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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01 章

    陈猛踹了踹宋祁韫的尸体, 见其到死都一脸震惊,睁着眼死不瞑目,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呢, 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被我们杀死了。”

    “阴阳双侠也不过如此。”

    陈猛对着陆阳、白开霁的尸体啐了一口后, 指着躺在血泊中面容最白皙俊美的那个。

    “这就是咱们刚刚考核合格的了不起的新教主”

    李仙乐扫一眼沈惟慕的脸, 可惜地“嗯”了一声。

    “到底是太年轻,涉世未深, 以为我是青城派的人,便全然信任。”

    陈猛哈哈笑:“还不是我出的主意好?咱们一个装小门派,一个装大门派,闹一场矛盾。他们江湖司以平武林乱事为己任, 自然会主动出面调和。等他们亲自出手解决了我们两方的矛盾,自然而然就信任了我们的身份。”

    李仙乐不爽道:“别说的好像就你一个人的功劳,我也出力了。”

    “蛮力不可取, 唯有智取才是上上策。否则只凭蛮力打他们,以阴阳双侠的武功,我们至少要折损一半人数。”

    李仙乐嗤之以鼻, 骂陈猛不必得意, 他这种阴险狡诈之辈, 早晚会遭报应。

    陈猛哼笑,“只有无能者才用嘴巴诅咒别人。”

    ……

    福来酒馆。

    掌柜依旧在拨弄他的算盘,店小二跑来告知掌柜午饭做好了。

    掌柜懒懒地打个哈欠,问店小二:“今儿厨子做的什么菜?”

    “炖大鹅, 放了山药、粉条,还贴了饼子。”

    “听着就好吃, 走!”掌柜刚放下算盘,一群人就进了酒馆。

    掌柜认出李仙乐和陈猛后, 忙询问:“二位不是跟江湖司的人一起走了吗?怎么回来了?”

    掌柜故意踮脚往外张望,想看看江湖司的那帮人是不是也回来了。

    “啊,他们临时有事,不便让我们这些外人跟着,便回来了。”

    陈猛坐了下来,让掌柜把店里的好酒好菜都上来。

    “还没进门我就闻到你们店里的菜香味儿了。”

    “好咧!那客官今晚还要住店吗?”掌柜笑问。

    陈猛搓着下巴犹豫了下,看向李仙乐:“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李仙乐睨一眼陈猛道:“明日。”

    “也是,明日就来得及。”陈猛便掏出一袋钱,告诉掌柜今晚留宿。

    酒足饭饱之后,陈猛带着他的人回客房休息。李仙乐等人不在大堂用饭,早就回了房。

    午后太阳毒辣,树叶被晒得打着卷儿,人如果出去,便被晒得水气蒸腾,没一会儿就会觉得自己像一条鱼干一样。

    这种时候,街上鲜少有人外出,大多数人都在吃完午饭后睡大觉,等天凉快些的时候再干活。

    掌柜吃饱饭后,打发刚忙碌完的两名店小二去休息。这会儿也没什么人来,他独自一人守着店就足够了。

    掌柜用手撑着下巴打盹儿的时候,听到有脚步。实在太困了,眼皮很沉,他就眯缝着眼睛去瞧,便见李仙乐带着师妹们轻手轻脚地离开酒馆。

    “走就走呗,这么偷偷摸摸干嘛。”掌柜打了哈欠,趴桌上继续睡。

    “掌柜!”

    掌柜又被吵醒,抬头看见四名白衣男子,他们个个持剑,腰间配有同样花纹的玉佩,想必又是哪个门派的武林人。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我们跟你打听个人,见过他们吗?”

    掌柜端详画像片刻,惊讶问:“这不是江湖司的宋少卿吗?”

    白衣男子激动:“你见过?”

    “见过啊,今早刚走。”

    “去哪儿了?”

    掌柜谨慎打量四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在下华山派大弟子齐天澜,这三位都是我师弟。”

    齐天澜怕掌柜不信,将证明他们身份的玉牌和路引展示给掌柜瞧。

    掌柜接过来瞅了两眼后就放了回去。

    “哎呦,给我瞧这些我也不懂,但我看你们四人一身正气的样子,应该不会骗我。”

    “今早他们跟华山派还有胡子帮的人一起离开,往北去,说要去什么魔教圣地。后来华山派和胡子帮的人又回来了,说是江湖司那边突然事,不便让他们跟着。”

    掌柜建议他们如果想知道江湖司的人到底去哪儿了,可以去客房那边找胡子帮问问。

    “青城派?”另一名男子闻言皱起眉来,看向他的师兄齐天澜,“青城派的人不是——”

    齐天澜抬手示意他先不要说话。

    齐天澜谢过掌柜的消息后,就去敲胡子帮的门。

    里面的人鼾声如雷,齐天澜连敲了数次之后,终于把门里面的人吵醒,大声质问是谁。

    门“哐当”一下被打开,露出陈猛那张凶神恶煞的脸。

    齐天澜对着这张脸愣了一下后,拱手客气道:“兄台冒犯了,在下华山派齐天澜,想跟兄台打听一下江湖司宋少卿等人的去向。”

    陈猛像打量货物一样上下打量齐天澜,“你是华山派的人?”

    “正是。”

    齐天澜反问陈猛胡子帮起源自哪儿,帮主是谁。

    “在下久居山中,不曾了解太多江湖事,还望陈兄海涵,跟在下介绍介绍,涨涨见识。”

    陈猛又打量一番齐天澜,“连我胡子帮都没听过,如此孤陋寡闻,如何配让我介绍?”

    “我看孤陋寡闻的人是你吧,我们大师兄不仅是我们华山派下一任掌门的候选人,更是武林盟主的亲传弟子。你算什么东西,跟我们大师兄谈不配?”

    白子原早就不满陈猛的态度,听他竟然这么跟他们敬重的大师兄说话,恨不得一剑刺死他。

    陈猛的眼睛顿时亮了,非常有礼貌地对齐天澜等人赔礼道歉:“齐兄竟是这般厉害的人物!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齐兄弟见谅。”

    齐天澜便象征性地训斥白子原一句,跟陈猛微笑着表示没关系。

    陈猛忙侧身请齐天澜等人进屋,“在下不才,确实知道江湖司的消息,诸位请进屋,咱们边吃边聊。掌柜的,上些好酒好菜来!”

