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邳州家家户户门前都点着灯笼,在几乎无行人的街路上,橙艳的灯笼海犹如民间话本中危言耸听的鬼市。
玉流坐在屋顶,荡着双腿,眺望这座不夜之城。
她问过外侯官周清文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得到的答案是,这是这位周大人的一片孝心。
两年前,准确地说是两年半前,周大人的老母亲深夜突发梦魇,没过几日就演变成惧黑,一到黄昏便开始发作。多方寻医问药无果后,周大人为尽孝道,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来。
管用是管用,但全城都点蜡烛,这不是浪费钱吗?
外侯官说城中百姓没什么异议。因为回天城的大门大开,邳州不少民众整日忧心忡忡,周大人悬灯照城似白昼的做法,能让他们在夜里能稍微安稳些。
于是,这慢慢就变成了一个默认的习俗,一直延续到今天。
玉流听笑了。
究竟是谁梦魇惧黑可不好说。
想不到这三年里,邳州也过得挺有意思的。周清文这般又当又立,居然还能得民心,也是见了鬼了。
别说神神叨叨的周承昀了,周清文也好不到哪里去。
玉流转着发僵的颈子,朝着更远的城墙外望去。
无穷无尽如火球的灯笼似刀刃破开苍茫的大地。泾渭分明的两岸,一城亮,一城暗。
回天城好似一滴墨,墨的深处是座尖尖的笔端,笔端之上,绣着碎星的天幕如细长的银链河流,延申至她的来时路。
她已经比往常慢了许多了,还拖延了半日,明日总该到了吧。难得在这么有趣的地方,再不来的话,她会很无聊的……
玉流不知道,在她长夜难眠,遥遥远望的同时,也有人在山前,在楼上,在路边远眺。
同一方灿星烂月之下,有被照亮的地方,自然也该留有被阴影吞噬的地方。
苍天古树围剿的山道中浓如炊烟的白雾弥漫,人行其中,顿失方向。看不见的前路,游荡的山风凛冽寒劲,呼啸之音如同无形恶鬼的低语,追杀着一切有生息的活物。
有人拖着被鬼音揉磨得麻木的身子,捂着被鬼爪抓得见骨的伤口,拿着石头在树皮上划下又一个十字。
有人被钉死在小小的木板中,阴湿顺着暗无天日的缝隙无孔不入,他在短暂渗入的光中流着血泪哀求。
有人砸碎佩剑,用缺了根手指的手掌紧紧握住剑尖,掌肉被锋利的剑刃刺穿,鲜血淋漓,他却好似失去痛觉一般,血肉裹着剑,在石壁凿下一笔一划……
翌日清晨,玉流早早便起来了,她没有去叫周清文,没必要,她有了个给更好的替代。
随同外侯官进回天城之前,她道:“你们继续巡查,不用管我,嗯……”
玉流看了眼招摇过市走来的两位公子哥,多说了一个字:“们。”
“为什么他也在?”谢遥知指着假笑如假人的周承昀问。
“为什么你也在,还是从邳州城外过来的。”玉流指着谢遥知刚才走来的方位问。
“切,这都看不出来,”谢遥知一个扭身,“出来看看,顺便等等你呗。”
玉流一如既往听不出引人瞩目的暧昧,淡声道:“周清文还真是对你放心。”
“没办法,本公子就是这么招人喜欢,大概眼睛好的都能看出来,看不出的,我建议是去医馆看看,免得以后栽进阴沟里。”
玉流舔着腮帮子,这人阴阳怪气的本事真是长得够快:“吃点药吧你,夜里不睡还把精气神全放在嘴巴上。”
“咦,你在关心我吗?”
玉流退后,抬手挡住他:“大哥,你衣服都没换,头发也软趴趴的。”
后面的话玉流懒得说了。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啊,”谢遥知拨开垂下的碎发,“是没睡好,可能我就没有走仕途的命吧,事情太多,眼睛一闭一睁,就是要为周大人分忧……不许骂我,也不许在心里骂我!”
玉流:“……哦。”
她对他昨夜做了什么彻底没有兴趣了。
谢遥知就是不想玉流多问。他在邳州外寻了大半个夜晚,彼此曾经宛如双生子,宋繁声什么路数他最清楚不过。
可是他摸遍了沿线所有,宋繁声的一点影子都找到。
装了这么久的废物,身手反而更好了,真是让他怨恨和发愁
很难说宋繁声此刻到底身在何处,不知何时就会横插一脚坏他好事,所以他得跟紧玉流。
这一次,他要绝无差池。
“我说了为什么了,该轮到你了,”谢遥知抬起拇指指向一边闲看风云的人,“他为什么会在?”
玉流:“你走之后他过来找了我,主动请缨说想帮我找人。”
“你答应了?”
