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沉默许久，车外是华灯初上、川流不息。
一旦四周安静下来，程谙意好似又缩回了保护壳里，唯恐说一句话。不知为何，他发现自己现在很紧张，于是就将视线定格在车窗外的移动景象上。
静静地，慢慢地……
轿车平稳地停在了酒店大楼下的广场上。
程谙意与江斐然道别，然后飞一般地回到了房间内。
隔天一早，程谙意照常去剧组。他接下来的戏份都不在如今搭的景拍摄了，得转到另一个场地。
所以，他的下一场戏得看剧组在这边什么时候能拍完，以及下一个场地的布置情况，才可以决定。
或许今天，或许明天？
去到片场的时候，零零散散有些人在忙碌。虽然才来了两天，但程谙意还是能记住不少人的脸。他看到一些较眼熟的工作人员，刚想上前发声打招呼，就被他们忽视了。那些工作人员径直向其他地方走去。
难道是因为昨天下午的事情吗？
觉得是他被潜规则了？还是他故意推倒了苏辞韫？
程谙意随便找了个空凳子坐下。还是把戏拍好吧，他想。
直至剧本纸张上落下阴影，以及一道声音在耳旁乍起。
“这是我放在这里的凳子，我要搬走了。”
程谙意抬头，发觉说话的是道具组的一位工作人员。
“好。”他站起身来，“不好意思。”
“能不能让让？没看到这个地方要放东西吗？”
“你挡到我了，能不能换个地方站啊。”
“我们忙得要死，说话急。程谙意，你不会介意的吧。”
……
于是，程谙意接连换了好几个地方，但很快就被另外的人“驱赶”。
他自然意识到，自己被针对了，被排外了，就像往常一样。
***
“程谙意，昨天下午苏老师丢了很重要的东西。”
这次站在程谙意面前的是昨日来喊苏辞韫的那位，她话只说了一半，略有深意。
程谙意迟疑：“那，找到了吗？”
那位工作人员反问：“找到了我还会来问你吗？”
“我昨天很早就走了，所以你来问我，我也不知道苏辞韫丢失的东西在哪里。我很抱歉。”
“你当然应该很抱歉！”她的声音突然拔高，“程谙意，有人看到你昨天离开后又偷偷摸摸地回到剧组，并潜进了苏老师的休息室。你要是偷了东西，就赶紧拿出来。你爸妈难道从来没告诉过你，不属于你的东西终究不会是你的吗？偷也没用。”
愈说愈义愤填膺。
这段话里面的有些字眼极蕴含个人感情色彩，她认定了程谙意是小偷。
现场所有人的目光被吸引过来。
程谙意这才知道事情始末。
哦，苏辞韫丢了东西，这些人以为是自己偷的。
他尽力放松自己，试图解释：“我昨天很早就走了……”然后就被打断。
“对啊，你昨天干嘛走那么早，不就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吗？可你后面又悄悄潜进来，不就是来偷东西的吗？可惜还是被人认出来了。”
程谙意坚持：“我走了就没再回来。”
那位工作人员亦不懈：“你有人证吗？”
那还真有。
但如非必要，程谙意不愿去麻烦江斐然以及另一个剧组的人来为自己作证。
“我知道了，昨天下午你在推倒苏老师的时候，就已经看中了他的东西。你在演戏时因为苏老师的无心之举，才在所有人面前暴露了自己做过的肮脏事情。因此，你记恨，你想要报复，同时你也嫉妒苏老师的家世等，你在那时就想偷了他的东西，是不是？后来是我来了，你才没得逞，所以你才悄悄回来了。”她在众人面前完成一番推理。
其他人只敢在一旁看戏，他们虽然讨厌程谙意这样的小偷，但更想保住自己的工作。他们会口里阴阳、心里谩骂，但绝不会多管闲事。
“那请问，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拿了苏辞韫的东西呢？有人看到我后来回来了，那请问这个人是谁，他有照片或者视频吗？人凭一张嘴，就可以随意污蔑别人了吗？”
程谙意头一次硬气，没有躲避。他问得冷静，似乎自己已经模拟了数遍这般的场景。他好像知道发生这一幕是必然的，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哼，当然有证据，你该不会还没有看微博吧。从热搜第一点进去就是证据，你自己看去吧！”说完，她又对四周的人说，“大家也可以去看看微博，就知道我有没有冤枉人了。昨天苏老师丢了东西，我们可是把剧组都找遍了，也没找到。”
事出突然，昨天傍晚在剧组里发生的事情被人泄露了出去，在网上掀起热议。