    “好咧!”掌柜应声后,就去了后厨。

    陈猛的属下随后跟了进来,催掌柜端些能立刻上的下酒菜过去,又问有什么酒。

    掌柜:“屠苏、竹叶青、状元红和高粱酒,客官想要哪一种?”

    “竹叶青吧,来三壶给我,我亲自端过去。”

    “好咧!”掌柜吩咐刚睡醒出来的店小二去打酒。

    店小二刚要抱怨,见有外人在,马上换一副嘴脸,乖顺地去打酒。

    “哟,你家这厨子长得还挺俊哪,就是看着似乎有几分——”

    切好的生肝片下锅,激起一阵油烟来,刚好挡住了厨子的脸。

    “客官,您的酒打好了。”店小二将三壶酒端了过来。

    陈猛属下瞧一眼那挥汗如雨地炒菜的厨子,晃了晃脑袋嗤笑一声,觉得自己想太多了。

    “君子远庖厨”,连个穷酸秀才都不带做饭的,何况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们。

    他将酒端出厨房后,左右看看无人,就掏出一包药,均匀地给每个酒壶里倒了药粉。

    三壶酒被送到房间后的不久,店小二将两盘热气腾腾的菜端了上来。

    陈猛正笑嘻嘻地给齐天澜斟酒,要敬他一杯。

    齐天澜有几分谨慎,看着酒杯没喝。

    陈猛马上意识到什么,笑着解释:“正常正常,出门就该有点警惕心。我先干为敬!”

    说罢,陈猛就将酒一饮而尽。

    齐天澜等人这才举起酒杯,也要跟着喝。

    “各位客官,吃菜啊,空腹喝酒伤身,不如先尝尝看我们家厨子新做的两样特色菜。”店小二热情介绍道。

    齐天澜将送到嘴边的酒盅放下,笑问:“这菜闻着倒是香,不过这两样是内脏吧?有何特色之处?”

    “这道是炒狼心!这道是炒狗肺!”店小二大声介绍道。

    陈猛听了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齐天澜等人警惕地看向陈猛,酒断然不会喝了,他们抽出手中的剑,立即后退与陈猛等人保持距离,以防被偷袭。

    “娘的,坏老子好事!”陈猛摔了酒杯,恶狠狠瞪向店小二,挥刀便要先了结了他。

    店小二轻盈退身,轻松躲过了陈猛的攻击。

    齐天澜迅速出剑去阻拦陈猛,二人随即对打起来。陈猛的属下们也都围了上来,隔壁两间屋子的人迅速聚集,将店小二与齐天澜四人堵在屋内。

    对打声噼里啪啦,桌子翻了,椅子碎了,窗户被打出来的人撞飞了。随后齐天澜跳出窗外,陈猛紧随而至,带着俩人围攻齐天澜一人。就在双方焦灼对打之际,树上突然有人放毒箭,意图从背部暗算齐天澜。

    另一名店小二冲了出来,用大刀挡住了暗箭。

    齐天澜随后才注意到自己差点被偷袭,对店小二报以感激的眼神。

    “多谢!”

    “娘的,一个两个都会武,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陈猛终于意识到这家店有问题,对着李仙乐的的房间大喊,“李仙乐你还等什么,你我立大功的时候到了!”

    然而,那房间一点动静都没有。

    啪、啪、啪……是酒馆掌柜拨弄算盘的声音。

    他捻着山羊胡,隔窗笑对着陈猛道:“客官还不知道呢?半个时辰前,那些青城派的弟子已经提前走了。”

    陈猛怒极,骂李仙乐就是个贱妇,大喊道:“兄弟们,那贱妇不在正好,杀了这帮人,我们回去领大赏!”

    众人应承,打斗得更有劲儿了,奈何他们人数虽多,却一直被压制,无法得手。

    但没关系,只要两方武力不相上下,他们就比起这些武林正派有优势,因为他们有许多暗路子可使,令对方防不胜防。

    恍惚间,有人被店小二钻了□□,正当他们要笑话这店小二果真卑贱的时候,突然发现早有一种无形缠住了他们。

    这是蝉翼鲛丝!?

    江湖上使用蝉翼鲛丝的只有一人,正是阴侠白开霁。

    “这不可能!你、你是白开霁?”

    店小二并答话,只对三名已经靠窗站的华山派弟子道:“让一让。”

    三名弟子立即纵身跳到了窗外。

    千影剑使出,无数剑影自头顶而下,陈猛的属下们在惊惶中痛叫,发出凄惨的哀嚎——

    陈猛被叫声分神之际,受了齐天澜一剑,躲闪不及,被划伤了胳膊。

    他最得力的三名属下包括埋伏在树上的那位,都被另一位店小二以一招放龙入海带走了。

    这厮竟是阳侠陆阳!

    陈猛意识到自己绝无胜算,丢出霹雳弹就要逃跑。

    “轰”的一声,白烟滚滚,立刻就阻碍住了齐天澜和陆阳的视线,这一刻的确是逃跑的好时机。

    陈猛虽然长得人高马大,实则轻功极好,一旦使出绝世轻功“叶上飞”,便无人能追得上。

    他轻松跳上房顶,正松了口气,预备逃之夭夭之际,突然双脚脚踝剧痛,两脚一滑,整个人从房顶滚了下去。

    随着瓦片噼里啪啦地掉落,陈猛也被砸得头晕,等他反应过来要跑的时候,脖子上已经被一刀一剑抵住了。

    沈惟慕将算盘珠子都拢在袖中,背着手拿着坏掉算盘去了厨房,顺手就丢进了正着火灶坑中。

    灶上有宋祁韫刚做好的一盘糟鹅掌,沈惟慕端起来就啃。他靠在门边,欣赏宋祁韫等人审问陈猛。

    陈猛的头正在滋滋冒血,难以置信地看着露出真面目的两名“店小二”:白开霁和陆阳。

    “这、这怎么可能!我早上明明已经杀了你们!”

