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不该说出来。”玉流从树上跳下,稳稳地落在离他三尺远的地方,双手交叠放在腰后,静静道。
“是不该。那时的氛围太好了,我也忘了形,望玉大人不要见怪,”周承昀做了一个下坠的手势,与久远的记忆两相比较,“唔,当年大概也是这样的从天而降。”
毫无关系的两句就这么衔接了起来,玉流觉得真心好笑,嘴角微弯,肩膀微抬,蛰伏的白雾便晃了晃,似乎被某种可怖的东西吓退。
他看见了,是一点黯淡的微光。
可惜光本身未有所觉,而遮天蔽日的白雾也只是被照亮了一个呼吸而已。
太过短暂。
玉流:“你的胆子够大。”
周承昀指尖点着下颌:“我的胆子的确挺大。”
“还好我见的怪人多了去了,也不差你一个,而且这也不算是个坏消息,”玉流呼着气,“所以你故意告诉我你的秘密,为什么?”
周承昀很为难:“嗯……当个筹码?”
“筹码?”
周承昀和周清文只有五分相像,脸上也没有他爹那么多的心眼:“想要表明我也是有用的,玉大人可别半路丢下我。”
“哦,”老长的一声后,玉流说,“你不信任我。”
周承昀笑笑:“凡事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比较好,是我不信任我自己。”
玉流:“你这个人还怪好的,行,我可以当做没听到。”
周承昀拱手:“多谢玉大人,那么玉大人在上面看到了什么?”
玉流侧身,往后半步摸上树干,觑看他,这让周承昀的后颈着下一缕凉意。
“什么都没看到,也就是说以你为中心,这一片除了你我,没有其余的活人。我要往更深处的地方去,”她得出一个结论,并带来一个疑问,“那你该怎么办?”
周承昀定定地看着她:“玉大人,我才说了请不要丢下我。”
玉流歪着头,无辜道:“你也说了,你不是出去过了吗,那你就去找当年的路再走一遍呗。”
周承昀的笑变了:“哈,玉大人这样,就不怕我出去后立即告知我父亲吗?”
玉流的眼睛压下来:“怎么,你是在威胁我吗?”
“自然……”周承昀摇头,原先撑起的气势瞬间消逝,“自然不是。玉大人,当初是有人带着,而我全程都处在一个晕乎的状态,只凭我自己是走不出这座山的。”
玉流不知为何想到了那个匆匆入过耳的称呼:“仙女?”
“我原本想说是好人来着,但也不是不可以。”
好人?玉流心说你在梦里见到的好人吧,比仙女还不可靠。禁山哪里来的好人,别说好人了,人都没有。
玉流吐出一口气:“你一定要跟着我是吗?”
周承昀死猪不怕开水烫:“我应该没有其他的选择了吧。”
玉流翻了翻眼皮。真是见了鬼了,怎么最近的人都听不懂好赖话。
“周承昀,我是好心。我们现在还在禁山外圈,你多摔多滚几次说不定能感动你的好人仙女,她也许会出来再救你一次。”
她舔着虎牙,很不适应说这种话的自己:“你知道深处是什么吗,是山谷,那儿的白雾更毒,你在这儿都受不了,进去更是死路一条。到时候别跟着我还没走到山的一半,人就先被白雾给玩死了。”
周承昀搓着手,颇有一丝后路有着落的窃喜:“那就拜托玉大人照顾了。”
玉流默然:“随便你。”
玉流提着十二分的精神,在左右间犹豫。
“要不我们往右边走吧。”周承昀轻声提议。
“是你的直觉还是白雾的直觉。”
“是不是我的,有区别吗?”
玉流笑了笑:“没有,走吧。”
两人踩过硬土,咔嚓的碎音中,踩开仿佛仙境一般的雪雾,如白浪溅开。谁能想到这样的地方竟然是个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的深渊之境。
“玉大人有听过这样的说法吗,像白黑日夜,世间的山也有两面,”他热着阴冷的场子,翻着的手譬如明暗交叠,“阴面和阳面。咦,玉大人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感兴趣,让我觉得……觉得像是听过了这样的话。”
玉流锁紧眉头,目视前方,看不出来是否在听:“不要妄自揣摩我的心意。”
随同这些话而来的,是泉水一点一点沸腾的声音。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一连串细密的浮泡啪啪地破灭,盖过从泉底断断续续上游的微弱之音。
玉流按住刺痛的额颞。
“那我能问问玉大人在哪一面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耳边响起嗡嗡的群蜂之鸣,而后忽尖,转而成了秃鸦的悲嚎。
玉流猝不及防地停下。
刺痛穿过额头直达脑子,隐痛的间隙,无人看见一缕白雾击过左右摇摆的身子。
“玉大人,小心——”
在周承昀惊呼扑来的同时,玉流慌神中脚后踩空。幸好周围树多,她摔落后被树拦下,不至于继续掉下去。
危机四伏的禁山,并不熟悉的山道,玉流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闻到了黑血的腥膻,听见了尖叫的求救,甚至在从不落雪的禁山里看见了遍地的白雪。
飘下的是雾,怎么掉在地上就变成了雪子?
