比我明白。”

    秦辜幸懂她的意思,咧嘴笑了笑:“大人说的也是,我后面的确得清理清理了。”

    “那好,时辰差不多了。”玉流今夜得了这么一个不好不坏消息,算不上高兴,聊胜于无罢了,她想走了。

    秦辜幸也不挽留,离开雅间走了几步才想起来什么:“大人东西不要了?”

    “要啊,不要白不要。秦楼主放哪儿了?”玉流不走空。

    “大人跑一趟做什么,让你的小郎君去拿呗。”

    秦辜幸轻声道:“绣夏。”

    绿意的裙摆悄然出现,绣夏不知从哪里走出来:“东西金贵,我便没有随身带着。”

    “有一样是玉做的,的确贵,”玉流道,“敏郎,去吧。”

    敏郎的眼睛有意无意掠过秦辜幸,听话地起身跟着绣夏走进了岔道。

    人走远了,秦辜幸突然邀请:“大人要不要喝口茶再走?”

    太刻意了,玉流默不作声。

    秦辜幸笑:“放心,普通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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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难得来,就当是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他们又回了雅间,玉流直接道:“支开人你想问什么?”

    秦辜幸慢悠悠地给她倒茶,也不藏着掖着:“那位小郎君不是外侯官的人吧,大人就这么放任他听见这些秘辛?”

    他悄声问,眼波流转:“你把他自己人了,还是……准备把他当自己人?”

    玉流浅喝了一口茶,清明地很,完全不吃秦辜幸魅惑的这一套:“你觉得呢?”

    “我觉得吧,你在试探他。可你想试探他什么?你不信他?”

    玉流不承认,也不否认:“秦楼主,我以为你就是一个做风尘生意的男老鸨,怎么,包打听的生意也想掺和一脚,你想卖给谁?”

    “大人不觉得那位小郎君对你很上心吗?”

    “你在替他说好话?你有这么好心肠?”

    “大人没发现吗,只要在一起,他的眼睛就从没离开过你。”

    “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包打听没有你这儿更深的消息。”

    “依我看来,你的敏郎真的把‘你的’贯彻得很好。”

    “我姑且问问,极乐的上面,又是谁替你顶着天?”

    “我这一年来看得人多了,眼光还可以,那小郎君人不错的,大人不妨试一试,试一试会有惊喜。”

    “你先前提的交换,你对她有什么目的?”

    这一问似平地惊雷,让你一句我一句的鸡同鸭讲就此斩断。

    “哈,”秦辜幸笑了,突然笑了,张嘴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玉流就看着他笑。站在翻脸边缘的时候的确有着外侯官的阴冷,那双凌厉的眼似乎真要把秦辜幸看透不可。

    转眼,笑声停了。

    “玉大人你可真有意思,听我一句劝,试探来试探去小心别一头栽进去。”

    秦辜幸无视那双冷得要命的眼睛,若无其事地动了动双腿,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插科打诨道:“至于其他的,玉大人说什么呢,我不过一个小小的,想赚钱的小百姓,就是一见钟情看对了眼,哪里来的目的什么。”

    玉流哼笑:“是吗?”

    那厢,敏郎跟着弯弯绕绕走了半圈,不知到了何处。

    他站在外头等着,绣夏从一间小屋走出来,抱着个四方的木盒交给敏郎:“小郎君拿好。”

    敏郎:“好。”

    “还有这个,这是楼主让我给你的,”绣夏从袖中拿出一卷小书,比手掌大些,用红绳绑着,眼里藏不住的暗示,“说是……见面礼,郎君以后,好好学,好好……用。”

    他知道是什么了,抿唇犹豫了一下后沉默地接过,瓮声瓮气道:“谢谢。”

    “不用客气,我们回去吧。”绣夏走到前头带路。

    “郎君跟着我,这儿的路有些绕,我们……”绣夏走着走着,不知什么时候起就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疑惑地回头,“小郎君?”

    “楼主。”

    匆匆回来的绣夏俯身,在秦辜幸身边一番耳语,不轻不重的,跟蚊子叫似的。玉流扭头,迟迟不见敏郎,一脸莫名其妙,闲着无事,就支起耳朵听了几句。

    “我就一个没留意,……大概就是——”绣夏后面的话被玉流打断了。

    “噗。”一口茶喷出来,玉流顾不得下巴滴落的茶渍,抓住走来想要帮她清理的绣夏。

    若不是耳力太好,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方才说什么?敏郎走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