    第 102 章

    “啊, 你把那群人杀了?”陆阳惊讶捂嘴,“虽不知那群人为何假扮我们,但你们能帮我们教训一下他们也不错。”

    陈猛终于明白过来他们杀错了人。到底是哪儿帮人能如此逼真地假扮江湖司?陈猛心中突然有了个不好的猜想。

    齐天澜对宋祁韫等人恭敬行见礼, 虽然刚才在打斗时, 他已经知道了阴阳双侠的身份, 但现在这场景他还是很迷惑。

    “诸位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阳示意齐天澜等等, “我们先要确认一下,你是否真的是华山派的齐天澜。”

    齐天澜愣了下,表示他们尽可以随便查验。

    “哈哈哈哈,堂叔, 没想到在这能遇见你!”

    破败的客房内,灰尘还未落尽,传来少年爽朗的大笑声。

    “子原?”齐天澜认出白子原的声音, 担心他的安危。

    “大师兄我在呢。”白子原灰头土脸地从屋子里跳出来,肩头还带着些许的木头碎屑和破布片。

    白开霁随后也走了出来,他边走边掸落身上的碎屑和尘土, 所以样子看起来比白子原整洁许多。

    白子原高兴地跟齐天澜介绍白开霁, 语气里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骄傲:“我堂叔, 阴侠白开霁!”

    是了,白子原出自赫赫有名的武林第一世家,与阴侠白开霁早是叔侄关系。

    齐天澜笑问陆阳道:“这下还需要查验我们的身份吗?”

    “当然不需要。”

    “你小子长高了不少。”白开霁拍拍白子原的肩膀。

    白子原不满地撅嘴:“小堂叔,你早就见着我了, 怎么不与我相认?”

    白开霁挑眉:“难道你没发现,我露出真面目后, 也没与你相认么?”

    “对!是我主动认小堂叔的,为何?”白子原更不开心了, 小堂叔没有以前跟他关系好了。

    “验你真假啊。”白开霁叹道,“现如今混江湖不容易了,眼见未必为真。”

    白子原呆呆看着前方,半晌他才回神儿,指着白开霁身后的方向。

    “那我现在眼见的是真的吗?”

    白子原觉得自己可能出现幻觉了,他竟然看到窗边站着一位仙人般俊美的人物。尽管他只穿着半旧的青布衣袍,竟依然给人一种不染尘埃、孑然风骨的高高在上之感。

    白开霁回头一瞧是沈惟慕,习以为常地答道:“这回是真的,不用怀疑。”

    “他是——”齐天澜不确认问,“之前的掌柜?”

    “对,就是那个贪财势利、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掌柜。”陆阳半开玩笑道,

    齐天澜跟着笑了,佩服地对宋祁韫等人拱手,“日后我们若乔装改扮,一定要向诸位学习,不仅要改变好样貌,更要模仿好性格。”

    “真的太像了!我们一点都没察觉出来,还以为你们就是这酒馆原本的掌柜和小二。”白子原跟着称赞道。

    陈猛在见到沈惟慕真容的那一刻,恨得咬牙切齿,更懊恼自己的轻敌愚蠢。

    今天早上,在干掉“江湖司”那些人的时候,他好一番嘲笑江湖司这些人单纯愚蠢,容易被愚弄,一杀就死。没想到一转眼到了下午,这单纯愚蠢、容易愚弄、一杀就死的竟成了他们。

    何其讽刺!他最大的自信便是以谋略胜人,如今这遭对他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比杀死他还让他难受。

    陈猛突然倾斜身体,欲把脖颈往刀刃上送。陆阳及时发现,立刻收回了刀。

    “啧,这么轻易就想死了?”

    “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好说,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陈猛梗着脖子,满脸赴死的决绝。

    “死之前,我想知道我最终败给了谁。你们中是谁出手打碎了我的脚踝骨?”

    在那样的情境下,以他的轻功速度,按理说不该有人能精准地击打到他脚踝的位置,偏偏这人做到了。这只怕是比八长老的武功还要更出神入化的高手。

    江湖司卧虎藏龙,有阴阳双侠还不够,竟然还隐藏着如此绝世高手。低估敌人就是失败的开始,这么重要的消息他一定要传给八长老!

    “这么说你在故意假装赴死?”一直沉默寡言的宋祁韫突然出声。

    陈猛有几分没反应过来。

    “你想在死之前知道是谁对你下手,既然答案没得到,你又怎会真寻死呢。”宋祁韫感慨这个答案对陈猛而言看来很重要。

    “重要也不重要。”陈猛看向沈惟慕后,忽然释然一笑,“只是想死得瞑目罢了。”

    陆阳敏锐察觉到陈猛看沈惟慕的眼神不对劲儿,正要询问缘故,陈猛忽然笑起来。

    “清若山中泉,皎若天上月。我陈猛誓死效忠清月教,只待等清月教新教主继任,带领我们踏平武林!”

    陆阳一脚踹在陈猛脸上,将他整个人踹躺在地上,“少在这放屁,你哪有以后了!”

    宋祁韫:“这么说你承认你是清月教的人了。”

    陈猛毫不避讳地承认:“没错,我正是清月教西南分堂的堂主。”

    “那李仙乐与你同伙,必然也是清月教某处分堂的堂主吧?”

    “你怎么知道?”陈猛惊讶宋祁韫居然推敲得如此准确。

    “看你二人说话的方式,便知你二人当是平起平坐、互相竞争又合作的关系。”

    陈猛在这一刻不得不佩服宋祁韫的断案能力。

    齐天澜红了眼睛,浑身腾起杀气:“这李仙乐想必就是杀害青城派弟子的真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齐兄弟方便具体讲讲吗?”

    齐天澜便向宋祁韫等人先详细讲述了前情。

    半个月以前,武林盟主与几大门派都收到了江湖司的消息,信中说魔教圣地将要举行新教主继任大典,正是各大门派一起铲除魔教的好时机。

    武林盟主立即与距离较近的几位门派掌门汇合,对这件事做了一番商讨,大家本来意见不统一,因为出于对江湖司的信任,还是准备派了人前往魔教圣地。

    幸而在众人准备出发的前一日,武林盟主收到了江湖司的飞鸽传书,也就是宋祁韫亲笔所书的关于“醉酒翁蓄意挑唆江湖司联合各大门派攻打魔教”的情况。

    武林盟主这才意识到,他之前收到了的那封江湖司的信是伪造,便立即通知各大门派谨慎处置。

    “由于距离的缘故,消息传递滞后,我们之后两日才收到了消息。距离我们较远的一些门派,如青城派,早在二十天前甚至一个月前,就收到了‘武林盟主’的信件,要求大家在奉圣州边界汇合,共同前往魔教圣地剿灭魔教。

    他们已经出发了数日,所走路径不知,大家只能划出他们可能途径的范围,派人尽可能地去追人。

    这最后一处拦截地便是奉圣州边界,由我与师弟们负责。没想到还是来晚了,在路上我们看到了青城派弟子的尸体。”

    宋祁韫:“明知是魔教的阴谋,你们四人为何还要冒险进入奉圣州地界?”

