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夜观星
    遥遥的残月是深埋在黑云边缘的一线银辉,寂寞的小院中,除了月色,唯一的光是小门外那盏将熄的兔子灯。

    昏黑中,玉流坐在竹椅上擦剑,看着擦得极其认真,余光却从剑锋落至身后逼近的黑影上。

    “不要装鬼。”

    “我没有装,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打招呼。”

    “你可以学宝儿,叫一声姐姐。”

    “姐姐。”

    玉流愁眉苦脸之余,难言的心累涌上来。为什么总有人在该睡觉的时候醒来,为什么她想一个人呆一会儿都这么难,这不是她的家吗?

    玉流按着额头:“小白弟弟,大晚上的为什么不睡觉。”

    小白搬着一张竹凳,坐到她身旁:“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

    玉流:“你熬了几天,就睡几个时辰就够了?当我傻吗?”

    小白唔了声:“宝儿晚上踢被子,还打呼噜。”

    玉流先愣,而后扑哧笑出来:“小弟弟,你不是和宝儿一个屋的吧,你怎么知道她踢被子打呼噜?”

    小白在短暂的沉默后,苍白地狡辩:“……路过。”

    “路过伸脑袋钻进墙看了是吧,”说着,玉流转过椅子,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好东西,“哎呦,我说弟弟,你的脸好像有点红诶,配合你说的上一句,怎么,你做春梦了?”

    小白的脸颊瞬间就红到冒烟了,嘴上还咬死:“不是。”

    宝儿下午睡得太久了,不久前醒来过一次,人睡蒙了,赤脚走出来,趴在窗子上叫醒他,问他要水喝。

    咕咚咕咚一口碗的凉水喝下去,宝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他许久,久到他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的时候,她突然来了一句“我可以捏你的脸吗,就是姐姐捏哥哥的那种”。

    嘴巴比脑子更快,他说:“不行。”

    宝儿拍着睡得发麻的脸蛋:“噢。”

    宝儿应该只是好奇,喝够了水就回屋继续睡了,他不是,一个人想了很多,多到天黑还在想,就这样一夜没睡。

    “姐姐,说真的,你们能不能注意点,我和宝儿还小,少不更事……”

    玉流竖起耳朵:“小弟弟,我现在还醉着,耳朵里面都是轰轰的,听不清,对我有意见就说大声点。”

    “……没有,我没有意见。”他不敢,勇气只有一次,他不敢再说了。

    “没有意见就快滚,我现在很烦。”先被老东西威胁,又去青山做梦,想着回来玩一把占点便宜,居然还被拒绝了。睡到一半蒙头想起自己留下敏郎的初心,她最初真的只是想玩他而已。

    什么嘛,平日看到人就开始吃醋演戏,这种时候反而变得纯情了,忍住,什么忍住,搞得她索求无度一样,把自己摘得清清白白。

    “不,”小白坐如钟,“我要……看星星。”

    “你有病,大晚上不睡觉出来看星星,”玉流嗤之以鼻,“没关系,我也有。”

    “这话……”小白不太确定地问,“姐姐,你还清醒吗?”

    “清醒,清醒到我大晚上出来吹冷风。”

    反话吧,小白觉得玉流没醒,所以才会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谈天。

    “看见哪颗星星了,说来给我听听。”

    “不认识。”

    “你在逗我吗?”

    “我只认识一颗,但今晚没有。”

    “你母亲教你的?”

    “不能是别人吗?”

    “那我换个说法,谁教你的?”

    “……不是。”这是回的玉流前一个问题。

    怕她醉了胡搅蛮缠,小白先问:“敏郎哥哥呢,他没跟着出来吗?”

    “在睡觉,”玉流轻嘘,放低声音,“你别吵吵,我难得能一个人静静。一天天的,跟影子上长了一个人一样。”

    “姐姐你是在炫耀吗?”

    “你觉得是吗?”

    “虽然听起来像是在抱怨,但是你看起来,很高兴,眼睛都有笑意的那种高兴。”

    玉流闭上眼:“你看错了,不准说出去,好了你可以滚了,快滚。”

    “等等,滚之前让我问一句,就一句,”怕她动手,小白把凳子拖远了点,“宝儿妹妹和敏郎哥哥,留下他们很正常,可姐姐为什么要留下我?外侯官,有这么多的善心吗?”

    善心?

    她哪里来的善心,玉流拨出被风送到嘴里的发丝:“因为我讨厌姓宋的,是吧,宋白。”

    “我不姓宋。”

    “哦,白宋。”

    “……”小白,“所以姐姐是要用我来威胁镜水山庄吗?”

    照玉流睚眦必报的性子,这种说法很有道理的,她和镜水山庄的恩怨不算秘密,虽然逍遥阁从中竭力斡旋,但收效甚微,双方依然相看两相厌。也就是最近这一两年玉流的风头扶摇正盛,而镜水山庄少了一半的人,没落了许多,也安分了许多,江湖中才逐渐少了双方不和的谣言。

    是的,玉流称之为谣言。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我和镜水山庄的仇早八百年前就了结了,我就是单纯想恶心宋远徽。”

    小白决定实话实说:“姐姐你要失望了,我和他们没什么关系的,我对宋家人都不熟。”

    “那你在宋家干什么,被当祖宗供起来吗?”

