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我不傻
    乍然的欢喜,如风岚散皎月现。

    谢遥知一步步走进山洞中,停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这一次他和她都是清醒的,也都是记得的。

    谢遥知扬起笑,眉眼唇齿皆是,甚于当年在万丈峰中的相见。

    “哈……你都想起来了。”从前见面总是放荡调笑,嘴贱犯浑,与漫不经心沾亲带故的青年此刻攥紧着骨节,鬼知道他等着天究竟等了多久。

    他有些紧张,纹丝不动地看着玉流,眼皮都不带眨的,生怕一个不留意,她就反悔消失。

    “是,”玉流也随之笑笑,没有去看他灼灼的目光,偏散地落至洞外虚幻的浅雾中,冷如冰刀的手指随意地揩去尺骨砸出的擦伤和细血,说,“应该没有太迟吧。”

    “怎么会迟呢,不是正正好吗?”谢遥知微低头,心想着就算是大罗神仙也不会找到比这更好的时候了。

    玉流没有接上这句话。

    眉心蹙成丘壑,心说正正好,太正正好了。

    山还是那座山,人也是当年的人,一个都不少,甚至还多了几位。

    玉流终于把游离的注意放在了他的脸上,问:“你为什么要跟进来?”

    谢遥知料到她会问,做好了万全之策,不紧不慢道:“因为担心你。我和你分开绕回巷子后,发现那人逃了,那个……周承昀。”

    聪明人说话无需说得那么的直白和明晰。

    玉流讽刺地笑了声,觉得自己越发可笑了:“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谢遥知:“你问的是此周承昀非彼周承昀还是——”

    玉流摆手打断他:“宋繁声没死的事。”

    谢遥知垂下眼,略一停顿后,说:“你们离开崇州后不久,我……靠一些法子,费了点工夫,彻底查清了敏郎的底细。”

    居然这么早,连谢遥知都比她知道得要早这么多。玉流莫名地烦躁:“你为什么不告诉!这么长的时间,你完全可以告诉我这件事,为什么不说!哦……难道你也想看着我像一个傻子一样被玩得团团转吗!”

    满是怒腔的吼声,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愤怒。可她压下来了,含在嗓子眼里,凄惨得很。

    谢遥知张着嘴,默了许久才说:“我并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玉流,我们才争吵过,还闹得那样难看,你又已经把心送给了那个骗子,我要是当时就告诉你,你会信吗?我不知道他那么做是为了什么,或许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想来都不是我这个外人可以插手的。”

    虽然没有明说,但这样的话里显而易见地藏了委屈。

    玉流无声地说了一句:“的确不是。”

    她到底没被心火搅乱神思让自己得了失心疯。喉间吞咽了多次,换了另外两个字出来:“抱歉。”

    谢遥知的眸光微闪,不由得怔出了神。他们相识这么久以来,这还是头一次,她在他面前服了软。

    所以这一步没走错,不是吗?

    “我又不会怪你,这件事一开始就不是你的错。”他这般说着。

    玉流舔了舔牙尖,也跟着说:“的确不是我的错,所以……”

    玉流的话锋一转,忽而发问:“你跟着我进来后做了什么?你又是怎么找到的我?”

    谢遥知淡然回:“我本来是沿着你走的那条道进来的,但是白雾太浓了,走入禁山后就完全摸不准方向,怕给你添乱想原路返回来着,没想到误打误撞,反而遇上了你要找的人。”

    玉流掀眼:“什么?”

    谢遥知伸手,指向她身后的死人:“我不敢断定,但那位,也许就是引你来的无涯贼首。”

    玉流偏头,没有去挑“无涯贼首”的刺,看着地上死人残缺的手指:“他身上的伤是你的杰作?”

    谢遥知承认:“是,但我什么准头不太行,还是让他给跑了,还好你也找到了这儿。怎么说呢,也不知道他在急什么,该死的人跑了老远,结果还是死……啧,你扭断了他的脖子?”

    玉流不动神色地反问:“你说呢?”

    “看来是了,你下手,还是这么狠啊。”

    “我杀人什么时候手软过,然后呢?”

    “然后我一路沿着血迹找到了这里,”似乎是品出了她言语中的怀疑,谢遥知有些受伤,“你是不信我吗?”

    玉流捻着手指,没有说话。

    她依旧盯着地上所谓的“无涯贼首”,她该信吗?

    宋繁声在那种时候表明崇州的无涯贼首身份,玉流本以为他只是想让她不要再犯傻。如今谢遥知又说地上的这人是……玉流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就像当初利用“无涯贼首”的名号引她进入崇州遇上敏郎一样,那根黥了“无涯贼首”的断指也是逼着她到回天城来的。

    前者是宋繁声的手笔,那后者呢?