    “师父传书给我的时候,曾提过江湖司欲前往奉圣州调查。在见到青城派弟子被残忍屠杀后,我们便打探凶手的去向,刚巧打听到你们前往猴山镇,便十分担心你们的安危,特前来与你们汇合。”

    “李仙乐那帮人伪装成青城派时,所穿的那些弟子衣裳和腰牌都不作假,原来这些都是她带人屠尽青城派弟子所得。”

    尉迟枫带一队兵马风尘仆仆地赶来,刚好听到齐天澜后半段话,感慨不已。

    “先生怎会知道?”齐天澜惊讶地问。

    白开霁笑道:“我们既然敢来,自然不打无准备的仗。李仙乐他们前脚离开猴山镇,后脚就会被我们埋伏的人擒拿了。”

    尉迟枫点头,为了能治住这些武林高手,他可是配置了不少能软人筋骨的迷药。

    齐天澜脸上继续露出惊讶之色,“没想到光风霁月的尉迟先生居然会用这种、这种——”

    “下三滥的手段?”

    “不不不,我不是这意思。”

    齐天澜称赞此举极好,对付魔教这帮阴险毒辣之辈,就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明暗手段皆是。

    “正解!”陆阳夸他孺子可教。

    沈惟慕靠在厨房的窗边儿,冷眼看着大家汇聚到一起理顺案情、分析情况。他则拿着一只烤鹅腿安静地吃着。

    陈猛此刻已经被无视得彻底。他注意到沈惟慕,就不停地对他使眼色,盯着他,等着他注意到自己。

    沈惟慕早察觉到陈猛的异常,也猜到他是魔教中为数不多知道他身份的人。

    刚才他突然爽快承认自己的身份,就是在暗示沈惟慕要救他出去。

    但怎么办呢,他可是没有眼前这份烤鹅腿吸引人,而且烤鹅腿吃完了,还有烤鹅翅、脖子、头……

    待沈惟慕慢条斯理地开吃鹅胸肉的时候,陈猛终于忍无可忍。

    他双眼死死地瞪着沈惟慕,给他来了一记最后的死亡警告。

    见对方明显察觉到他的注视,却还是无动于衷之后,陈猛哈哈笑起来了,当即就吸引了宋祁韫等人的注意。

    “想必你们应该很好奇我们魔教新教主的身份吧?为何不问我?我可是西南分堂的堂主,十年前曾有幸亲眼见过小教主一眼呢。”

    小教主,你既然见死不救,那不如我们来个鱼死网破吧!

    第 103 章

    十年前, 小教主。

    听陈猛这说法,教主应该早就死了,魔教新教主应当是老教主的儿子。那这些是谁在统领魔教罪恶多端?

    宋祁韫不认为多变会随便臣服于一位年幼的教主, 那这一切必然都是他的主导。

    这位新教主是傀儡, 还是真正掌握实权令武林忌惮的高手, 有待进一步查证。

    “哈哈哈,你肯定想不到, 我们这位新教主其实一直就在你们身边!”

    陈猛对着宋祁韫等人地狂笑,随后他就抬起手,直直地指向沈惟慕。

    “就是他!”

    陈猛本以为他宣告出沈惟慕的真实身份之后,会看到一片震惊、不可置信的表情, 甚至该有众人群情愤怒地质问沈惟慕的戏码才对。

    但他什么都没看到,只收获了一阵长久的沉默。

    那个被他当场指认的魔教教主、要一起鱼死网破的人,竟然完全无视了他, 正有滋有味地啃起了鹅掌。

    陈猛:“???”

    他失声了?还是这些人耳聋了?都没听到他讲话?

    “哈哈哈哈哈……”

    “可笑死我了!”

    陆阳和白开霁率先发出一阵爽朗地爆笑。白开霁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魔教向来以非常手段控制教徒,令他们不得不忠于魔教。你作为西南分堂的堂主, 在魔教的地位不算低, 居然这么轻而易举地招供出你们教主是谁, 你真以为我们会信?”

    “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居然还想挑拨离间我们,以为我们会傻到信你的挑唆,中你的计?你可真是蠢得厉害!”

    陆阳和白开霁想都没想就否认了陈猛的话, 其他人也纷纷用眼神儿表达了同样的意思。

    陈猛气不打一处来。这帮大理寺的人是断案断魔怔了吧?他说的是真话,真话!透露如此重大的真相, 他们居然完全不相信!

    “魔教之流狡猾奸诈至极,他们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便说这次的事, 他们先伪装江湖司与武林盟主通信,后又伪装盟主的笔迹书信给各大门派。

    他们杀了青城派弟子后,又伪装成青城派与胡子帮,互相做戏,以图继续围剿前来此处的名门正派。”

    齐天澜睥睨着跪在地上的陈猛,斥他这等穷凶极恶之徒死前还如疯狗一般咬人,果真是个畜生。

    “你不仅会恶有恶报,死后也不得超生,受千万人唾骂。”

    齐天澜作为华山派最受人尊崇的大弟子,从来都是说话行为端正浩然,不口出恶言。但这一次他显然被气狠了,连诅咒对方死后不得超生的话都说出来了。

    陈猛气得嗓子眼哽住:“你、你们——”

    沈惟慕啃完了鹅掌,见陈猛竟被气得百口莫辩了,边擦手边道:“你很想让大家相信你的话?”

