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虽然春天还没有正式到来,但宴宁市已经做好了准备,这里气温偏高,甚至隐约有了夏天的架势。
二十五度的气温,只有树荫下面还能勉强称得上凉快。
谢星洲手里拿着病历本朝门外走,刚从医院出来,眼睛没有完全适应灼眼的阳光,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
等到自己的眼睛彻底舒服才放下手。
星空表盘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刺眼的光,在地上落下一个小小的光点,与此相比,表盘后方的蓝白色橡皮筋就显得有些暗淡了。
他看看时间,眼睛轻轻眯起来,抬脚要走。
一阵清脆的铃声打断了他抬脚的动作,随之,风吹过,拂起了齐肩的灰白色发丝,在空中交缠,飘动成各种形状。
眉心微皱,谢星洲有些不耐烦地抬起手,两只手在头发上胡乱抓了两把,再用橡皮筋扎起来,动作很快,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头发会不会变成个鸟窝。
做完这一切,他才不慌不忙地接起电话。
“老大。”略有些沙哑的声音,穿过手机中的层层电流,落在对方耳朵里。
对方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只是叹了口气,把手里的烟掐灭了,而后才说:“星洲啊,你也知道俱乐部的情况,被收购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谢星洲凝眸。
他所在的俱乐部不过是个小雏鸡,能拿得出手的选手少之又少,抬眼看向依旧刺眼的太阳,谢星洲不慌不忙地说。
“嗯,我知道。”
语气里谈不上是暗淡还是别的什么。
“唉~你也别太难过,你的能力我们大家有目共睹,我相信你去别家俱乐部也一定会有出息。”不等谢星洲仔细琢磨对方这句话,就听对面略有些焦急地说,“哎!对了,hawk最近在招收青训生,你去试试吧。”
hawk是绝地求生俱乐部中的元老,曾经还拿过世界冠军,名头响亮,但奇怪的是,近几年hawk一直在走下坡路,各大赛事的决赛中都看不见它的身影。
听说俱乐部前两年一直在改革,内部一团糟。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谢星洲想。
他的沉默并没有换来对方的催促,说出肯定答案的那一刻,谢星洲隐约听到对面的人松了口气。
挂断电话,谢星洲就这么走了一会儿,不知不觉走到了hawk俱乐部的大门口,从这里路过过几十次,这还是谢星洲第一次有想进去看看的冲动。
门口的海报夸张又显眼,印的是一队队员的背影,谢星洲盯着看了一会儿,总觉得中间那人有些说不上来的眼熟。
强行打断自己的思路,目光落在了仅有一句的广告词上。
“加入凋零战队,享......幸福人生?”
念出这句话,谢星洲鼓足了大半辈子的勇气。
第一次见有人这么宣传自己的俱乐部。
旁边的保安咧嘴一笑:“嘿,小伙子,你是来面试的吧。”
保安年纪大了,思维跟不上年轻人,谢星洲也没多想,点了点头问:“你们这里招青训生吗?”
“当然啦,这宣传语还是我想的呢!我们这儿的经理说,每天来测试的人太多了,还基本都是些网瘾少年,这才让我反其道而行,不过我看你长得就挺像会打游戏的,没准真能成。”
谢星洲在脑子里仔细思考了一番保安说的话:“你怎么看出来我挺会打游戏的?”
“这还用说嘛,你看你的脸,一看就适合用美男计。”回答的人不是保安,是个比谢星洲大几岁的男人,还流里流气地吹了声口哨。
谢星洲没理他,在登记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径直走进俱乐部,身后是保安大叔的叫骂声:“你个臭小子,少给我胡说八道,又来要钱了是吧?这次因为什么事?”
后面的对话谢星洲就没听见了。
hawk俱乐部是一幢蓝色方形建筑,在阳光下还反射着淡淡的光。
正当谢星洲站在门口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时候,一道沉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是?”
谢星洲转身,一个身材高壮的男人挡住了面前的阳光,他解释道:“我叫谢星洲,我看到你们在招青训生,我想试试。”
对方上下打量了谢星洲有快一分钟,点头:“我是季杭,hawk的教练,跟我进来吧。”
谢星洲跟在季杭身后,季杭身上强大的压迫感让他有些无所适从,连走路的步子都在不知不觉中乱了。
他被带进一个房间,除了两张桌子、电脑和所需的设备以外,就只剩下几把白色椅子和饮水机。
天赋测评室是专门对想进入俱乐部的人进行天赋测试的房间。
谢星洲不是第一次进测评室,加入上一家俱乐部之前,也经历过同样的环节。
来到完全陌生的环境不免紧张,季杭强大的气场也让谢星洲有些难以招架。
“hawk不看重你的过去,更看重的是潜力,先做测试。”
谢星洲调整好呼吸,右手缓缓搭在了鼠标上。
凝神。
*
俱乐部二楼,男人穿着一件黑色t恤,外套松垮垮地披在肩膀上,手里抬着个印了字母的变色保温杯,打了个哈欠。
他抓抓头发,眼睛还处在没有完全睁开的状态,眼下的淤青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接了杯水,字母变成蓝色,席燃动动脖子,嫌碍事,把出门前顺手披的黑色队服外套扒拉了下来。
“席队?太阳打西边出来啦?这才刚几点啊,呦,这才十一点多,你怎么就起来了?”队友的调侃并没有惹得他不愉快,喝了口水,席燃看向窗外。
“做了个梦,起来喝点水。”
“嘿,你不会是梦见漂亮小姑娘了吧?来,说说。”
胖子一口东北口音,说起话来咋咋呼呼的,扰得席燃有些头疼。
他嘴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席燃自动忽略掉他的话:“边儿去,你今天怎么也起这么早?”
