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晨光熹微,旭日东升。
院内的新绿盎然勃勃,娇艳明媚的海棠似胭脂点点、楚楚有致,银花素雪的玉兰洁白无瑕、清雅惹怜,春风摆荡,倒是让这简朴狭小的院落满园芬芳。
阎善渊似乎并没有刻意做什么,然而阿芜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入了清幽轩。
阿芜明显是阎善渊安插来的探子,放在定国公府何处都不合适,反倒是她这个备受冷落的定国公夫人处最为恰当。
面上瞧着没冷落这位皇上亲赐的宫女,实际上也没让她有机会接触定国公府的机密要事。
阎善渊这一把,四两拨千斤,玩得颇妙。
洛宜不禁感慨阎善渊能从不受宠的皇子干掉一众虎视眈眈的兄弟叔伯坐上龙椅,当真非池中之物。
“奴婢阿芜给夫人请安,夫人万福金安!”
洛宜刚刚起床,还穿着里衣沐脸醒神时,阿芜已经前来请安了。
“起来吧。”洛宜用帕子擦了擦脸颊,声音轻柔,“从宫中来这定国公府倒是有几分委屈你了。”
“奴婢不敢。”阿芜听到洛宜的话,既不惶恐也不羞恼,瞧着十分稳重,“皇上将奴婢赐给夫人,奴婢在定国公府就是夫人的人。”
阿芜倒是敞亮,看来的确是阎善渊的心腹。
知道自己既是阎善渊安排来盯着洛宜,也是要帮洛宜脱困的。
站在一侧服侍的阿霜对新来的阿芜还有几分好奇,接过帕子时眼睛还黏在阿芜的身上,似乎要将她的身上盯个洞出来。
“你可会些什么?”
还是那句话,洛宜不怕被阎善渊监视,只怕阎善渊根本不管她。
“武艺乃奴婢擅长之事,此外妆发、膳食、医理也都略通几分。”阿芜言简意赅地说道,干净利落。
阿芜的话让洛宜眼前一亮。
虽不知道阿芜对医理、武艺精通到何等地步,可是这本事可不是寻常婢女会有的......只不过,也要防着阿芜这把利刃对着她下手。
毕竟阎善渊对她的那几分喜欢跟对小猫小狗的喜欢无疑。
要是她那天她做事不得当了,阎善渊命阿芜暗中除掉她,她便又是竹篮打水空一场。
洛宜的心思百转千回,对阿芜半是满意半是猜忌,但面上却是笑意盈盈、满眼欢喜。
毕竟她的一举一动,没准都会传到阎善渊面前去。
“你有这些本事可太好了,我身边正是缺可用之人!”
洛宜一面喜道,一面从屉柜中挑出一件上好的金丝双蝶钗赏给阿芜。
阿芜仍没多少动容,但还是规规矩矩地谢礼收下。
这倒是让洛宜又警惕了几分。
阿霜瞧不出这等暗流涌动,只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危机感——这从宫里出来的阿芜若是什么都能做,那她岂不是会遭了夫人的厌弃?
阿霜今年不过十五岁,什么心思都藏不住,整个人陡然变得殷勤了起来。
有意无意之中还防着阿芜靠近洛宜,倒是一时间让阿芜有些不知做什么好。
洛宜知道阿霜的不安,于是便对阿芜说道“你先去府门前备好马车吧,我要回洛府一趟。”
得了事做的阿芜也松了一口气,退安离了屋内。
“敌人”虽走了,但阿霜却没想到今日洛宜要回洛府。
“夫人,半个时辰后我们不应该去老夫人院子服侍吗?”阿霜忍不住询问道。
往日里洛宜都会早起两个时辰梳妆打扮,然后先去小厨房亲手为顾老夫人熬制药膳,再去顾老夫人院中请安伺候。
从用膳布菜到修葺顾老夫人最爱的花圃、从抄写经文到为顾老夫人揉穴按摩,洛宜事无巨细,皆亲力亲为。
在定国公府她为了站稳脚跟,唯一能靠的就是顾老夫人,所以
讨好顾老夫人就是她的头等大事。
这法子的确奏效了。
前世洛宜兢兢战战、卑躬屈膝,也的确得到过顾老夫人的认可,顾老夫人甚至还有意撮合她与顾衍霄,缓和二人的关系。
顾老夫人展现出的慈爱让洛宜一度以为自己有了依靠。
她甚至还许诺洛宜只要洛宜能怀上顾衍霄的孩子,她就会想办法把她的母亲和弟弟接出洛府,逃离傅氏的魔爪。
前世的洛宜信了,这才会想方设法地勾引顾衍霄。
可是等洛珈玉回京后,顾老夫人对她的态度就一落千丈。
那时候的洛宜整日惶恐不安,只恨不得把自己的命都给她,免得失去顾老夫人的欢心而彻底遭了定国公府的厌弃。
可是那日顾屹川撒谎说姨母用针扎他而激怒顾衍霄的时候、顾衍霄命人砍断她的手脚扔入地牢的时候,顾老夫人什么都没说。
她只是抱着自己嚎啕大哭的嫡孙,满眼心疼。
洛宜这才知道看上去最和善的顾老夫人有多么自私凉薄。
在她的眼中,自己不过是缓解顾衍霄丧妻之痛的玩意,是为顾家传宗接代的工具——毕竟也就她能靠着自己的脸有几分爬上顾衍霄床的可能。
可是她到底做不到顾老夫人期待的样子。
所以她只是个无用的弃子,无足轻重。
洛宜想到这儿自嘲地笑了笑,定国公府里她唯一付出过的真心的就是顾老夫人,她甚至还幻想过自己若是托生为顾老夫人的女儿该是何等的好命。
现在想来,这等想法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去了。老夫人身边的婢女众多,难不成缺了个我还不能转了?”洛宜今日自己为自己敷粉,往日里她都是怎么像洛珈玉怎么梳妆,今日她却不想了。
回洛府她多半能碰上洛珈玉,既然如此她还是别做了那东施效颦的事了。
她也装累了。
很快,铜镜之中杏水银盘般的鹅蛋脸眉如远黛、粉颊清妩。
一双桃花眼以杨妃色做衬,无辜之中又透着娇媚惑人之感,朱唇其若丹,红而不俗,却又衬得人多了些明媚张扬之色。
这番妆容下来,洛宜与洛珈玉的七分相似,也愣是给减到了四五分。
接着洛宜一改往日素雅的衣裙,转而换了一件海棠色交领齐腰襦裙,外面罩着一件霞色的云纹金边大袖衫,腰间的玉带坠着鹅黄色的玲珑佩环,行步之时清脆作响。
这般浓桃艳李之样恰到好处冲动洛宜身上的清冷之感。
让她瞧着更加富有生机和活力。
洛宜本就不喜欢素净的颜色,从前都不过是为了模仿洛珈玉罢了。
做完这一切,洛宜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定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