    陈猛瞧见沈惟慕这副从容淡定的模样十分生气,欲跟宋祁韫等人细说沈惟慕的身世,还有当年调换孩子的真相。

    “不如你先招供魔教圣地、魔教总坛以及西南分堂在什么位置,查证之后大家自会信你。”沈惟慕接着道。

    白开霁附和:“对啊,你说说,我们立即派人去证实。”

    陈猛再一次哽住,他只能透露出沈惟慕的教主身份,其它的他不能说。一旦八长老知道他透露出魔教其它方面的重要信息,他和他的家人下场一定会很惨。

    他明白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即便说出了当年沈家换孩子的真相,这些人也不会信,不过是浪费口舌。

    活这么大以来,这是陈猛第一次为说真话的自己感到无助。

    一阵悦耳的笛声自东方传来。

    “不要!”

    陈猛忽然满脸惶恐地惊呼,下一刻他就捂着胸口,人倒在地上不动了。

    一只胖乎乎的蛊虫自陈猛的胸口爬了出来,朝着距离他最近的齐天澜爬去。

    齐天澜一刀斩断了蛊虫。片刻后,被斩成的两截蛊虫又活了,变成了两只,分别朝宋祁韫和尉迟枫爬去。

    正观察蛊虫的尉迟枫惊讶地睁大眼,刚张口要话——

    白开霁举着一根烧红的木柴就捅在了两只蛊虫身上,立刻就把两只蛊虫烧化了。

    “唉,可惜。”

    尉迟枫觉得这应该是传说中的钻心蛊,正想收集回去好好研究一番,就被白开霁给毁了。

    陆阳在笛声响起的时候,立刻去追了,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对大家摇了摇头,表示什么都没追到。

    “魔教控制教徒的手段或毒或蛊,必是附近的同伙察觉到异常,灭了口。”

    抓不到人的情况也在大家意料之中,能控制分堂堂主身体里蛊虫的人,在魔教的地位肯定不低,功夫自然也好。

    “那假扮江湖司那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齐天澜有不少疑问,“还有,魔教圣地到底在哪儿?”

    “没人知道在哪儿,齐兄弟觉得呢?”

    齐天澜斟酌后道:“奉圣州不算大,这里不是草原就是荒漠,应该很好找。有官兵帮忙的话,要找到魔教圣地应该不是难事。”

    “很多江湖人应该也像齐兄弟这样想,所以来了这里。但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所谓的魔教圣地根本就不存在?”

    与齐天澜对视时,宋祁韫的一双眼黑沉深邃,仿佛能透视一切未知事物。

    齐天澜恍然大悟,在心中无比佩服宋祁韫的同时,口上忍不住又一番叱骂魔教阴损。

    “此番折损巨大,不止有那些被假信诓骗的武林门派,还有许多胆子大跑来凑热闹的江湖人。

    新教主继任大典就是魔教用来捕雀儿的诱饵,奉圣州便是他们设下的陷阱,一旦有雀儿飞过来寻食,便会着了他们的道。”

    醉酒翁一事,宋祁韫本以为只要江湖司不上套就算了结了。没想到魔教做了很多手准备,他们不止针对江湖司,还针对了武林盟主和各大门派。

    所以,当宋祁韫收到武林盟主的回信,得知已经有不少门派前往奉圣州后,宋祁韫便晓得他们这回必须要走一趟奉圣州了。

    将拦截方案回信给了武林盟主后,宋祁韫就带着沈惟慕等人动身前往奉圣州。

    既然他们是魔教的目标,便要做好乔装打扮,而比起进入奉圣州的外地人,自然是乔装成本地人更不容易惹人注意。

    宋祁韫便借着朝廷传送公文的渠道,请奉圣州知州帮忙,提前在福来酒馆做好了安排。

    “宋少卿运筹帷幄,筹划周全,令齐某佩服得五体投地。”

    在寻尸的路上,齐天澜对宋祁韫再度拱手表达敬意。

    半个时辰后,大家抵达了猴山镇以东的荒漠边缘,在半掩埋的沙土里找到了六名江湖司假扮者的尸体。

    最先抬出来的尸身是“沈惟慕”。

    陆阳在死者的下颚、耳后等处摸索着,竟然没找到假面皮破绽的边缘。

    沈惟慕指了指死者被割断的喉咙处,明显翘起两层皮。

    “啊,在这么靠下的地方。”

    陆阳立马解开了死者的假面皮——

    众人怔愣了片刻后,都表示不认识面皮下的那张脸。

    大家之所以怔愣的原因是:死者顶着“沈惟慕”的那张面皮实在是太好看了,揭下来之后的面容太过平平无奇,让人一时间有点接受不了。

    白开霁好奇地戳了戳假面皮,“真不错!人在这沙漠里躺了半天,皮肤都快要抽干了,瞧瞧这假的还有弹性呢。”

    接着,“宋祁韫”、“尉迟枫”、“白开霁”等都被抬了出来,一一被揭开面皮,露出真容。

    这些假扮者除了在身材上与被假扮的人有几分相似外,在面容上是毫无关系。

    “我认得此人!”白开霁指着尉迟枫的假扮者道,“他是魔教江南分堂的副堂主刘学均,三年前我曾与他在扬州交手过。此人易容术了得,听说曾得到过多变的亲自教导。”

    宋祁韫知道刘学均这人,他虽没见过他,但是看过不少关于他的案卷,对他的了解比较深。

    在见到这帮人假扮江湖司的时候,他就猜出可能跟刘学均有关系。

    因为一般人的脸还算好做,但沈惟慕那张脸,不仅五官精致,皮肤白而泛着淡淡珠光,还细腻至极,一般的易容术很难还原得如此逼真,除了罕见的高手。

    多变肯定不会在这种时候假扮沈惟慕进入奉圣州,宋祁韫怀疑这人很可能是刘学均。即便不是他,如因此高超的易容术恐怕跟魔教也脱不了干系。

    所以,在李仙乐和陈猛在福来酒馆联合算计他们的时候,宋祁韫下令让大家冷眼旁观,不必掺和。

    “哈哈哈……原来他们在自相残杀?笑死人了!”

    “活该,太解气了!”