玉流一脸你在问什么废话:“他说他熟悉回天城,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有本地人就是好啊。”
她原本是想把周清文带进来的,看他昨日的态度,估计不会愿意,那她就不能硬逼。但她总得要拖个姓周的进来,老周不行就换小周。
就算被小周认出来了也无所谓,反正没有证据,她也不会承认。
“这样啊……”谢遥知站直,折扇一拍就走向周承昀,“我懂了。”
“周公子。”
“谢公子。”
“周公子挺闲。”
“谢公子也闲。”
谢遥知短时间内占不到上风,决定先把他推走:“周公子既然熟悉回天城,不如为我二人带路吧。”
“这是我应该做的,”周承昀应着,看向玉流,指尖随即落在脸颊上,似有疑惑,“是我脸上有什么吗,玉大人要如此看着我?”
周承昀今日恢复了昨日初见时的礼仪,发丝衣着皆是端庄,但玉流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太对劲。
两人对上眼,玉流终于想出哪里不同了。
他身边少了一道气息,昨日来送灯时就没有了。
玉流当着谢遥知的面直白道:“周公子的护卫呢?”
“有玉大人在,何必再找护卫?其实他也不算上什么护卫,我爹担心我闯祸,找个人来看着我罢了,玉大人请放心,我会谨言慎行,不会拖大人后腿的。”
突如其来的诚恳像是蒙了一层蜜糖的砒霜,玉流应当不喜这般油嘴滑舌的腔调,而且他的口吻和嗓音也很奇怪:“周公子的嗓子还没好吗,说话轻了这么多?”
他笑着捂住了嘴,咽了咽,润了会儿喉咙:“昨天淋了雨,有些着凉了。”
“是吗,”玉流说着不知真假的关怀,“那真是劳烦周公子抱病领路了。”
周承昀笑:“小事而已,玉大人可要跟紧了。”
玉流也弯着笑眼:“……一定。”
回天城中。
忍了许久的谢遥知站在玉流身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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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歪就说悄悄话:“玉流,周清文和周承昀是父子,人前再怎么不对盘都是亲父子。你若是信他,不如信我。”
“你?”玉流反问,“周清文不知道你和我之间的关系?”
“知道啊,那又如何,周清文比得上你?”
玉流无语了:“你还以此为荣了。”
“嘿,我本就玩玩,你可别告诉我你是认真的,认真要带着他一起找人啊。”
“不会,”她又不是傻子,周承昀于她而言始终都是一个才相识不久的陌生人,“他背后或许有周清文的示意。同朝为官,周清文笃定我不敢拿他儿子怎么样,我也的确不能把他怎么样,容我后面再想想。所以到时候你把他给我弄走,用你的人,在我进去前。”
谢遥知抖着嘴:“啊,我的人?”
玉流戳破他的伪装:“别装了,你以为我会信你单枪匹马闯邳州?还帮周清文破案子?省省吧,我又不是十二三岁任你骗。”
府衙和外侯官都找不到的人让谢遥知先找到了?她可不信。
谢遥知差点吓坏的心缓了回来:“这都被你发现了,真是没劲,行,就当是你帮我隐瞒的回报,不过……你真要进去?”
“一座山而已,我总要进去的。活着的人也好,死了的尸也罢,我总要把诸几找到,回去交差。”
“可是那山里,”谢遥知不放心,晦涩道,“你也该听过那些阴邪的传闻。”
再听见传闻二字,玉流嘲弄道:“你也说了那是传闻,传闻真真假假,听听就过了。”
他们都知道玉流要进哪里去。
邳州城中几乎所有知情的人都在装傻。就这么一座小镇,用脚趾头都能想出失踪的诸几会被困在哪里——唯一没有搜查过的,是那座山。
山,禁山,也就是包打听劝诫她不要去的那座山。她一定要进去,在进去之前,得先把领路人给解决了。
玉流眼底划过一抹暗芒。
“唉,周公子,我们要不要去那儿看看?”谢遥知在玉流的暗示下叫住了走在前头的周承昀。
今日的周承昀有一抹天真在:“去哪儿?”
谢遥知:“那条巷子里,藏人嘛,就该在那种地方。”
周承昀若有所思:“也对。”
极短的一瞬,玉流只见一抹黑影闪过。谢遥知有自己的门道,就算再好奇是谁,她也不能问。
片刻后,谢遥知拍着手出来:“有人看着,我们走吧。”
“好。”玉流收回眼,不再去看漆黑的巷子,她要入山了。
玉流抬眸望去,山峰已在身前。
禁山,如其名,隐喻了邳州在朝廷的授意下对世人的训诫。
为何禁止,因为山势旁高中低,里头风不流通,常年弥漫毒瘴,人进去了就是鬼打墙,几乎再无能走出来的可能。
自她记事起,能从山里走出来的,屈指可数。
但其实在禁山之前,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寒山。
山中有着常年不化的白,此白非彼白。邳州地处江南,寒冬腊月也少见霜雪,世人所见的白是白如雪的雾霭。
寒山深处,不是人间。
对于雾霭的来处,曾经众说纷纭,而后一夕之间便全部隐没,不得传,不得言,更不得想。
只有极少数的人清楚,玉流是其中之一,那雾霭,来自山中埋着的二十多万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