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打啵就打啵之
    您好。

    江声,富二代,已破产,很缺钱。

    现在因为赚外快在恋综《突然的恋爱》中执行三人约会任务,出现在一家普通的电影院内。

    这档恋综虽然没什么钱,但主打一个心理素质的锻炼。

    比如——

    如何一边牵一只手,又不被对方发现。

    啊啊啊!虽然情况确实如此,但绝非江声本意!

    右边滚烫的指尖动了一下,江声头皮发麻,感受一股力道在他掌心探索着穿入指缝。

    江声用力地小心挣扎起来,却被死死扣住,他僵硬地转头。

    楚熄正看着他,他眼睛好像比楚漆的更透亮一些,在这样暗色的环境下,他侧眸虹膜那一瞥深绿好像更明显。

    少年竖起手指,嘴角翘着一点顽劣的微笑,“嘘。”又悄然指了指另一边。

    江声猜他的意思是别让楚漆发现。

    江声:“……”

    兄弟,我猜你不知道你哥也拉着我手。

    但没关系,我也不敢让你知道。

    面前还有一道令江声头皮发麻的炯炯视线,来自他分手多年的前男友萧意。

    萧意(赛博版)面无表情在巨大的屏幕中盯着他们,目光极有洞穿力,好像直勾勾从屏幕内看到了屏幕之外。

    ……救命。

    崩溃,好崩溃。

    这个和观众眼神互动打破第三人称视角的拍摄手法是谁教你的,下次不准再学了。

    在排除了狗血疼痛片《青春散场》、坏人没好报教育片《安然无恙》、无脑烂片《破产男士》后,在上午这个时段可供选择的只有萧意的热播电影。

    江声当时甚至没把他认出来,一时大意错选,导致现在他左右为男,面前是萧意眼也不眨地盯梢看。

    ……

    啊啊啊!

    所以萧意这个狗,当时他们在饭桌上商量看哪部电影的时候不开腔,该不会就已经料到了这一环吧!你人都不在场还要追求什么参与感吗?

    江声真觉得后背发凉,说不上来的奇怪。

    楚漆偏还在这时候转头,“怎么了?”

    但凡他视线再往下低一点,就会发现江声和他亲弟弟十指相扣的姿势。

    江声紧张到额头冒汗。影院里微弱光线下,他皮肤愈发惨白无血色,一双眼睛无神地看着前方。

    楚熄探头,扬眉,“少管闲事,看你的电影。”

    楚漆被挑衅却没有生气,指腹轻轻捻动江声的骨节,一派坦然自在。

    楚熄也笑眯眯的,把江声的手扣得更紧。

    江声感觉他们两个都怪得意的,只有他知道那个惨淡的真相夹在他们中间受折磨。

    他嗓子都要跳到心脏眼了……不是,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楚漆显然是更先发现不对劲的那个,他视线一低,江声头皮一炸!噌一下站起来,直接把两个人的手都扯开。

    这一瞬间,江声感到了由衷的轻松。

    楚漆:“怎么了?”

    楚熄:“?”

    江声哪敢说话,鼻尖都在狼狈沁汗。他心里都要叫苦不迭,胡乱扯了个借口甩开两个人的手溜出去了。

    一路快走到阴暗的安全通道,江声终于松了口气,抱着头如笔直的木乃伊一样撞在墙上。

    啊啊啊。

    该死的谁出的三人约会的点子,未免有些太惊悚了!

    清新的空气真让人怀念,孤身一人的时间是如此弥足珍贵。

    等他活着打通《突然的恋爱》五期,江声发誓自己起码一年不谈恋爱。

    好恐怖,这个恋爱让他给谈的。

    江声抽了抽鼻子。

    昏暗的地处响起几声情况的脚步。江声保持脑袋抵墙的失意姿势歪头去看,看到一片单薄的影子。

    楚熄走来和他一起靠在墙边,瘦高的一道影子笼罩在他的身上,“为什么走了?”