    齐天澜跟着笑了一会儿之后,便感慨这些魔教的人简直像打不死的苍蝇,生生不断,满世界乱飞,烦死人了。

    “什么时候能拿住新教主,再把多变了结了,我估计这魔教才能彻底倒了。”

    提到难铲除的魔教和多变,在场不少人都恨得咬牙切齿。

    宋祁韫摸着那张像极了他的假面皮,目光越来越沉,心里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铲除魔教还不容易,难的是如何永久铲除它。”

    众人闻言都看向沈惟慕,发现他正将几个鸡蛋丢到沙子里。

    “你这做啥呢?”白开霁问。

    “看看能不能熟,比起煮蛋是不是更好吃。”

    众人:“……”

    尉迟枫问沈惟慕:“可否跟我们解释一下刚刚的话?”

    宋祁韫代为解释道:“他的意思是说就算清月教没了,恶人也不会死光,还会有下一个魔教起来。”

    陆阳:“管他呢,先灭一个再说!”

    齐天澜:“难道还有更好的方法?”

    众人都期待地看向沈惟慕,希望他能说出一个让大家惊艳的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

    沈惟慕耸了耸肩,表示他没有办法,他就是随口一说,随便发表一下意见。

    众人:“……”

    “沈二三,我看你就是闲的没事儿干想找揍是吧?”陆阳汹怒问。

    沈惟慕老实地点头,“是闲着没事儿干,但不想找揍,想吃沙漠烤蛋。”

    第 104 章

    有士兵尿急, 翻过一个沙丘去解手。一番浇灌之后,沙子下陷后,一根黑乎乎的东西露了出来。

    士兵辨认出是人的手指后, 吓得爬上山丘大喊。

    “来人啊!这里还有尸体!”

    经过搜索挖掘, 一共发现了十三具尸体。所有尸身都脱水严重, 晒黑变形。可见凶手行凶之后,没有刻意处理这些尸体, 尸体在久经风吹日晒之后,才被流沙掩埋。

    魔教这帮人也太猖狂了,杀完人连尸体不屑掩藏一下。

    尉迟枫仔细检查这些尸体的情况,“死亡时间不算久, 近几日的事。看装扮都是武林人,大多都被一刀毙命,死法与刘学均等人类似, 伤口也一致,很像陈猛他们所为。”

    齐天澜认出其中两具尸身上的玉佩,刚好凑成一对鸳鸯。他目露哀伤地去抚摸男死者身上的玉佩。

    “这是鸳鸯眷侣的玉佩。”

    两年前, 齐天澜偶然与他们结识。当时在西南边塞, 有马贼要强掳村中女子, 多亏他们夫妻俩帮忙跟他一起救人。

    当时他们新婚,恩爱异常,女的活泼话多,男的爱凑热闹, 但都是十分热心肠的善良之人。

    夫妻俩志同道合,一起行走江湖、行侠仗义, 还给自己起了名号叫“鸳鸯眷侣”。

    分别时,他们还笑闹着说让齐天澜等着瞧, 早晚有一天他们“鸳鸯眷侣”的侠名会传遍武林。

    “魔教不灭,武林难安。”

    齐天澜拽下二人的玉佩珍藏在怀里,泪水在他燃烧恨意的眼睛里打转,终究憋了回去,没有落下。

    【齐天澜:鸳鸯眷侣的死让齐天澜想起了十七年前父母被杀的场景。他的父母同鸳鸯眷侣一样夫妻恩爱,对他这位独子也十分宠溺。

    那天,齐天澜亲眼目睹了蒙面六指黑衣人一鞭子杀死了父母。华山派掌门告诉齐天澜,杀他父母的是魔教第一杀手六指鞭神,实则杀他父母的真凶就来自华山派。】

    沈惟慕看了一眼齐天澜的八卦后,把沙子上的蛋翻了个面儿。

    子原凑到沈惟慕身边,“喂!大家都情绪低落,恨透了残忍狠毒的魔教,你怎么还有心情在这翻蛋想吃的啊?”

    他可是知书达理的人,晓得给人留面子,所以就算对沈惟慕的行为有所不满,他也只是小声问,没让他当众丢面子。

    “喂!大家都情绪低落,恨透了残忍狠毒的魔教,你怎么还有心情管我干什么啊?”

    比起白子原的激动质问,沈惟慕波澜不惊的语调反而蕴含很多反讽。

    “你——”

    白子原十分惊讶,没想到沈惟慕居然这么理直气壮。

    他正要继续谴责沈惟慕,后衣领子突然被人揪了起来,连带着他整个人被提起丢到一边去了。

    白开霁警告白子原别乱说话,“他就那性子,天塌了也不能影响他吃东西。再说了,你情绪不好,没胃口吃饭,是你自己的事,不能要求别人跟你一样。”

    白开霁弹了白子原脑壳一下。

    “噢,知道了。”因为小堂叔的武力压制,白子原不敢不从。

    半个时辰后,现场勘察完毕,大家准备将尸体运往当地县衙。

    沈惟慕这才从沙子里取出鸡蛋,敲碎了剥皮品尝,一口一个,吃得他眯起眼睛。

    “味道怎么样?与煮鸡蛋有何不同?”白子原又凑了过来,好奇地发问。

    沈惟慕扭头,漂亮的凤目黑沉沉地盯着白子原。

    白子原被看得有几分发怵,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又说错话了,接下来会挨小堂叔的揍。

    “一般,没什么不同。”沈惟慕遗憾道。

    这种吃饭他以后不会再尝试了,太过耗时了,不如煮鸡蛋来得快。

    “噗!”白子原没忍住,笑出了声。

    沈惟慕黑沉沉的眸子又盯上了白子原,“大家都情绪低落,正运送十几具惨遭屠杀的尸体回去,你怎么还有心情笑啊?”

    白子原:“……”

    天快黑时,大家才返回福来酒馆。

    康安云早在此等候多时,见到宋祁韫等人后,他立即拱手回禀他的任务情况。

    “李仙乐中了尉迟先生所设陷阱,但因为他们反抗激烈,属下等为了自保与她们对打的时候没能留下活口。”

    “辛苦了。”宋祁韫多谢康安云此番帮忙出力。

    康安云心虚地看一眼沈惟慕后,讪笑着表示帮助江湖司,便是帮助他们家公子,实属是他份内之事。

    “杀得好!在他们身上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不如全杀了痛快!”

