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书而已,不过是把口头的负责兑现到纸上。
玉流这么告诉自己,一派云淡风轻,只是袖中微微发抖的手指表明她的心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不在意。
“差不多得了,别靠着我,太重。”玉流伸手推推他的脸。
“知道了。”敏郎放开被他玩得发卷的发尾,特别乖地站好。糖已经要到了,剩下怎么样都没关系了。
肩膀轻了,玉流抬起胳膊,摸了一把,毫不意外地沾了一手的泪水。
敏郎非常有眼见地递上袖子:“没带帕子。”
“哼,”玉流才不往他身上擦,自己甩着手,问道,“你有写婚书的人选吗?”
敏郎:“呃……柳大人?”
“就他吧。”反正柳吾善已经知道他们的关系了,他能写最好不过。
玉流:“你去洗把脸,眼睛不红了再来找我。”
“嗯,我等会儿就过来。”敏郎眉眼如弯月,站在门边朝着玉流挥手。
等到最后的一片衣角都看不见了,他才转身进屋,打开衣柜,翻开上面堆叠的衣衫,从最下层摸出一个压得极为平整的锦盒……
玉流在院子里转了半圈,没看见柳吾善,倒是看见杨淮月了。
她问:“夫人,您知道柳大人去哪儿了吗?”
杨淮月端着早食:“刚才说是去后门那边帮老卢了,哎大人,时候正好,吃点垫垫肚子?”
玉流摆手:“您放在东厨吧,我等会儿再来。”
也不等杨淮月多说,径直往后门走去。
没走多少,玉流就看见卢主簿已经找了几个短工,顶着太阳,兜着布巾,指挥他们把坍塌的砖头石块挑出去,自己还顺便承担起清扫的活儿。
忙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而说来帮他的柳吾善则搬着一个小板凳坐在阴凉处,头顶一个大斗笠,怀抱一大茶壶,跟株老蘑菇一样。
这哪里是帮忙,连监工都算不上,就是在偷懒。
“柳大人,有空吗,”玉流走到他身前,投下一片阴影,掀起柳吾善大得离谱的竹帽,也不废话了,“能帮我写份婚书吗?”
柳吾善愣住,接着就是一口茶喷出来:“噗——”
玉流低头,嫌弃地看着那片茶渍,抖了抖,没啥用,看来她这套衣衫应该是彻底废了。
柳吾善瞧着玉流的眼色,掏出块帕子,玉流谢绝:“不用了。”
那他就给自己擦,把下巴擦干,再用一脸震惊的表情抬头看她:“玉大人刚才说,什么、什么书?”
玉流:“你没听错,就是婚书。”
柳吾善放下茶壶,深呼一口气缓了缓,试探道:“允许我斗胆问一下,新娘新郎是?”
玉流:“我和敏郎。”
“哐当”,玉流身后,听见这个惊天动地字眼的卢主簿已经半条灵魂出窍,手里的簸箕直接掉到了地上。
卢主簿眼珠子都要吓出来了,抖着声儿:“敏、敏郎?!”
柳吾善的书房难得一次进了这么多人。
杨淮月站在里头觉得有点挤,朝着四周看了看,去推相当碍眼的人:“老卢你出去。”
卢主簿刚刚从杨淮月那里得知玉流和敏郎的关系,尚处在僵硬的忿忿中:“啊,凭什么,我也想看——”
磨墨的柳吾善头都不抬:“去去去,一身汗臭,去盯着那道墙。”
卢主簿闻着胳膊,是有点味儿。
“我走,我走还不行吗,你们这对……哼!”他是个文化人,不说粗口。不情不愿地出去,转头就遇上刚收拾好仪容的敏郎。
卢主簿应该是开窍了,可惜没彻底开窍,怎么看都觉得是玉流强迫的,走之前拉着敏郎的手,欲言又止:“唉,你以后,万事小心。”
敏郎:“……嗯?”
杨淮月不忍直视,捂住自己的脸。这老卢,真就脑子全用在了读书上,一辈子是只能打光棍了。
玉流就当听不见,翘着腿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在等。看见敏郎过来,朝他招手:“坐我边上。”
敏郎特别听话,玉流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呦,这登对的一对呦,杨淮月看得两眼放光,手肘戳柳吾善:“看看人家!”
柳吾善不乐意了:“干嘛,我年轻时候还不也是由着你来!”
“你还有脸说!”
玉流:“咳咳,两位,我不是来听你们的闺房情事的。”
敏郎配合地点头,一同谴责他们。
柳吾善朝他们眨眼:“别急,我马上就写,我那珍藏多年的绢布呢?淮月,你看见了吗?”
“哦,”杨淮月端出一个锦盒,“这儿,给。”
柳吾善打开,瞥向那对主人公。
玉流心不在焉,感觉是在看着他,感觉又不像。
敏郎嘛,眼里只有他的玉大人。
哎呦,受不了了。
柳吾善怎么觉得这一幕怎么刺眼呢,现在的小年轻,就是会玩。
他把两层的绢布拿出来,小心地放在桌案上,用镇纸压好,接过杨淮月递来的狼毫,提笔落下……
“这样的,大人觉得怎么样?”
柳吾善才写到一半,杨淮月就移过来让玉流看。她对这件事很上心,要不是得知只是定个婚约,恨不得今日就亲自上手给他们操办。
“啊,挺好。”
玉流一眼先看到了婚书的料子。
她原以为会是红纸,没想到是浅白的云锦。织法紧实,绣着金丝,隐隐有些泛着冷光的清淡草木纹路。
她对这些没什么研究,只觉得应该挺贵重的,掏了家底出来了。
“这料子,劳烦夫人了。”
杨淮月:“不客气,应该做的,大人看看这内容呢?”
