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漆和楚熄从医务室里走出来,一前一后,相隔甚远。
【可以看出关系真的很恶劣了我的天,打架的时候完全没留手啊】
【不是,他俩能因为什么打架。打架啊这可是??在这种场合?】
【我也觉得奇怪!更高更壮的那个是楚漆吧?他可是楚家继承人,怎么可能这么沉不住气……】
两个人无论是长相打扮还是气质都截然不同,相似的只有一双从父亲那里继承的墨绿色眼眸。
楚漆气质更稳重些,像是强壮的蛰伏的野狼。
楚熄则不然,他才十八岁,很有少年气。发丝微卷,有一道从额角贯穿到眼下的细长疤痕。打着耳钉舌钉,懒洋洋的透出一股放浪。
楚熄游离的视线落在江声身上,对他笑了一下。
江声目光匆匆略过他身边的楚漆,对他点点头。
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让江声现在不知道怎么与之相处,就是楚漆。
他们是整整十七年的竹马,陪伴彼此的时间甚至快要赶上楚熄的年纪。他们本来应该是永远的朋友。
对于江声这种人来说,恋人是没有朋友重要的。
楚漆掠过江声,坐在离他最远的沙发上。江声闻到他身上熟悉到快被他忽视的香水味。
相处太久,连身上都无可避免染上彼此的色彩。
这款香水,是江声给他挑选的十八岁成年礼,味道小众,质感冷硬,还带一点辛香和焚烬的味道。
楚漆没说过喜欢,却一丝不苟用了很多年。
从校园到社会,从朋友到恋人,从恋爱到分手,再到分手后的现在。
江声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别扭,转过头去,却正和楚熄的目光对上。
少年坐在地上盘着腿支着下巴看他,墨绿近黑的一双眸子在灯下微微闪烁,有些难明的情绪。似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没说,遇到江声的视线,还对他眨眨眼,勾勾嘴角露出一个笑。
楚漆的视线也游离过来,对那个肆无忌惮的少年眯了眯眼睛,似乎是一种警告。
收回视线的时候和江声不经意间碰撞了视线,他深邃的眼眸望着江声,沉默着顿了片刻,移开视线,把墨镜从头顶拉下来戴上,遮住了眸中的情绪。
沈暮洵也沉默着。修长手指转动宽戒的速度更快了,几乎是发着狠,手背都绷起青筋,江声看着都替他的手觉得疼。
新嘉宾对他们之间混乱古怪的关系并不感兴趣,喝了一口水,垂着眼帘一言不发。
但偏偏他存在感强烈,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只多不少,他的泰然自若在此时显得有些太奇怪。
江声感受着一片空白的大脑,倒在沙发上。
【楚漆和江声路过的那一瞬间好有感觉!!】
【啊啊啊啊我也觉得,就是其他人都是前男友,但是他是前夫哥的感觉……磁场果然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江声的思绪被严导的声音打断。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初恋承载了相当一部分美好的记忆,了解了你对初恋的看法,也是了解你的一小步。”严导把手卡上的句子慢慢读完,几乎可以想象到弹幕会说什么了。
他嘴角咧开笑,看向江声,“那么,从谁开始呢?”
江声对他的视线感到奇怪,“你看我什么?”
严导声音欢快,“好的,那么就从江先生开始吧!”
