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这样传承百年的家庭,惯例旧俗多,行事风格也老派。
被沈时昱牵着往湖心亭走的时候,陈泱恍惚间以为自己在拍古装戏。
曲折的回廊两边灯火摇曳,一直通向湖中央的亭子。那是一座八角亭,红柱绿瓦,白石阑干,竹编垂帘半卷,中间放着一张山水盆景装饰的大圆桌。
湖对岸是戏台,台上的角儿咿咿呀呀唱着她听不懂的戏词,水袖起落,低眉婉转,陈泱看了半晌才发现唱的是《贵妃醉酒》。
“奶奶喜欢听,所以时不时请过来唱一出。”注意到陈泱留驻在对面的目光,沈时昱温声和她解释。
陈泱收回视线,眼神里的震惊溢于言表:“你们家吃饭都这排场啊。”
“不是,只有正式的家宴才这样。”
踏上回廊,远远地看见亭子里已经坐着几个人,陈泱本能地往回缩了缩手。她一动,圈住她细腕的手便松开,改为十指相扣。
陈泱不自在地挣了一下,沈时昱干脆停住,回身替她遮住后面的视线,低头问:“紧张?”
“有点儿,”陈泱咬住唇,声音又轻又急,“你别停下啊,都看着呢。”
摘下她头顶的柳絮,沈时昱笑意温柔:“让他们看。我在呢,你就当是吃顿便饭。等你不紧张了,我们再过去。”
陈泱被挡了视线,不知道他们说话这会儿,亭子里的目光全部停在这边。
赵妍笑着打趣:“还是年轻好啊,这黏黏糊糊的劲,几步路都要走成几十步。”
“确实年轻好,穿什么都好看。”
老太太笑眯眯地提了一嘴,众人才注意到小情侣穿的衣服也藏着小心思。
陈泱穿着一袭改良旗袍,月白蝉翼纱的料子,勾勒出姣好身段的同时又不失清丽端雅,而沈时昱的黑色对襟绸衫上用月白纱线缝制了竹子的图样,明显是和陈泱那件配套的。
“韵姐准备的吧,心思真巧。”赵妍笑意不减,佷适时地捧了个场。
安韵生病前,在国内首家高定品牌Neve Rora担任设计总监。后来因为身体状况退居二线,手里的时尚资源却依然不容小觑,沈家人出席正式场合的服装都是她在安排。
赵妍一向眼高于顶,现在热络无非是因为她之后几个商务晚宴的礼服还没有搞定。
佯装听不懂赵妍的暗示,安韵摆手:“准备得仓促,没费什么心思。”
这话不是谦虚,沈时昱的电话确实是头一晚打来的。要不是俩人身形比例完美,又有颜值撑着,一时间还真难找到合适的。
闲话间,沈时昱牵着陈泱走了进来。
“奶奶,我们来了。”
“奶奶好!”陈泱跟在沈时昱身后,探出头甜甜地打了声招呼。
“好好好,坐吧。你爸和你二叔还在路上,也快到了。”
入座末席后,沈时昱继续给陈泱介绍另外两人。
“泱泱,这是小姨,你之前见过的。这位是二叔母。”
未等陈泱开口叫人,赵妍轻笑一声:“要说是流量明星呢,真人比电视上看还漂亮,难怪时昱放着闻岄不要,力排众议也要娶陈小姐。”
这话明面上是夸陈泱貌美,实则是讽她除了貌美一无是处。席上的人都不是傻子,气氛瞬间冷下来。
沈时昱神色阴沉,将茶杯重重搁在桌上,铿一声,溅出几滴茶水。
正要发难,感觉掌心被人轻挠了两下,他倏地握住,微微偏头,就见陈泱冲他眨了眨眼。
于是压住心火,把话咽了下去。
见他默许,陈泱嘴角一勾,带起两个俏生生的梨涡,看向赵妍:“二叔母这个年纪依然风韵犹存,年轻时肯定是一等一的美人。二叔才是好福气。”
她将以色侍人的潜台词,原封不动地送回去。
碰了软钉子,赵妍面色不改,口气却冷了几分:“陈小姐真是伶俐,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我们这个圈子的女孩,就没什么机会历练出这副口才。”
眼睑低垂,陈泱叹了口气:“伶俐不敢当,是我们那个圈子不好混,”顿了顿,她水灵灵地抬眼,定定地看住赵妍,“还是得有真本事,光靠投胎不顶用的。”
你横什么,除了会投胎,还会什么?