玉流看过去,金丝绢布上,黑色的墨迹半干。
“三世联姻,旧矣潘杨之睦;十缁讲好,惭于曷末之间。宋城之牍岂偶然,渭阳之情益深矣。”
说实话,玉流看到第一句就没有兴致了:“挺好,柳大人字也不错。”
“当然,”柳吾善非常受用,追忆往昔,感慨万分,“当年也是得过陛下青眼的。”
“你别说了。”杨淮月一把拍下柳吾善快要昂起来的胸膛。
“挺好挺好”,玉流说来说去都是这几个字,杨淮月很敏锐,仔细看她的神情:“大人是不满意吗?”
“不是,”她只是……玉流说得很委婉,“那什么,柳大人能写快一点吗?”
杨淮月:“那可不行,这可事关你俩的终身大事。”
倒也不必这么说,只是份婚书,做不做数都不一定。
哎,玉流哀叹,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出去送个口信居然会拖这么久,她应该从极乐天出来后就去办的。
敏郎整副身心都挂在玉流身上,自然察觉出她有心事,体贴地问:“大人,嗯,大人是有其他事情要做吗?”
玉流:“算是吧。”
敏郎:“那要不,先走最后一步吧,前面的等柳大人慢慢写。”
玉流抬眸:“你不介意?”
敏郎弯着唇,轻轻摇头,大方道:“没关系的,大人的事情要紧。”
他这么退让,玉流觉得自己真的好渣,不太忍心描摹小郎君藏进眼底的失落,转头看向柳吾善:“那——”
“也行,”这两位看起来也不是遵礼数的主儿,柳吾善随意起来,“那大人落个章?”
玉流两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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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我没带。”
“手印呢,”敏郎走来,小声提议,“可以按手印吗?”
他竖起大拇指,很积极地递过来。
玉流:“……就写名字不行吗?”
敏郎努嘴,很怕她不按,坚决道:“不行。”
玉流无法理解他在这些零碎细节上的执着:“我按,你退了一步,我也退一步,行了吗?”
敏郎眯眼笑着点脑袋:“嗯嗯。”
玉流也是服了,这大概是她活到这个岁数以来,遇见过的最难缠的人了。胆子小,脸皮薄,还爱哭,会下跪,这个世道居然还有这样的郎君存在,真是见了鬼了。
她往四周看了看:“印朱在哪儿呢?”
杨淮月闻声而动:“哦,我去拿,在——”
就在这时,才离开没多久的卢主簿扑到门边,急急忙忙地说话:“玉、玉大人,临州的外侯官来了,说有急事找您。”
玉流猛地看向他,难掩语气中的惊讶:“你说谁?”
卢主簿:“外、外侯官?”
这下连柳吾善都惊了,赶紧站起来,和玉流一起走到门边。
旁边的敏郎抿唇,走到杨淮月身后,走到桌案前,看着还未完成的婚书,捏起了薄薄的一角……
柳吾善扶起大喘气的卢主簿:“你再说一遍。”
“外侯官,骑着马,一身黑,有令牌,就、就在后门外头等着呢。”卢主簿摇着手,靠着门柱才勉强站稳。
凶神恶煞的侯官从天而降,把他吓得够呛,天知道他是用了多快的速度跑过来的。
玉流脸沉下,不敢耽搁,从杨淮月手里拿过印朱,拇指按进去碾了碾:“婚书呢?”
敏郎及时把空白的那侧推过来。
玉流没看,问柳吾善:“按这儿对吧。”
柳吾善看了眼:“对。”
“行。”玉流果断按下手印,扭头就走。外侯官无诏入崇州,一定是出了大事了。
玉流走得快,柳吾善数着步子给杨淮月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会意,接过卢主簿:“走了老卢,去东厨里喝口水吧。”
“哦……哎?书房没有吗?”
“没有,走了!”
不知情的人走了,柳吾善转头看向被丢下的这位:“这样就好了吗,不用写名字吗?”
“嗯,这样就好了。”敏郎放平婚书,拿来印朱,抹过朱泥,在还没干透的那处边上,按下自己的。
“至于名字,”他垂眸,将指腹仔细地压过,直到足以留下一个清晰的指痕后,阖眼轻笑,“以后再写吧。”
“那好,”柳吾善拍拍敏郎的肩,“我也就先出去了。”
敏郎点头,淡声道:“多谢。”
门被轻轻地带上,暗下的房内,此时此刻,他才有了有名有分的实感。
他知道玉流会看,就是看多看少说不准。
起了这个心思的时候还不知如何移花接木,只能想办法拖延她出门的时间,再走一步看一步。没想到啊,先来了个外侯官。
这个时机很妙,或许老天爷都站在他这一边,也不枉费他这三年来的等待与筹谋。
她急着走,必然不会再细看。
揩去腕骨沾上的墨水,柳吾善写的那版已经被替换掉。
他们的婚书自然要他亲自写。
将婚书平铺在桌上,被藏下的另一侧卷开。在玉流没能看见的这一半里,秀丽的簪花小楷仔细落笔。
名为求娶,实为诉情。
“昔年寒山风雪久驻,卿似细草破光,吾犹见灵璧,渐生白首同梦。至此玉田种碧,折花捻香,非如引凰栖梧桐,池中莲并蒂。”
“惟愿低藤攀柏木,扶摇万里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