    陆阳称赞康安云身手好,只恨自己当时没机会在现场。

    齐天澜跟着点头,他也如此想。

    康安云跟着沈惟慕回房后,立刻变成了满脸愁容。变化之明显,连不怎么关心外事的沈惟慕,都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他怎么了。

    康安云立刻给沈惟慕跪下了,“公子,属下杀了那么多魔教的人,其中一位还是魔教西北分堂的堂主,属下有罪!请公子责罚!”

    “我命你去的,照你这么说有罪的该是我。”

    “不,不是,这跟公子没关系。”康安云慌忙解释。

    “魔教重要我重要?”沈惟慕突然问。

    康安云怔愣一下后,马上道:“当然是公子重要。”

    “那就不要想太多,听我的话就完了,其余的事与你无关。”

    “可是公子,若八长老知道我们这般配合江湖司,杀了魔教西南、西北两位堂主,江南副堂主,以及众多教徒,一定会十分生气地处置我们。”

    康安云忧心忡忡,这么大的事儿要是被魔教知道了,不仅公子教主的身份无法保住了,整个魔教都会来声讨公子。

    到时候,公子是魔教教主的秘密恐怕保不住了,不仅被公之于众,甚至性命堪忧!

    这简直太冒险了!

    “我们不如推脱说都是宋少卿的安排和吩咐,我们在此之前并不知情,行动的时候我们也没有掺和。”

    这也是康安云将李仙乐等人全部灭口的原因,他不想留下活口被其他人抓到证据。反正那些作恶多端,本来就该死。

    “知道跟在我身边最大的好处是什么么?”沈惟慕对上康安云那双懵懂的眼,“什么都不用怕。”

    瞳仁震颤,一股暖流自康安云的心底蔓延开来。他家公子一句轻描淡写的话,简直直击他的内心,让他有种找到靠山以后再也不用怕的感觉。

    康安云喜不自胜,激动地猛点一下头。

    他相信公子!

    沈惟慕示意他去开门。

    康安云虽心有不解,但依言照做,门外空空的什么人都没有。他正纳闷之际,听到了脚步声。

    齐天澜正踌躇自己该如何措辞,故而脚步很轻缓地往前走着。以他的轻功水平,一般人应该听不到什么动静,没想到抬眼就看到康安云早就等在门外。

    “齐公子有事找我家公子?”

    “啊对!”

    齐天澜被打个措手不及,尴尬地跟着康安云进了屋,在沈惟慕旁边坐了下来。

    “我听说沈公子的八卦楼可以探听到很多江湖消息,包括那种很多人都不知道的秘辛。不知沈公子能否帮在下一个忙?”

    齐天澜说着就起身,对沈惟慕鞠躬作揖,表示他愿意付任何代价,不管是给沈惟慕钱还是为沈惟慕办事都可以,只要不违背道义就行。

    沈惟慕明知故问:“你想打听什么消息?”

    “魔教第一杀手六指鞭神的下落。”

    “你确定要打听这个消息?”

    齐天澜语气笃定道:“我确定。”

    “听闻你们华山灵芝、核桃和蜂蜜都很有特色,还有你们华山自产的面粉做出的麻食泡别有风味,我都想尝尝。”

    “啊——”

    齐天澜呆了呆,没想到沈惟慕没开口要巨额报酬,也没要他什么高难度的事,只是跟他要点华山特产。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保证给沈公子安排最好的。”

    “他在十八年前就死了。”沈惟慕答道。

    齐天澜震惊到立即站起身,“什么?你说六指鞭神在是半年前就死了?这怎么可能!”

    沈惟慕:“齐公子不信我?”

    “我不是这意思,我自是相信沈公子的为人。”齐天澜斟酌用词,“但这消息来源有没有可能不可靠?”

    “你可以去挖六指鞭神的墓求证。”沈惟慕淡淡道。

    见沈惟慕语气如此笃定,齐天澜有几分动摇了。可十七年前,他亲眼见六指鞭神杀人的场景怎可能是假?看来只能去亲眼求证。

    “不知这六指鞭神的墓在哪儿?”

    沈惟慕:“这是第二问题,特产要双倍。”

    “没问题。”

    “魔教,千机岛。”

    齐天澜十分吃惊,“千机岛?”

    那地方无人不知,是任何活物进去都出不来的地方。不管多厉害的武林高手,一旦进去了,骨头渣都不剩。据说那里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他们怎么去?

    这时,沈惟慕突然起身,走出门外。

    齐天澜正惊讶有什么异状的时候,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宋祁韫的声音。

    “沈二三,来来来,给你做了香辣虎皮蛋,保证比你那个费时又没有味道的沙漠烤蛋好吃。”

    一阵极其诱人的香味飘进屋里来,接着就见沈惟慕端着两大盘鸡蛋进门,身后还跟着满脸笑意的宋祁韫。

    宋祁韫在见到屋里齐天澜的那一刻,下意识摸了摸鼻子,没想到他做饭的事儿又在外人面前暴露了。

    “嗯,好吃!”

    香辣虎皮蛋外酥里嫩,咸香微辣,好吃极了。沈惟慕一口一个虎皮蛋,感觉可以吃到天荒地老。

    在震惊完沈惟慕的“深渊巨口”后,齐天澜渐渐恢复常态,与宋祁韫简单解释了下情况。

    他将自己十七年前目击到的父母被杀的情景,跟宋祁韫详细阐述了一遍,很希望能从宋祁韫这位神断口中得到最好的建议。

    宋祁韫斟酌片刻后道:“如此说来,去确认六指鞭神的坟很有必要。”

    “可魔教千机岛除了他们自己人,根本没有人能上得去。”齐天澜觉得这就是一条死路,无法证实。

    沈惟慕吃下最后一个虎皮蛋后,对齐天澜道:“我可以哦。”

    第 105 章

    齐天澜眼睛亮了, 激动追问沈惟慕:“你知道安全上岛的方法?”

    “不知道。”

    齐天澜:“……”

    “二三又调皮了!”