江声:“……”
刷刷刷。
江声一下子听到了很多道眼刀的声音。
弹幕开始热议。
【建议所有人把嘉宾的表情看一遍,合理怀疑他们每一个人都以初恋自居。。类似那种:江声和他们都是玩玩,和我才是认真谈的感觉】
【撇开江声人品不论,就事论事,他的初恋应该就是沈暮洵】
【不是,说初恋是沈的建议了解一下江声以前的访谈,他有个十七年的竹马就是楚漆,竹马之间是初恋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按你们这么说楚漆的弟弟也不是没可能咯。】
【楚熄是后来才回楚家的,前几年才公开,他和江声可算不上竹马】
【那不是更合理了,众所周知,天降胜竹马】
江声有些无奈,捏了捏眉心,“我想想。”
模糊的记忆中出现单薄的影子。
初恋对于江声来说还是有些特别的。那时候的他正值人生一个非常低谷的时期——当然,怎么都比不上现在低谷。
他说,“他是个好人。”
江声随便怎么欺负都不吭声,是个木讷阴郁的人。
“他欺骗了我。不过没关系,我也抛弃了他。”
这是第二句。
“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依然选择和他在一起吗?”严导问。
江声想了想,“会吧。”
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奇怪。
在江声旁边的青年视线始终在面前的水杯上停滞,带着黑色手套的手交握落在膝盖上。
那双颜色剔透显得冷清的眸子久久落在那一点,不知道是陷入沉思还是某种回忆。
【所有人都挂着好值得细品的表情】
【江声能做渣男还是有本事的,你看他这个模糊信息的能力!就算安在我身上也没问题啊!】
严导笑了笑,倒是没有故意为了噱头问什么“他是否在今天的嘉宾之中”这种话。有些时候说话要留一线,观众自己会找糖嗑的。没糖嗑也会乱代,他们都超会的!
严导想了想,顺势看向江声身边的青年,“顾老师,您呢?”
顾清晖抬起眼,“如果要我形容的话,我认为是王子与灰姑娘。”
导演有些意外,看了看他,然后问,“你是王子?”
顾清晖喉结滚了滚,似乎咽下了一声轻笑,“我是灰姑娘。”
导演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他看看江声又看看顾清晖。
江声:“……”
不是。
看我干什么?
我真的不认识他!
“沈老师?”
沈暮洵瞥了一眼江声,往后倒靠,两手搭在沙发上,盖着毛巾的发丝有些湿润。大脑中好像有一股筋动不动就抽疼。他按了按眉心,想了很久。
揭露那些记忆对他而言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哪怕时至今日,他依然觉得江声曾经带给他的是快乐,而非痛苦。痛苦只是失去感的衍生。
“他本质是不折不扣的冷血怪物,但也不是没有对我好过。”沈暮洵说,“在我穷困潦倒的时候他也愿意和我在一起。他不在乎身份,地位,金钱和名誉。他会给人很多爱,多到让人以为会永远再一起。我曾经真的很喜欢他,我说我会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地方向他告白,全世界都会听到,他一定会觉得非常风光。毕竟他是那样一个喜欢被爱着的人。”
【说的话最多的一次,洵子哥你真的很爱。。】
【……啊可真当你来到光芒最亮的地方,成为现象级的歌星,却写了39首歌骂江声。那到底是你的恨,还是你在遗憾中无法言明的爱?沈暮洵,你还搞得清楚吗】
【沈粉心情复杂。也许就是恨比爱绵长吧。如果这不是我蒸煮,我会觉得这样的难释怀真的很好嗑。可偏偏他是,看他痛苦很难开心】
【哎,人世间最坏的就是渣男搞纯爱……】
【建议刚入坑我们洵声而来的姐妹去超话搜一下之前前的物料,看完你就懂为什么沈暮洵这么多年了还放不下】
他把这些话说出口,没有看向江声,就像他口中提到的人根本不是他似的。半晌后,沈暮洵才在一片奇怪的注视和死寂中轻轻嗤笑。
“后来什么都没有了。”
声音有些沙哑。
“但没关系,我也不在乎。”
“要是真的不在乎,你也不会来这里了。”
坐在地上的少年支着腿打哈欠,一张俊俏的脸带着笑,咧着嘴露出虎牙,“人对于爱总抱有期待,觉得有挽救的地步。遗忘从忘记缺点开始,遗忘总让人觉得有可乘之机。”
沈暮洵转头盯着他。
严导视线当即转向楚熄,“小楚老师呢?”
楚熄说,“我还没有初恋。”
沈暮洵嗤笑:“那你在这里多嘴什么?”
导演眨眨眼,看向江声。
江声很无语,“别看我了!”这个真没谈过!
