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襄芙过来同他说，让他小心那个雷普将军，说是等大船快要着陆的时候，他们得先找机会离开，然后想办法躲开他们，尽快回南国搬兵。
苏衍正要问的时候，穆亦寒突然就冲上甲板来了，所以襄芙才会踮起脚用臂圈住苏衍，与他脸庞相贴，装作二人好像在亲吻的样子。
谁知那家伙仍不肯离开，还想靠上前一看究竟。
如今他离开，襄芙终于可以松一口气，道：“他是穆亦寒，好像是来抓我回去的。”
苏衍早就知道，他不敢跟襄芙说，就是怕她会想到穆亦寒在北国对她所做的一切都有可能是演的，怕她会再次对这野人生情，才故意隐瞒。
现在见她好像并无这样的想法，才松一口气，道：“莞莞不要担心，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就算他来了，他的人现在中了我的药，没有我隔十天给他们一次解药，必死无疑，他不会随便牺牲自己的兵，必定先稳住我们，等抵达着陆再算的。”
“原来你...”襄芙不禁瞪大了眼睛。
“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不过自保而已。”
“苏家公子果然不同凡响，你做得很对，既然你一早知道是他，怎么没告诉我？”
“我不知道是他，”苏衍笑，“我只是觉得他们一大帮人上我们的船，而我们只有两个人，一旦挟持我们的船，那我们肯定打不过的，这才给他们用了药而已。”
“那现在怎么办？你把药藏好了没有，他会不会把我们绑了，然后逼迫我们交解药啊？”襄芙想到这一点，慌道。
“不会的，他绑我们的话，就是要把我们逼绝了，他也怕我会把解药毁了。再说了，为了抓我们两人，却要赔上一整支兵，不划算，他不会干蠢事。”
“也是...”襄芙的眼神黯淡下来，“他此趟亲自来抓我，肯定背后隐藏着什么算计是我们想不到的，不然他怎么会来。”
苏衍见她这副模样，心里颇不是滋味。
明明以前她眼中只看得见他，可是走着走着，他们好像就走散了，她变得再也不会为他笑、为他恼、为他争风吃醋、为他的想破小脑袋耍小心思讨好他了。
不过没有关系，这辈子，只要他能保住苏家，就有能力护住她，一辈子那么长，他总有哄好她的那天。
他是那么想的。
襄芙后来同他提议，为了安全起见，以后他搬回她房间睡。
“这样，就算他们夜里偷袭，我们至少有一个人醒着，能及时发现。以后，前面一个半时辰我睡，你睡后面的两个时辰吧，我们轮岗。”襄芙道。
苏衍笑着说，“不用，我来守着，你尽管睡吧。”
“那怎么行？你白天还要看着航道的，我们轮流。”
自打梁王造反之后，他和她的关系就一直僵着，就算后来萧辰景要靠他登上帝位，她不得不同他好好相处，她明面上不同他撕破脸只是应付周旋着，他还是能看得出来她内心的抗拒和厌恶。
可是现在，两人就像真正地走到了一起，她面对着对方的穷追紧逼，选择了同他绑在一起。
这么说来，她心里其实还是有他的吧？
苏衍满心喜悦地想。
“好，那我们就轮流。”这会她想怎么做，他都会依她。
·
穆亦寒身子还没好全就出来同士兵们操练，他们在底层甲板操练的时候，便看见上层甲板之上，苏家大公子堂而皇之地将自己舱里的物品全都搬到襄芙的舱里。
穆亦寒身上披着一件厚衣，脸色阴寒，捂着胸膛咳了好几下没止住，用脚踹了“赞朗”一脚。
赞朗已经顾不得会不会毁了“高冷的不丹士兵统领”这个人设了，仰着头笑着问了起来：“覃公子，你不是说夜里打鼾，不想吵到覃夫人睡眠，才搬开吗？这才多少天，怎么又搬回去了？”
苏衍抱着被子经过，停下来笑，道：“没办法，夫人她最近睡得更不好了，说是少了我睡不着。”
赞朗尴尬地笑笑，回头一看，自家主子咳得更厉害了，像是一个破了的风箱。
月升日落，潮汐更迭，穆亦寒还披着那件被桅杆砸落时破开了个大洞的厚衣，坐在栏杆上看大海。
他面朝大海，眼尾余光却死死盯紧上层甲板那排船舱的动静。
甲板上随便飞来一只鸥鸟停靠，都引起他一惊一乍。
大概是半夜附近海岛飞来的鸥鸟太多了，让他心神交瘁，没多久他就捂着胸口呛咳个没完，咳到最后，颇有些歇斯底里的感觉。
底层船舱里的士兵都被他扰得睡不着，却不敢声张。
襄芙把船舱门拉开一条缝，站在门缝前偷看了好久，直到躺在床上的苏衍看不下去，从床上坐起，朝她道：“莞莞，过来睡会，我替你瞧着。”
她不敢松懈，仍旧扒在门缝看，“不，你不知道，他这人多可怕，以前我在黑水森林，几次三番想逃出他手掌心，却每次总能被他找到，这次也一样，你说大海这么大，他怎么就一下子找到我们的船，还撞过来赖上了，难道说我真的一辈子逃不出他手掌心了吗？”
她说这话时，苏衍把灯点了，穿上衣裳下床来。
襄芙愣住，“晚上不是不能点...”