    “我过我的,他们过他们的,井水不犯河水。”

    玉流支着脑袋,醉眼迷离地看着他,似乎在思考他的可信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没关系,我熟,我来和你说。”

    玉流大抵醉得厉害,归剑入鞘,下巴磕在剑鞘上:“你有个大伯,二十多年前同夫人意外身死,只留下一个才几岁的儿子,所以你爹临危受命成了代庄主。一个代庄主,毫无真本事,靠着前老丈人,翻身直接把代给掀了。没办法,人烂,但命好。然后是你的三伯伯,你见过的,追你的宋山云,你倒是不用怕他,虽然他虚伪,但是人可比你爹好多了。”

    “你爹那辈说完了,说说你。你有个亲哥,叫什么来着,哦,宋无,跟他娘走了,我没见过,听说很厉害,杀人很厉害,逍遥阁买凶黄金榜上悬赏最高的人头就是他,不过前几年销声匿迹了。你还有个亲姐,也是你爹的第一个私生子,我见的次数不多,对她和她娘,难以评价。”

    说到这里,玉流问:“好听吗?”

    “还行。”

    “我说了这么多,换你来了,你娘是谁?”

    “……姐姐你还真是绝不吃亏的性子。”

    小白无法,只得开口:“寻常人,只是长得好看,人不怎么不聪明,出来没多久就被骗了,所以那块黄玉……”

    玉流吹风:“不急,放我这儿比你自己收着要安全。还有其他要问的吗,没有就赶紧滚,不然我滚了。”

    “有,”小白说得急,说完又不急了,拖拉了很久,低头轻声问,“姐姐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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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我是因为可怜我吗?”

    “小弟弟,你能活到现在,不该这么笨的啊,你该问‘姐姐你说这些是为了让我记恨宋家,方便以后找他们报仇吗’才对。”

    “姐姐不是这样的人。”

    玉流感慨:“哎呦,这世道还是好人多啊。”

    “所以为什么,既然恩怨已了,为什么还要讨厌姓宋的人,姐姐你,真的……”真的是讨厌姓宋的人吗?

    玉流:“小弟弟,我的脑子是有点慢,但还没有慢这个地步,别以为绕了这么一大圈我就听不出来你想套我话的意图。”

    小白:“这么明显吗?”

    “明显啊,”渐起的酒意让玉流更加容易被情绪左右,望着无边的黑色,她难掩神伤,“小弟弟,孤儿讨厌有家的人,更讨厌有家不能回的人。”

    “姐姐是孤儿吗?”

    “差不多。”

    “还能这样说吗,难道不应该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吗?”

    玉流的默不作声在小白看来是否认,他绷着脸:“姐姐你真的是在说自己吗?”

    “不……”玉流如棉轻的脑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她在孤月下看见了海市蜃楼。

    眼前聚起一潭幽绿的湖水,绿藻于树下摇曳,一尾红鲤跃起,衔叶而食,鱼尾溅开水花,将绿藻打在枝头,经年累月生成蔓草的模样,逐渐长出蜿蜒细长的藤枝,带着尖尖的勾刺。

    它本该上树的,却不知为何突然调转了方位,朝她而来。

    只差半寸的距离,嚣张的蔓草竟然变成了她自己。

    眼前薄薄的夜雾消散开,玉流平静下来。

    白刃静和,映出玉流一侧的眼,一如狼子,野心勃勃。然而许多年前,她还只有一双暗淡冷漠的眼睛。

    是从一座山到另一座山的长久年月里,长剑于手,落败从心,在别人的影子中,她握着自己雕的木剑,不甘与不愿存聚,在一个暴雨之夜,她决心撄锋谋上。

    不想永远位居第二,更不想永远只是谁的师妹。

    但能伤他的,只能是她。

    玉流的双眼浴上一层血气,她摸着剑鞘,上面是一道道细腻入微的纹理,祥云游鹤伴着零星的曜石。

    世人皆知名剑碎情,但莫悔才是她师父的剑。

    在她入山前,师父就将碎情给了宋繁声,而莫悔,直到宋繁声死后,他才交予她。

    寒霜流铁,前路莫悔。

    但师父在送她下山前,说得却是碎情莫悔。

    她曾一度不解,后来发觉,物是人非,很多执念追寻早已没了意义,她只要做好自己认定的事就足够了。

    “……不是,”玉流作势起身,“好了,我要走了。”

    “我叫寻白,赵寻白。”他突然道。

    玉流不说话,小白攥着袖子,勇敢道:“姐姐你不问下去吗?”

    “你叫钱不黑都和我没关系。”

    “姐姐,你这样会让我很尴尬。”

    “所以呢?”

    小白说得很慢:“白是太白的白。”

    在不知看向何处的无言中,玉流终于再多说了一句:“长庚星啊。”

    “长安少年游侠客,夜上戌楼看太白。”玉流仰头,长庚星不明,她却在似醉非醉的梦中,找到了那颗藏在浮云后的星辰。

    她站起来,眼尾垂下,坐太久后有些轻微的眩晕,她用长剑作杖,勉强稳住了身子:“回去睡吧……赵寻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