的确没有。
只是差点。
很小就走丢,流失在外从底层爬起的楚熄,不择手段就是他的代名词。江声听说他的养母是个瘾君子,单身带他蜗居在群租房,过得很辛苦。
他道德感很低,低到做错事也觉得很理所当然,不过嘴上还是会道歉就是了,油嘴滑舌,很讨人喜欢。
江声有段时间觉得和他很处的来。
江声从小到大的环境注定他身上有地位阶级带来的的傲慢。
他的行为没有目的,只是因为“想这样做”而已。
想谈恋爱所以谈,想分手所以分,想找人看日出所以凌晨三点夺命连环call,想穷游世界所以半夜爬起来骑行。虽然他常常半途而废,但的确非常随心所欲,想一出是一出。
楚熄和他最合得来的地方,就是能理解他一切突然的想法。当他说“想”的时候,他们总是可以一拍即合。
他们是心意相通的密友,脑电波可以接到一块儿去。
比起弟弟楚熄,哥哥楚漆的态度就更直白。
他理解不了江声。他是因为喜欢所以包容,因为喜欢所以一直在放低自己的下限,因为喜欢所以无条件的宠爱。
江声说往东,他就不往西。从小到大整整十七年,他一直是妥协的一方,顺从的一方,压着暴躁一边骂人一边给他收拾残局的那一方。
严导正准备跳过楚熄去问楚漆,就听少年开口。
“不过单方面的初恋还是有的。”他说着,语调很有些轻快。
楚熄墨绿的眸子有些发亮,像是某种隐在黑暗中的璀璨珠宝,“我回到楚家的时候,楚家为我办了个烟灰。”
“在那个宴会江声演奏钢琴,他说那是自创曲,他为它取名为《安妮》。”
沈暮洵猛地抬起头。
江声低着脑袋,心里咯噔了一下。
“那首曲子浪漫又轻快,像两个人在他的钢琴里面指着鼻子吵架。”
楚熄微微眯起眼睛。
“他和他的演奏,不像是上流社会的人和上流社会的歌,让我觉得有些自在。我是格格不入的人,《安妮》也是格格不入的歌曲。我当时烦死楚家的条条框框,简直都要觉得《安妮》是写给我的歌了。怎么会有素未谋面却和我天生契合的人?简直像是命运的安排。”
江声往左看,看到脸色有些阴沉的竹马。
往右看,看到脸色更阴沉的朱砂痣。
他往前看,看到一脸兴致勃勃如什么豺狼虎豹的导演。
江声:“……”
这就是传说中的四面楚歌吗?
还真是,因为背后的医疗包厢还有个萧意,哈哈!
他真的不知道该看哪里了,最后和身边的顾清晖一样低下头,满脸静穆地盯着茶水杯一言不发。
这个水,还真是好水啊。
这个杯,还真是好杯啊。
楚熄一无所知,他表情欢快,眼眸弯弯。
“第二次见到他,在我的请求下,他单独为我弹——”
“单独。”
沈暮洵蓦地打断他。
“真是浪漫。看样子你已经把《安妮》当成你们的定情曲了。”
“你要是真有那么喜欢,怎么不去了解一下背后的故事,去问问他《安妮》是为谁作的歌?”
导演瞪大眼睛,再看向江声。
江声:“…………”
啊啊啊啊别看我了!
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
救命,怎么办啊,呜呜,好崩溃。这不是他应该面对的事情。
【……不是!!所以楚熄单方面定情的曲子,其实是江声写给沈暮洵的定情曲?】
【妈呀浅浅代入一下,有点尴尬哈,头皮发麻了】
江声看到楚熄的眼神似笑非笑地转到他身上,“你怎么知道我没问过呢。他当时说的是……”
江声直觉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了,再继续下去一定非常危险。
他猛地站起来,“我去接水!”
沈暮洵却在他窜起来的瞬间伸手拉住他,他的手心有些发烫,手指却是冰凉的。
他力度紧了紧,把江声拉退几步。
江声回头看,沈暮洵漆黑的眸子认真地凝视他,细看之下,他瞳孔有些隐约的颤抖,声音也有些沙哑,“你对他说的是什么?”
别问了,别问了!
问就是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