    玉流转回身:“你是想说无涯贼首亲自断了根手指就是为了让我到这荒无人烟的禁山来?那只能说要么是他脑子有病,要么是我脑子有病!”

    “谢遥知,我不傻,”玉流径直走到谢遥知跟前,仰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都没有问你最重要的那件事,所以,不要再想方设法找这些可笑至极的谎言骗我了!”

    谢遥知被她这样看着,心头划过一丝很短暂的慌乱。

    这个谎话的确太粗糙了。

    果然,他还是无法将自己摘得清清白白。

    “……好,”他松了口,“自你你离开崇州,我也踏上了远游之路,北上的途中,我遇见了那名剑客。”

    谢遥知说:“安德明之死闹得沸沸扬扬,我自然也听说过他身边从江湖上招揽的剑客。你也知道我朋友多,知道他的长相也不是什么难事。我那时候在穷乡僻壤见着他还觉得稀奇,他的主子死了他还能活着,这安家人还真不错……”

    “哎呦,”谢遥知笑笑,不着调地继续,“然后我就看见了他偷偷摸摸地带出了另一个人来。你说两个男的走个夜路还要勾手搭肩遮遮掩掩的,和脱了裤子直接安个‘有嫌疑’的把子有什么分别。我觉得有趣就跟上了。你猜,另一个男子是谁?”

    玉流没什么情绪,只是语气中带着些许的惊讶:“你知道那是赵廉?”

    “这很奇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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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总要允许这世上除了宋繁声以外还有人会关心着你的行踪吧。”谢遥知呵出一口气,有种就想要把什么都通通告诉她的冲动。

    他不能。

    只要说出一件就是从绸布上漏出根线头来,轻轻一扯,整块布料都会粉碎。

    她也不能知道。

    他忍下了,就和从一样,他绝不能成为玉流眼中的恶人:“鄞州太守那案子出来前,我刚好就在城中,很不巧,夜里瞎逛的时候,我见过他们办事,你也知道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凑热闹的本事顶高,闲着也是闲着,凑上去听了一下,听见范家人喊他郡王。”

    “这么巧啊,”玉流哼笑,“谢遥知,这种事情都能被你撞见。”

    “唉,运气嘛。”

    当然不是。有人为之,自然要有人见之。从范有恩到赵廉,都是他一手策划的罢了。

    之后的话不用谢遥知说了,玉流已经能穿起整个因果了:“你认出了赵廉,猜出了他们之间的勾当,判断出了他们的逃亡的大致方向,搁这儿守株待兔是吗?”

    谢遥知点头:“本来是这样的打算,但没想到外侯官中已经有人来找他们了。不过他似乎不太行,等我发现他走进禁山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于是我想……”

    他的声音轻下,舌尖抵着上颚,狐狸眼蒙上一层浅水:“我想将错就错,同周清文打好关系,然后……我也想赌一把。禁山那么诡异,说不定你来的话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或许你在我和他之间,也能公平一点,不是吗?”

    他笃定宋繁声不会,也不敢把他们之间共同见不得光的秘密告诉玉流,那么,他撕开事实的纸簿,重新拼凑出一段真相又有什么关系呢?

    至少,他比那个假死的好一点。

    “呵……哈哈哈哈哈……”玉流简直要哭笑不得,断断续续地笑了笑,牙齿咬得唇缺血发白,手掌抬起又放下。

    她缓了缓不稳的气息,说:“有病,都他娘的有病!”

    谢遥知看着她的手落下,眼神暗了暗:“我没想过他也会跟着来的,你进山后,你和他之间……”

    “呵,还能怎么样,这山这么古怪,他没藏住罢了,他只是想耍我……我跟个纸鸢一样被他牵在五指间,傻得没边了。”玉流扯开嘴角,闭上泛起波澜的眼睛,那些似是而非的谜团缠在心头不肯退。

    玉流恨自己,也恨他。

    再睁眼时,眼眸沉寂,她狠决道:“你说得对,我不该有弱点的,还好来得及。反正我已经背了三年的骂名,不如一直背下去好了。”

    “谢遥知,以前的我可以通通不计较。现在我问你,你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的吗?”玉流如清水澄静的眼眸似乎要将他整个人破开看透。

    谢遥知呼吸窒了窒,手摸上折扇面里的银刀片:“没有了。骗你是我的错,如果你还有怨气,打我骂我——”

    “不用了,”玉流未变的神情下整个人已经冰冷,“你总比他好些,我信了。”

    既然他们都在当骗子,不如自己也来当个骗子。

    演戏而已,她又不会比他们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