还有脚印,血脚印,一个一个,尽头是躺在地上的死人……是死人吗?
不知道。
源源不断渗流的血将身下的积雪染得红黑,融化成一条细瘦的红流。
秃鸦在树顶盘旋,张喙嘶吼,振翅呼雾,眼中的红渐渐被黑取代,她仿佛能听见从八方而来的食人之欲。
“吃了,吃了,吃了就生生世世留在这里了……”
死寂的寒山,凭空出现的死人,是天赐的神物。
她想装作没有看见,耳中却有一道温柔的声音,说救救他,去救救他,但救他之前,你该先醒来……
“……玉大人,玉大人,玉大人——”
玉流猛地睁眼,急促的喘息声中颤动颠倒的眼前缓缓稳定,冰冷的手心覆上滚烫的额头,摸出一手的薄雾。
全都是假象。
没有湿黏的血,没有融化的雪,什么都没有,只有面露忧心的周承昀抓着斜长的树枝想要下来找她。
然后平地绊倒,五体投地地扑在她跟前。
玉流:“……”
玉流紧了紧眼睛,支起腰背看向别处,等他站起来,才问:你刚才……说了什么?
周承昀一点也不尴尬,悠然地拍去身上的土屑:“比起我说了什么,我能先问问玉大人方才怎么了吗,我以为只有我这样的人才会走不稳路。”
玉流:“原来你不知道,很好,那你刚刚见识到了,我中招了,被白雾占据了心智,看见了一些……”
玉流略停顿:“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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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也不能说是幻象,有一部分是真的,白雾找到了她的旧恨,并以此为契机,想要击垮她。
它们很聪明地找对了方向,问题是她有过那么一段记性很差的日子,以至于她分不清是自己经历的,还是被这群白雾灌输的。她是曾好心得犯蠢过,但那是的身边,还有一枚护身符在。
白雾过身的撕扯感犹在,玉流哑着不太舒服的嗓子说:“周承昀,越白稠的雾越可怕,只要你的心智够坚定,不要随意动摇你就会没事。”
作为一位自我认知清晰的学生,他求知若渴起来:“如果不够坚定呢,以我这样单纯的心性,我觉得我应该挺危险的,万一我中招了,玉大人能帮我一把吗?”
“我会。”
“真的吗?”
玉流扬起笑:“我会用最直接的法子,希望你的脸皮够厚。”
“那就再好不过——啊,”他显然听懂了,捧着被头发遮掩的脸,“一定要这样吗?”
“痛是最长记性的法子,”玉流往后看,“说起来,我觉得你得往里面走一点。”
“为什么?”
“因为你后面的白雾散了,”玉流平静地说出令人惊恐的实话,“看得出来是个断面。”
周承昀往后看,脚下也不小心往后挪了点:“嗯,什么断啊,啊,啊——”
他娘的,这都是什么倒霉蛋!
玉流斜着从断坡滑下,停在平缓的土面上。破面没有很陡,估计是某些年被暴雨冲出来的积土堆成的。人也还行,就是腰带缠住了枯枝,被倒吊了起来。
周承昀卑微极了:“劳烦玉大人救救我。”
玉流没急着答应。
“别的不说,你这运气,哈哈哈哈。”玉流微微抬头对上他被吊得充血的眼睛,毫不掩饰地嘲笑。
周承昀有苦说不出,咧着嘴磨着牙:“是好笑,所以能不能放我下来再笑。”
“急什么啊,周公子平时是吃得不好吗,血气这么的不——”她又不自觉盯上他的嘴角,接着,笑就这么僵在眼尾。
从质疑到解疑只要一个眨眼。
玉流也慢慢咧开自己的嘴:“……不能当作不知道。”
玉流的好心肠无端地就多了起来。她在直接上树压断枝条和把他拉拽下来间,选择了更为温和的方式。
玉流用胳膊撑住他的脊背,再扬手飞掷匕首,腰带割断,他不用脑袋着地。
“多谢,多谢玉大人。”头身归位,他道谢。
“不用客气,”她浅浅笑着,主动道,“头晕吗,要我搀你走吗?”
他扶着头:“走是要走的,但是,玉大人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儿了吗?”
玉流虚假地笑着:“你不知道吗,我还以为你知道,这毕竟是你的直觉,不是吗?”
他的神情冻住,低头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睛,放下手:“啊……也可以这么说。”
于是乎,如回山倒海般袭来的茫茫白雾似乎找到了期待已久的猎物,卷起如烟如雨的淡香,似要将两人吞没。
玉流脸色极寒,握紧被拍开的手,浓雾已彻底将他们隔断。她冷着声喊:“你人呢,给我出来!”
“我做不到。”
“为什么!”
仿若一份突如其来的诀别之书,书中只有一句留言,他在极近之处被白雾蚕食,声音又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因为我们就站在山之阴阳界,我在一面,而你在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