她像只小野猫一样露出爪子,冲着赵妍龇牙咧嘴,全然忘了场合,忘了对象。
沈时昱神情熠熠地看着,想出言相护,但许久没见过她这副鲜活的样子,舍不得打断,左右为难间将桌下那只小手包裹得越来越紧。
赵妍以为陈泱这样目无尊长,老太太至少要喝止,瞟了一眼主座,却见老人全神贯注地看着戏台,全然没有插手的意思。
她在沈家这么多年,没人敢这么下她脸。
有些绷不住,正想端长辈的架子给点教训,却被安韵一声“姐夫”强行打断。
沈清源两兄弟一前一后走进亭子,在场除了易琴芳,都站了起来。
扫过陈泱的手腕上玉镯,沈清源点头道:“坐吧。”
众人落座,沈时昱向不远处的佣人挥手,示意传菜。
展开餐巾放在腿上,沈清源问得漫不经心:“事情都办好了?玄虚算的什么时候?”
“三月初八。”
眉头微蹙,抬眼看向对面两人:“这么赶?”
“先按家里的规矩过礼,婚礼不着急。”
这是沈时昱和陈泱商量过后做出的决定。
为了年后顺利接任,如今当务之急是将两人的关系在族里定下来,不办婚礼也可以将知情人士的范围控制在最小,减少对陈泱的影响。
但这并不符合沈家的惯例。
放下举起的酒杯,沈清源眼底风雨如晦,缓缓开口:“不着急是什么意思?”
陈泱感觉一直紧握的手松开了。她下意识去看沈时昱,他神情坦然,口吻近乎于冷淡:
“先不办,等时机合适了再说。”
“沈家不是这规矩。为什么要等?不想公开?”
说这话时沈清源的目光落在陈泱身上,带着明显的责问。
上位者的威压像块看不见的巨石,压得陈泱心里一紧。手指抠着椅子边缘,机敏如她,此时大脑却一片空白。
“是我的意思。时间太短,仓促举办婚礼难免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与其落人口舌,不如等明年接任后再细致筹备。”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挑不出毛病,但沈清源不满的是他自作主张,冷哼一声:“你的意思,你的意思,结婚这件事,从头到尾,你有一件按家里意思来的吗?”
沈时昱散漫地后靠,一副无所谓的姿态:“若非按家里意思,我压根儿不会结婚。家主若不满意,这位置也可以考虑另外的人选。”
沈清源下颌绷紧,鼻翼翕动,眼里装着愤怒和不可置信:“你这是威胁谁?!”
全世界都安静下来。
不知何时,戏台上的曲儿停了,佣人矗立在回廊上,端着餐盘不敢靠近,席上无人说话。
唯有晚风穿亭而过,吹得人发冷发僵。
嗡嗡嗡——
手机突兀地震动,两三秒后陈泱才意识到是自己的,从手包里拿出来,挂掉。
嗡嗡嗡——
对方契而不舍地打过来,陈泱扫了眼来电,是香港的电话。
“去接吧。”沈时昱看着她温声道,完全不在意饭桌上的气氛。
陈泱站起身,歉意地扫视一圈:“不好意思,我去接个工作电话。”
“去吧,工作要紧。”易琴芳笑容和善地点了点头,表示应许。
陈泱走出几十米,中间手机安静了会儿,没过两秒又响起来。直到确定距离够远,她才按下接听键。
“喂?”
“陈小姐,上次说的事情,你考虑好了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少年感的疏朗,咸湿的海洋季风从香港吹来,陈泱想起那个白色小洋房里的下午。
那天李唐说完后,陈泱讶异了一秒,但很快回过神。
她不信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李唐这样直来直去,也未尝不好,“李导有什么条件,但说无妨。”
双臂交抱于胸前,他不疾不徐地说:“集训营的课程大概半年。这半年你得全身心投入,提升演技,通过最后的结业考核。”
这要求合情合理,陈泱应得很干脆,“没有问题。还有别的吗?”