    江声:“好累。”

    “累什么?不就牵个手嘛,我也没干别的啊。”

    江声无言摇头。

    你不懂。你,就是说,那个,你,哎!你根本就不懂。

    楚熄扬了扬眉头,忽然说,“我们去找个地方玩。电玩城怎么样?这次我一定能给你抓好多娃娃。反正电影也不好看,我们就把楚漆一个人留在这就好了。”

    江声婉拒,“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他这么大人了丢不了。”

    楚熄耸肩,“丢了也没关系啊,我们去广播台找他。‘楚漆小朋友,你的爸爸妈妈正在广播室等你,请听到广播后联系身边任意保安叔叔阿姨带你来广播室哦。’”

    江声:……

    不是这方面的不太好。

    而且你这个主意好烂,烂透了。

    不过江声确实不想在电影院停留了,他全程没办法留意电影到底在讲什么,“我回去找楚漆一起走,你先去门口找节目组的拍摄人员等我一起汇合。”

    楚熄顿时有些嫌恶到作呕,“不能不叫他吗?和他在一片空气里待着我都觉得好烦。我居然要呼吸他呼吸过的空气?但凡他对我抱有一丝歉意,他就应该控制自己不要呼吸。”

    江声一边往回走,一边摆手示意他不要跟上来。

    折返回去的路上江声有点小迷路,他想翻口袋找票根,却发现当时应该是当垃圾塞给楚熄了。他只能凭微薄的印象在一片黑暗中闯荡。

    等找到楚漆的时候,本就在尾声的电影已经散场。

    楚漆在光芒大亮中坐在原地,面前的大屏幕放映着幕后工作者的名单。江声有些迷茫,走过去推推他的肩膀,“你怎么坐着不动?”

    楚漆抬眼看他,“在等你。”

    光线描摹他的轮廓。他是比楚熄更成熟些的长相,桀骜不驯,又带着很有风味的熟男感。骨架偏大肩膀宽阔,肌肉流畅,是非常不得了的双开门。

    “我迷路了,找了好一会儿。”江声欣赏了一下他带着伤痕的脸和身材,“走啦。下一批观众待会就要检票进来了。”

    楚漆站起来,把随意放在一旁座位的大衣搭在臂弯上,嘴角勾了勾,自嘲般哂笑,“我以为我要再一次被你抛弃。”

    江声短暂地陷入沉默。

    江声当初对楚漆确实是一种抛弃。

    因为分不了手。

    恋爱谈得是很爽啦,但是分不了手真的很困扰。

    他试过很多种方法。冷战,热战,都没用。楚漆在这方面的忍耐力真的超出江声的想象。他有多能忍,就表达出多强盛的占有欲。

    他铁了心不想分手,江声就越是铁了心想走。

    所以江声就跑了。

    出国三个月,手机通讯全换掉。他估算着楚漆最忙碌的时间回国,依然在机场看到了他。

    他身形高大又有些狼狈,错觉连笔直的脊梁都弯曲了。手里夹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皱巴巴的,不知道捏在手里反复揉捏了多久。

    他向来是一个极富魅力的男人,不羁成熟,正直克制,又带两分冒险者的热烈。当这样一个男人陷入失意,他的魅力只会翻倍。

    他们隔着人群对视,楚漆走过来,笑着拍拍他的头,揉了揉,声音沙哑,“回家吧。”

    什么都没问,像一切没发生过那样。

    如果不是江声察觉到他有些细微发颤的手的话,真的以为楚漆像他表面上那样平静。

    真是受不了。

    负心汉最好还是没良心的人当。但凡有点良心真的受不了。

    最后分手是楚漆提出来的。

    他们在一起是因为江声喝了酒,分手是因为楚漆喝了酒。

    酒会让人发疯。正确的,一针见血的。

    楚漆难得发狠,他说江声把他当玩物,把他的喜欢当垃圾,质问他在国外认识了谁,又强迫他承诺别把他丢在一边。

    一边说一边流淌滚烫的眼泪。眼泪顺着他的眼睫落到江声的脸颊再到颈窝,全被炙烫的嘴唇凶狠吻去。

    他把“我们分手吧”说了很多遍,好以此获得精神上的慰藉。或许期待江声挽留,可得到的是几乎是如释重负的同意。

    江声深呼吸,又想叹气。

    妈呀。

    他真的这么渣吗。

    可恶,可是当时他一直觉得楚漆的占有欲才要把他逼疯,他逃到国外真的是无奈之举,不然迟早会陷入小黑屋play出不来!