而且又是凌晨时分，在这个绝大多数人已经睡着的档口。
昨晚，程谙意在和江斐然道别后，也没再想着看微博，因而他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上了热搜。
“怎么，心虚了？你不敢看吗？”
程谙意没有立即拿出手机，因而又被那位工作人员奚落。
他根本就没有做过偷人物品的事情，有什么可心虚的。无非是把从前被人误会、无可辩解的路，再走一遍罢了。
打开微博的时候，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样的心境。程谙意只觉得心被堵塞着，闷闷的。
现在，所谓的热一和苏辞韫并没有什么关系，已被其他词条取而代之。
#凌照骞姜遐哥哥草窝#，爆！
热搜第二才是#苏辞韫戒指失踪#。
程谙意这时才知道苏辞韫丢失的物品是一枚戒指。
点开词条，里面的第一条微博是营销号发布的。长篇大论，程谙意草率看了几秒，从中提取关键词，得出大概内容。
第一，昨晚苏辞韫发现戒指丢了；第二，全剧组的人找过了所有地方，没找到；第三，某c姓男演员提早离开；第四，疑似为某c姓男演员的人偷偷潜入苏辞韫的休息室。
该微博的引导性很明显，看完的网友都会得出一个“某c姓男演员偷了苏辞韫的戒指”的结论。
此条微博的确还附了一段视频。视频有水印，水印是录制时的日期和时间。从视频中只能模糊地看到一个人影，那人行为鬼祟，摸进了一个房间内。重点是，那人穿的黑色外套，的确和程谙意昨天穿的那件一模一样。
虽说人走在大街上，就会有撞衫的可能性。但在这两天内，程谙意还真没在影视城里看到第二个穿那件外套的人。
到底是凑巧如此，还是蓄谋已久？
怎么会有人能预料到一个人当天穿什么衣服呢？就算是有人一大早看到了程谙意他的穿着，立刻让人去买，那也得需要不少时间。
巧合吗？巧合到穿和他一模一样的外套、裤子、鞋子，然后再去苏辞韫的休息室？
不是《地上霜》剧组的人，可能认不出视频中的房间到底是不是苏辞韫的休息室。但程谙意认识的，而且他确定，这个视频一定是剧组内部人员拍摄的。
33年8月23日，17：31。
程谙意回想着他那时在做什么。
世上不会同时存在两个程谙意，一旦在那个时间点有足够多的人能替他作证，那么他就能从这件事情里彻底摘出去。
此时，人群中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卧槽！我磕的cp好甜，啊啊啊，凌照骞和姜遐好配，花骞月遐是真的！”
远处，刚踏入这里的顾柏柏在原地顿住了脚步。
“都聚在一起干嘛，都散了，大家该干什么事就干什么事。”
是导演的声音。
“顾柏柏，你怎么站在这儿不动？”
“啊，我这就过去了。”顾柏柏稍微低下了头，神色恍惚，心不在焉。
他在想，恋综《我喜欢你》居然已经播出了啊。
聚集的众人朝声源望过去，除了导演和顾柏柏外，还有苏辞韫，以及苏辞韫身边的年轻男人。
“叶导，还是让大家先别散吧。趁着所有人都在，我想找到韫韫的那枚戒指。”苏辞韫身边的年轻男人说话了。
那人沉稳，给人上位者的压迫感。尤其是他的一双眼睛，洞察人心。
众人对那人陌生，但程谙意并不会。
程谙意进苏家的第一天，就是苏家大少爷，他血缘上的亲哥哥，带他进去的。
“我的戒指不见了，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所以昨晚我就打电话告诉了哥哥。哥哥知道后，一定要来片场帮我找回。”苏辞韫说话声音软软的，他解释着。
众人恍然，原来那人是苏辞韫的哥哥，苏氏的副总。
这得是多疼爱自己的弟弟啊。弟弟在拍戏时丢了东西，哥哥第二天一早就到了来帮弟弟找东西。
当然，遗失的戒指很重要。
那枚戒指是付家的祖传戒指，也是付家交由苏家的定下婚约的信物，戒指是付、苏两家交好的象征。如今戒指遗失，苏家人重视的不光是价格，更是意义。
所以无论是为了自己的弟弟，还是为了那枚戒指，苏起书都必须来一趟。
“程谙意，现在就把戒指拿出来。”
陌生啊。
语气当真是陌生极了，严肃而冷漠。
隔着人群，他们就是比陌生人还要疏远的陌生人了。
“我没拿。”程谙意很无奈，“现在要怎么拿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