“我所说的全身心,是指这半年内你不能安排其他工作,商务、影视、综艺都不能参加。简而言之,你得从大众视野里消失。”
云被风吹动,遮住太阳,穿过玻璃投射在地板上的阳光也跟着泯灭。一切都暗下来,陈泱纤丽的身影也没入暗处。
出道四年,她一直走的流量路子。这条路优势和劣势都非常明显,出道即巅峰,但吃过两年红利就开始走下坡路,直到现在青黄不接,十分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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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下半年没有片约,手上的代言也因为前段时间的绯闻流失得差不多,工作上确实可以安排过来。
但在事业低谷消失半年,几乎等于告别流量赛道,若在集训营的这段时间没有实质收获,她将会一直沉寂下去,直到彻底被人遗忘。
在娱乐圈,被人遗忘形同于宣告死亡。
看出她的挣扎,李唐继续加码:“如果你能通过最后的考核,我下部电影选角时会优先考虑你。”
陈泱倏地抬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他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白色宽大T恤加破洞牛仔裤,光脚踩在地毯上,温和慵懒,像一名艺术学院的男大学生。
可他是李唐,年少成名,如今蜚声国际的天才导演。如果能够出演他的电影,那她不仅能够突破目前的困境,甚至有望转型成为电影演员。
这是她做梦也不敢奢求的机会,但她得拿整个星途作赌。
“我能考虑一下吗?”
“可以,但是尽快。”
离开香港后的这几日陈泱都无暇去想这件事,直到这通电话打进来,她才意识到已经过去一个星期。
电话那边见她久久不说话,有些不耐:“陈小姐如果觉得为难,可以直说。机会不等人,你我时间都宝贵。”
心里一慌,陈泱遵从了自己的直觉:“不,李导,我想好了,我愿意去。”
短促的呼吸声后,陈泱听到对方说:“行。后续安排助理会和你联系,”他顿了顿,话里带上几分笑意,“陈小姐,期待你的表现。”
“好,谢谢李导。”
挂断电话后,陈泱转身欲往回走,就见沈时昱插兜站在一步以外的地方,夜色正浓,他背对光源,陈泱看不清他神色。
偏头看了看远处灯光明亮的湖中央,沈家人还围坐在一起。她疑惑道:“怎么过来了,结束了吗?”
“聊完了,”沈时昱走到陈泱身边,熟稔地拉过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
聊完了?不是家宴吗?
想起刚刚饭桌上的剑拔弩张,陈泱有些不安,跟着他走的同时又回头看了看:“就这么走了是不是不太好,我看沈叔叔好像不太满意这个决定。如果需要办婚礼的话,我也可以……”
“不用。”
沈时昱教养极好,对陈泱更是耐心十足,很少在两人说话时这样直接粗暴地打断她。
陈泱愣了一下,抿起嘴角,也不说话了。试图抽出手,却被握得更紧,只好任由他拽着。
直到走进园林中的小路,沈时昱脚步才慢下来。意识到自己刚刚态度有些冲,他缓了缓语气,问她:“饿不饿,让小厨房给你做点吃的?”
“不饿。”
“今晚住这里还是想回去?”
“都行。”
她消极对抗的方式,沈时昱扛不住两个回合,索性停住脚步,拉她在长凳上坐下。
月光洒落,树影和人影伴随着晚风晃动。
短暂的沉默后,他温声道:“抱歉,刚才是我语气不好。”
陈泱摇了摇头,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不该为这点事置气,“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心情不好。”
沈时昱虽然不说,陈泱也看得出来他和自己父亲之间的不对付。
“泱泱,你会怪我吗?”
陈泱不解,侧过脸看他。沈时昱双肘撑在膝上,碎发垂落,扫过眉骨,清隽的轮廓笼在月影中,尤显落寞。
他罕见的脆弱,令陈泱心里有些酸涩。她语气轻快地问:“怪你什么?”
“我之前只跟你说家里情况复杂,没有细说这里面的纠葛,让你毫无准备地面对今天这些。”
越往后说,他感觉喉间越艰涩。
周岐不是没劝过他,他口口声声称不说只是因为不想让她入局太深,其实心底某个隐秘的地方,他清楚还因为害怕,害怕陈泱知道这些阴暗的争斗、陈腐的糟粕、窒息的控制,就会退却。
他算计每个人,也算计她。
手背传来柔软温暖的触感,沈时昱垂眼看着覆盖在自己手上的柔白,没有听见预想中的责怪或反悔。
“我不怪你。我说过会帮你,这句话的意思是无论面对什么困难,我都会站在你身边,”
想起两人的约定,陈泱的声音低下去,淹没在树林簌簌落落的风声中,
“直到你不需要我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