电竞选手的作息向来不稳定,昨晚复盘到快两点,平常这个点,胖子还在睡得昏天地暗呢。
“我跟你说啊。”胖子把自己结实的膀子搭在了席燃肩膀上,凑近了些,肚子上的肉贴着席燃的胳膊,“今天俱乐部来了个人,那人长得,啧啧啧,跟明星似的,特白,特好看。”
“得了。”席燃把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猪蹄拿走后问,“来面试前台的?”
“拉倒吧你,人家是男的,boy懂不懂?咱们俱乐部什么时候有过男前台。他想进青训队。”不需要席燃多问,胖子迫不及待地和席燃八卦起了这位有可能成为新队友的人,“我刚刚看见杭爹带他去做测评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通过。”
听了这么多,席燃也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新人多了两分好奇。
他挑了下眉,问:“你怎么看起来这么兴奋?”
“你是不是虎,咱们hawk一群糙老爷们,也就你能算个帅哥,一起出去气场都输了大半截,我可听说了啊,jry的队员可全是花美男,那多拉风啊,女孩子都愿意多瞅他们两眼。”
席燃没有把胖子的玩笑话放在心上,吹开保温杯口的热气,喝了一口水,看着测评室不知道在想什么。
说了半天也没得到回应,胖子有些不乐意,用手肘碰了下席燃的胳膊:“喂,席队,和你说话呢?你倒是回应我几句啊,我一个人自说自话,这多尴尬。我期待他加入,这不也是为了提高咱们俱乐部整体颜值嘛!”
席燃依旧没有说话,胖子疑惑地顺着他看的方向望过去。
测评室的门开了一半,刚好可以看到谢星洲的背影。
坐得笔直,乖巧得像个小学生一样,这种坐姿在电竞选手中也算是另类。
灰色的发丝扎了起来,被橡皮圈箍成了一小撮,并不整齐的发丝落在蓝色外套上。
外套袖子拉上去半截,似乎是为了方便操作,也刚好能看见白皙的小臂。
和胖子说得一样,很白,白到腕骨处被手表摩擦出来的红色印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手腕很细,哪怕手表已经扣在最里边的一扣也依旧有很大活动空间,修长的手指落在鼠标上,接触面有层淡淡的粉。
简直像个:绣花枕头。
席燃不禁怀疑这样的人能不能打好游戏,感觉只要动作幅度大一点,手腕都能折了。
“啧。”席燃收回视线,摸了摸包,兜里的烟盒让他莫名平静下来,打开烟盒,看着仅有的一支烟,抬起自己的老干部水杯往阳台走去。
“哎!你干嘛去,不是戒烟了吗?咋还抽?”
“在戒了。”
“你就真一点都不好奇那个新来的?我可是和他们打赌了,赌他一定能留在青训队,赌了两百大洋呢!”胖子小跑追上席燃,“我听说他之前也在过别的俱乐部,哪个俱乐部我给忘了,不过我去门卫那儿看了眼,倒是把他名字记住了。”
席燃完全不感兴趣,叼着烟,头也不回地朝阳台走,没有点燃,这嘴里总感觉没味儿。
“他叫什么来着?啊!对了!我想起来了,叫谢星洲,嘿,你别说,不光人长得帅,名字也好听。”
胖子低着头喋喋不休,完全没有意识到席燃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脚步,差点一头撞他身上。
吓得打了个哆嗦,胖子不满地说:“干啥啊你?走路好好走,咋忽然还停了?”
意识到席燃身体有些僵硬,胖子讪讪地闭了嘴巴,视线却在席燃的身上打量了几圈。
席燃眼中,是一团冷静的,甚至是冰冷的火焰。
这短短几秒钟比几个小时还难熬。
终于,席燃开了口:“你说他叫什么?”
这句话问得格外艰涩,每一个字都像是能灼伤他的喉咙。
“谢星洲啊,咋了?”
一楼传来的响动,让两人同时回眸。
只见谢星洲跟在季杭身后从测评室里出来了,两人说着什么,谢星洲脸上是几不可查的笑意。
席燃抓下嘴里的烟,红色细小的血丝慢慢爬上了他的眼角,胖子看不出什么异常,但是席燃自己知道,喉咙早就火烧一样滚烫了。
手里的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攥成了几节,烟草落满掌心,空气中也是算不上好闻的香烟味道。
一楼的谢星洲察觉到一股叮人的视线看着自己,抬眼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