    江声余光瞥到身边高大的青年,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我后面也有后悔,觉得对你有点太残忍。”

    楚漆意外地轻笑一声,音色淡淡的透着冷,“我看你最后悔的,应该是和我在一起吧。”

    江声脚步一顿。

    他们如今站在一个偏僻的走廊拐角,江声停下脚步,楚漆也随之停顿。

    他墨绿的眸子注视江声,深邃到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一片沦落的星系。

    “我甚至不提恋爱的那段时间。”他薄唇微抿,几乎是以挤压的方式从胸腔吐出那些话语,“在此之前呢,我对你来说算什么,你真的有把我当朋友吗?”

    江声脑袋转了转。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那可是十七年,人生能有多少段十七年?我觉得我现在再说这些对你来说应该是一种伤害,但是既然你问了,就应该期待得到坦诚的回答是吗。所以我诚实地说,你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话音落下,江声几乎看到楚漆的瞳仁缩小,震颤,像是飞虫被困在了里面。

    “我的人生少了谁都行,少了我自己甚至都算一种优化。我真的很擅长把我的人生过得糟糕,但缺少楚漆却好像大变样了,我的生活好像真的会变得奇怪。”

    楚漆对他生活的控制力近乎恐怖。

    无孔不入,钻入每一个他呼吸都能想到的瞬间。

    江声说着都有些恍然。他靠在墙壁上,清瘦的躯体愈发让人觉得虚弱。他眉眼蹙着,影院光芒落在侧脸,对楚漆伸手,“有烟吗?”

    楚漆思绪被骤然打断,愣了一下。然后沉默着伸手把外套里的烟拿出来,抽了一根递给他。

    江声有些意外,低下头,难以名状的情绪让他有些感慨,“你还带着这个牌子的烟啊。”

    这种果味烟只有江声喜欢。

    楚漆一言不发。

    他的习惯坚持了数年。

    也许就为了等这一刻,江声伸手找他,他能给出江声喜欢的想要的答案。

    江声把爆珠咬破含在嘴里,清新的葡萄味弥漫开,他没有点烟,只是吸了一口气葡萄味的空气,又叹了一口气。光源把他脸上的阴影雕刻得像是油画里的美丽青年。

    “正如你说的,我最后悔的就是和你在一起。因为分手之后断绝朋友关系,我确实明明白白地感觉缺少了一块什么。那个区域被称为朋友。”

    “你缺朋友吗?”楚漆轻嗤一声。

    “你要说缺,好像不至于。喝酒组局一呼百应,赛车游艇party勾勾手指就有无数人赴约。那些算什么呢,豪门阔少,嚣张跋扈的纨绔,有权有势有钱的……狐朋狗友吧。”

    江声坦然地说,睫毛长长地落下阴影,他的表情很平静。

    “朋友们喜欢我,看我的目光并不纯粹,他们有所求,我也是。但无所谓,我不在乎,也没有真正把他们定义为朋友过……一种消遣时光的玩伴而已。”江声说着叹口气,好像有点说累了,“借个火。”

    楚漆从口袋里把火机递给他,“你不是不抽烟?”

    这家伙的火机永远怪模怪样,甚至找不到开关在哪。

    江声一边摆弄一边说,“烟和酒,消愁的两大利器。现在没有酒,烟凑合一下吧。”

    楚漆看着他笨拙到有些可爱的动作,散漫地轻笑一下,大手横在中间,掐住两侧一提。

    “呼——”

    火苗亮起。

    江声看着映在眼中的火苗,忽然笑了,看向楚漆,“我好像卖火柴的小男孩。擦亮火柴,会看到我的幻想吗?”

    “那你看到了什么?”楚漆问。

    “我看到楚漆说要永远和我做朋友。”

    楚漆沉默,嘴角勾了勾,低声说,“好自私的愿望。”

    完全枉顾他的心情他的爱慕,忽视他的痛苦他的纠结。

    江声啊江声。

    他从来只顾自己开心。

    但因为楚漆早有准备,心痛的感觉似乎止步于那一瞬间。更多的是一种怅然的满足,他想,再怎么样,他也是江声心中最特别的那一个。

    没有人能比得上他……没错。没有任何人可以。

    “你的朋友很多。或者玩伴。随便什么人……”

    “我不在乎他们。他们也许喜欢我没用的皮囊、空虚的灵魂,贫瘠的才能、微薄的财富,或者当我的跟班一起被万众瞩目的痛快。”