苏衍凑过来，抱住了她。
“莞莞，以前是我不好，要是我能准备得妥当一些，再妥当一些...就不会害你逃出宫外，也不会躲进那个森林，遇上他了...”
海上的月色温柔，穆亦寒坐在栏杆上咳得胆汁都快吐出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刚刚紧盯的那间船舱亮了灯，一双缠绵的影子投在了纸糊的槅扇门上。
此时海风吹得噼啪，那间房的槅扇门又没有关紧，风吹得门开开阖阖，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缩在只着里衣的男人怀里，仰起头来，像是索吻，又像是亲得难舍难缠的样子。
他失笑了一声，握紧栏杆的手便松开了。
最后那一个咳得六脏肺腑都疼痛的咳嗽，将他整个人带得坠下栏杆，“嘭”一声巨响如同巨石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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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海里。
襄芙原本被苏衍抱着，突然听到这声巨响，吓得跳了起来，跑到门边张望。
刚才还坐在栏杆上，咳得整个人都破碎了的男人早已不见了。
“他！他掉下海里了！”襄芙惊呼起来，冲了出去。
她跑出去的时候，苏衍拉住了她。
此时底层甲板上已经布满了人，是他的那些士兵惊悉他们陛下掉下去了，现在正紧急地跑出来，准备捞人。
苏衍用下巴努了努底下的人，揽住她，道：“你一个姑娘家帮不了什么忙。”
“再说了，你也知道他是谁，焉知他不是故意使诈？想试探你？”
“别说他不可能真的死掉，就是是真的，他死了对我们没坏，不是吗？为什么要救他呢？”
襄芙觉得他说的有理，又看了一眼外面，这才披上他的披风，跟着他进屋。
舱里的最后一点烛光灭掉，穆亦寒的身子也渐渐下沉。
“陛...唉！将军！将军你在哪里啊！别吓属下啊！”
“赞朗”等人在海里游着，找着，还只能半掺不丹语半掺中原话地喊话着他们的国君陛下。
这时，穆亦寒才渐渐浮出海面，他咳了一下把脸上的水抹掉，仰着头让自己整个身体浮在海面。
同潮汐一起沉沉浮浮地，他沙哑着嗓子虚弱道：“你们...吵死了，孤不过是觉得上头太热，跳下来泡一泡罢了，叫嚷什么...咳咳咳咳咳咳...”
“那...那那陛下自己保重。”“赞朗”和其他下属们冻得瑟瑟发抖，得了这话，便赶紧游回甲板上。
·
穆亦寒的咳嗽好像一直都没有好，他每天披着那件破大衣从甲板上路过，都会特意停下来看一看上方，看见襄芙笑着走向苏衍，他又会转身往回走，咳得更厉害。
这天海上阳光很好，他待了几天舱里，感觉身上都开始长霉了，便出来想晒晒太阳。
今天他咳嗽起来肺部有些疼痛，不愿再看见襄芙他们卿卿我我，便绕到背面的甲板上去晒太阳。
背面的甲板位置比较狭窄，只有一条过道，上面就是堆积木箱放货的地方，平时襄芙他们不会到这边活动，所以他不用担心会看见他们。
可是，当他松懈下来晒太阳的时候，突然听见上方女子羽毛拂动耳背般轻柔悦耳的声音：
“雷普将军你怎么躲这里来了？”
穆亦寒吓一大跳，捂着胸膛咳得更严重，差点就吐出肺脏了。
“你...咳咳咳咳咳...你...咳咳咳...你怎么...怎么...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在...在这里？”
只见，上方的女子一袭丁香色衣裙，并腿坐在巨大的货箱上，双腿惬意地垂在箱子边缘，手里握着针线绣架，一双凝露含水的杏仁眸眸光盈盈，十分漂亮。
“没看见吗，我在这里绣荷包呀。”她柔柔地笑。
笑容甜得能化解他内心一切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