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将殷宁送到学校的停车场,路上时有同学在议论一辆造型无比拉风的车子,他就猜一定是她的。到附近果不其然,磨砂渐变色的超跑与周围一众商务车和suv格格不入。殷照昨晚只记得嘱咐她别戴那些钻石首饰,教室地形复杂,不小心弄掉都不一定找得到,却忘了让她换辆普通点的车。“你真的……”殷照不知道怎么说。殷宁看他这样,瞪大眼睛问“不好看吗?”这哪是好不好看的问题。她自然不懂低调为何物,从小到大,殷宁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出风头,到这个年纪变本加厉。凭什么那些糟老头子晒烟晒表晒白酒叫沉淀内涵,她开辆车就叫炫?她不服气,她就要炫!优渥的家庭条件,给足了殷宁排面。殷照不解释,只劝她赶紧上车。“我今晚按时回家,你别去刘阿姨那了,她单位不是有事,不一定下班呢。”启动之前,殷宁降下玻璃与他说。殷照点头“知道了。”她忽地想起什么,反手从后脑勺一抽,打卷的长发滚落,洒在她的肩头,递出车窗“你的。”殷照接过,她的洗发水香气很重,这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把他的笔也裹出同样的味道。“我走啦,你好好上课哟。”张的发动机轰鸣声后,她的车在整个停车场的瞩目下,开出学校的大门。刚转身,先前的朋友又凑过来,对殷宁的跑车尾气望洋兴叹。“没想到啊殷照,你姐开这么好的车,你还是个富二代。”准确的说是富三代。殷照在心里纠正,表面却保持沉默,免得说多了他们又要以为他在炫富。与殷宁截然相反,他的人生宗旨是低调再低调,最好谁也别来关注他,可惜事与愿违,遗传到殷宁的基因,回头率怎么都低不了的。他们又压抑不住好奇,继续问“那你姐到底有没有男朋友?”“死了。”殷照说。“啊?”“那个男的。”他们还以为是夸张的说法,咋舌道“看来你姐受的情伤很深啊,连你都这么说。”殷照这才认真地看他们,重复“真的死了。”他们终于反应过来。“死了……也没事,她那么年轻,还能找更好的嘛。”几人连忙说,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不再好意思继续聊这件事。殷照的表情反倒没他们那么尴尬,对于那个生父,殷宁从未在他面前避讳过,甚至说,殷照的第一场死亡教育就是来自于他。也算是个精神上的大体老师。别的孩子都有爸爸,只有殷照从没见过,他好奇地问殷宁。她没有用那些“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的童话故事骗他,回答的语气和他刚才对朋友的如出一辙“死了。”那时的殷照很小,不懂得死亡的概念。“什么是死了?”

    “就是生命结束了。”“什么是生命?”殷宁撑着下巴,想半天,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东西解释他才能听懂“算了,你现在还小,长大点就理解了。”发现怀上他时,月份已高,殷宁一直以为只是发胖,他也顽强,每天跑跑跳跳的都没掉。等到发现月经好久都没来,去医院检查,已经到必须做引产的程度。她的年纪太小,这个孩子无论生出来还是拿掉,对身体都是极大的伤害,各有利弊。医生发现时就差给她报警,但是在这件事上,给不出更好的方案。拿掉,可能终生影响生育,生出来,可能影响终生。也许是殷照命好,预产期正好在暑假,殷家又养得起,于是别人忙着升学和旅游,殷宁忙着坐月子。他知道那段时间她肯定不好过,可是再提起来,殷宁总是轻描淡写,也许刻意忽视和遗忘是她的自我保护措施。为了防止那个男人以后用殷照生父的身份胡搅蛮缠,殷宁父母给他一笔钱,把他安排到国外,互不打扰。没想到他刚到一周,那里就发生了一起针对华裔的恶性枪击案,他的名字隔日登报。“报应。”消息传到国内,殷宁正在听胎动。他们都怕她情绪突然起伏,再影响身体,却不料她的反应十足淡漠。等殷照长到与她当时差不多的年纪,关于两性的理论知识,他从各个地方了解得七七八八,殷宁不忘给他查缺补漏了一下。譬如月经是憋不住的,安全期也有怀孕风险,平均尺寸大概在多少,包皮过长需要做手术切除。“不过我印象里,你那里还好。”殷宁说,“应该不用做手术,但是至于行不行就不太清楚了。”殷照“轰”地一下从脚底红到头顶,简直不知道她怎么能这么轻松地说出这种话。殷宁毫无知觉地继续,以自己作为前车之鉴,告诉他这个年纪最好不要做,就算要,也要买质量好的套。“我对那些东西没兴趣。”殷照僵硬地解释。她才不信,青春期的激素释放无法人为感知,与其盲目信任不如提前预防,但是看殷照要面子不肯承认,换了别的话题“你的同学里有人谈恋爱了吗?”殷照点头“有几个,不过老师管得很严。”本以为以殷宁的经历,她会非常推崇校园自由恋爱,但她表现出来的态度,似乎不反对,但也不支持。“那有人想和你谈吗?”她又问。殷照不懂她问这个问题的目的,关心他,还是单纯地八卦,或者不信任,怕他和她以前一样?“好像有,我没太注意。”他说。殷宁双手抱胸,身子向后靠,松松垮垮的外套露出半个肩膀“别人喜不喜欢你,你还不知道?”两人并排坐在沙发,这个姿势,殷照必须扭过头看她“他们都乱起哄,不一定

    是真的。”她又撑起来倒向他,双臂自然地环住殷照的腰,下巴搁到他的肩膀。“我们小照这么好看,又聪明,肯定很多人喜欢。”她身上的香气灌入殷照的鼻腔。殷宁有十几支香水,这个味道甜得发腻。他转过脸,动都不敢动一下。很早被灌输了性别意识,他无比清晰地知晓,压在身上的柔软来源于何处。教学楼里依然吵吵嚷嚷,有几个班刚刚散会。拿着文件的老师在走廊穿梭,大声喊着“有笔吗,谁借我一根笔?”纵然旁边都是教室,但是没几个学生真的愿意借,因为这种笔经常给出去就再也要不回来了。吴远想起刚刚好像看到殷照手上拿着一根,看他“诶你不是……”却见他把那根笔揣进校服裤兜,双手摊开,展示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