    江声捂着火苗把烟凑近,倏然一道白烟弥漫开擦湿了而他的双眼,在火烟中显得亮晶晶的,像是被擦拭过的珠宝般熠熠生辉。

    楚漆注视着他,忽然伸出手指碰触他垂在侧脸的头发。

    江声投来疑惑的视线,楚漆却久久没有说话,眼神显得暗沉沉的,又有些怔松。

    他顿了顿,只好继续说。

    “坦白讲我知道。很多人爱我,是因为看到了投射在我身上的一部分自我和欲望,他们要和自我和解,所以不得不爱我,带着恨啦怨啦,总是放不下。他们爱我本身吗?还是爱我身上他们没有的特质,又或者一段无法释然松手的过去?比如楚熄比如沈暮洵。”

    “也有一些人爱我,因为我阴差阳错拯救过深渊中的噩梦,他们爱那个拯救者,一个符号,他爱我甚至不需要我活着——啊当然活着更好。比如萧意比如江明潮。”

    江声咬着烟看向楚漆。

    他潮湿的眼睛,漂亮的钩子似的眼尾,他的矜傲和冷淡,高高在上的纯良,与过去别无二致。

    冷漠的,清醒的,从不坠落的江声。

    江声喜欢谈恋爱,但从不沉溺于爱欲。

    爱从前对他而言是游戏是点缀,现在对他而言大概更像是工具。

    既然是工具。

    就要发挥它的作用。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楚漆的爱不要一点条件。”他说,“没有楚漆,江声就没有一个朋友。所以你说,我到底有没有把你当朋友?”

    许久之后,江声听到楚漆的叹气。他靠近两步,高大的影子把头顶微弱的光都遮掉了。

    江声抬起头,撞上他伸过来的干燥炙烫的手指,柔软的指腹在他唇上摩挲一阵,然后摘走他嘴里的烟,掐灭。

    江声茫然,“你干嘛?”

    楚漆俯身低头,和江声鼻尖相触,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江声下意识推着他的胸口。手感有点好。

    “你不是要和我做朋友吗?”

    楚漆的手覆上他的手背攥住,墨绿的眸子直视他,声音低哑,很有压迫感。

    “可以,我同意了。”

    江声感觉到炙热的力道一点点收紧,还有楚漆的声音。

    “做朋友之前,我要你再给我一个吻。”

    江声诧异地睁了睁眼,下意识退了半步,后背却是冰冷的墙体。

    “但是这里……”

    “没有人会发现的,这里很偏僻。”

    “不,楚熄已经等了我很久了!我们应该回去了。”

    “哎,祖宗啊,能不能不要提他。尤其在这种时候。还是说你嘴上说着我最重要,无论如何也需要我成为你的朋友,但其实在你心里我永远比不上他?”

    江声茫然地按住他的肩膀,慌乱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嘶……等等——”

    是再不回去,楚熄就要闻着味找过来了啊啊啊!

    “十七年,声声。我们陪伴彼此十七年,你应该了解的,这对我是一场巨大的羞辱,意味着我已经同意成为你的玩物。”

    楚漆低声阐述,口吻平静得像是在做年终汇报,可他的眼神不是。

    隐忍的火山藏在里面,不知道会在何日喷发。

    “分手时说的话还有我坚持的底线、骄傲,我都已经放下了……你要做朋友,可以,我答应。你说的话我都答应。你怎么忍心一而再,再而三地放弃我选择他?”

    江声:“也没有一而再再而三吧……”

    楚漆眸子在发丝的间隙垂着看他,缓缓凑近,给他拒绝的时间。

    犹豫了一下,江声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没有推拒。

    楚漆身上是江声熟悉的味道。

    他送的香水,带着清冷的气息又好像能焚尽一切。辛辣带着燃烧后焚香的后调,婉转温和地侵袭。

    这款香水叫什么来着。

    后颈被一只宽大的手按住,温热的手指穿行在他的发丝间,不容抵抗地把他拉近。

    通过相印的唇,他感觉到楚漆似乎短暂地微笑了一下。

    湿乎乎的话语以另一种方式传达,江声头脑被香水味和热气蒸地发晕,晶亮的眼睛弥漫起雾一样的朦胧。

    近在咫尺的楚漆眼睛不再是散漫的。迷离,痛楚。动情,隐忍,如同乱麻般的丝线在他眼神中交织,几乎把江声也一并裹覆进他的世界里。

    另一只手抚上他的侧脸,慢慢遮住他的眼睛。滚烫的掌心要把他燃烧起来。

    “别看我。”

    他低声恳求。

    啊。

    这一瞬间他想起来了。

    那款香水的名字是,[情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