    尉迟枫和陆阳、白开霁出现在门口,他们三人一人手里端着一盘吃食,显然都是来投喂沈惟慕的。

    沈惟慕热情迎他们进来, 主要目的当然是为了接收他们手里的吃食:蒜蓉酱驴肉、猴山酸枣糕和绿豆凉粉。

    沈惟慕挨个品尝了一遍, 发现都好吃。

    猴山酸枣糕虽然由酸枣制成, 但味道一点都不酸,也没有加额外糖让人觉得甜腻, 有着淡淡的枣香味儿和浓郁的米香,拿它就着凉粉和酱驴肉吃刚刚好。

    宋祁韫:“千机岛是魔教重地,四面环海,只要岛上的瞭望台有人时刻守卫, 来访者就很容易被发现,除非有人能游过去。”

    连不打草惊蛇抵岛的办法都没有,更不要岛上还有重重机关让人防不胜防了。

    “所以说魔教真要举行新教主继任大典, 要么秘密举行,要么在千机岛最安全,来这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根本不可能。偏偏就这么一句谎话, 诓骗了多少武林人来这送死。”

    陆阳一掌拍在桌子上, 这一掌带着愤怒情绪, 没控制好力道。木桌从中间开裂,瞬间塌了!

    因为桌上摆放着吃食,桌子塌了,碗盘肯定会碎, 大家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步。

    意料之中碎瓷的声音大家并没有听到,只见沈惟慕一手端酱驴肉, 一手拿酸枣糕,俩盘之间还稳稳托着一盘酸枣糕。

    陆阳连连道歉赔不是, 赶紧去帮沈惟慕端吃食。

    其他人惊愕地看着这一幕,许久没出声。

    陆阳将碗盘转移到罗汉榻上的小桌放着后,发现大家神色异常地看着沈惟慕才反应过来。

    陆阳惊叫:“沈惟慕,你会武?”

    “略会。”沈惟慕答得坦然。

    “你为何瞒着我们?”

    沈惟慕不解反问:“我何时瞒了?”

    众人:“……”细想起来,沈惟慕确实没说过他不会武。

    刚与沈惟慕相识时,他身子孱弱,频频吐血。大家便下意识地认为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他,肯定不会武功。

    “那你怎么也没说?”陆阳懊恼道。

    “你们也没告诉我这个一定要说。”沈惟慕又回答得理所当然。

    尉迟枫沉吟片刻后笑叹:“难怪毒解了之后,沈小兄弟的身体恢复得这么快,原来是练武之身。瞧沈小兄弟这身手,功夫应该不低吧?”

    沈惟慕:“师承方擎天。”

    “刀祖方擎天!”陆阳、白开霁和齐天澜三人惊声齐呼。

    多少武林人奉方擎天为榜样,是他们一生追求所要达到的目标,这其中也包括他们三人。

    方擎天是二十年江湖上名噪一时的“刀祖”,绝技刀法“龙腾九天”战无不胜,连当年的魔教教主都受他克制,答应他退出中原三年不再犯。

    他混江湖期间,江湖中没有邪门歪道敢作乱,做到了真正的惩恶扬善、锄强扶弱。

    后来他弃武从文,考中丙辰科状元,在翰林院修书,曾多次受皇帝夸奖。

    方擎天可谓干什么什么行的典范。

    “听说他为官之后,深居简出,许多武林人慕名拜访都被他拒之门外,你如何有幸拜他为师?”

    宋祁韫的这一发问,身后有三双亮晶晶的眼睛跟饿狼似得直勾勾地盯着沈惟慕。

    这眼神儿给沈惟慕的感觉,他看最美味的美食也不过如此。白开霁、陆阳和齐天澜这三人八成是想吃了他!

    “家父与他是挚友。”

    沈惟慕这一句话令白开霁三人羡慕嫉妒极了。

    原来他们输在没有一位像沈玉章这样的爹。

    陆阳依稀记得他小时候因为特别崇拜方擎天,好一顿央求郑成梁带他去拜访方擎天,结果吃了闭门羹。后来又找机会去参加宴会,结果等到宴会结束也没见到方擎天的身影。

    自此方擎天在他心里,就是那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岭之花。他见一面都难的人物,居然是沈惟慕的师父!

    呜呜,心里已经酸得开始冒泡泡了!

    沈玉章何德何能,居然跟方擎天是挚友?为什么他爹不是沈玉章啊?陆阳捶胸顿足。

    此刻,如果郑成梁知道自己的亲外甥居然想当他死对头的儿子,估计也会捶胸顿足。

    “那你会龙腾九天不?”白开霁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睛问。

    “会吧。”沈惟慕记得原主好像是存有一本武功秘籍叫龙腾九天,回头他看一眼自然就会了。

    白开霁激动不已:“那我们现在切磋切磋?”

    陆阳和齐天澜也跟着蠢蠢欲动起来。

    “不行。”沈惟慕对无意义打架的事儿不感兴趣。

    尉迟枫:“休要闹,沈小兄弟的身子刚刚恢复,还不能太多剧烈打斗。”

    这下大家明白了,难怪沈惟慕刚才自信地说他可以去千机岛,原来他是龙腾九天的传人。

    “行了,还不收拾一下,换张桌子,准备吃饭。”

    宋祁韫打发了众人后,目色深深地看着沈惟慕。

    “你倒是深藏不露,若非为了护着这点吃食,不知还要多久才知你会武。”

    “以前你会做饭的事儿也瞒得挺深。”

    宋祁韫:“……”好吧,理解你了。

    晚饭后,酒馆打烊,大家围桌坐着,边剥花生吃边聊下一步的安排。

    “再停留两日,搜查这里魔教余孽,我们便启程回京。”宋祁韫问齐天澜那边有什么安排。

    “回华山复命,然后——”齐天澜看向沈惟慕,“我想去千机岛。沈兄弟,不知你能否将上岛的方法告诉我?”

    齐天澜不好意思开口让沈惟慕冒险带自己去,所以只恳请告知上岛的方法、六指鞭神的墓在哪儿就好。

    “我说我可以,没说你行。”沈惟慕直接拒绝了齐天澜。

    齐天澜愣住,正要再度恳求沈惟慕,被尉迟枫拍了肩膀。

    “此事不宜操之过急,沈兄弟既然透露了消息,便有想帮忙的意思,但上千机岛可没那么简单,要从长计议。”

    沈惟慕:“……”挺简单的,他一人去的话。齐天澜非要跟去的话,确实麻烦。

    齐天澜点点头,听从尉迟枫劝解不再多问,情绪依旧低落。

    宋祁韫默默剥出了一碟子花生米来,才理清思绪。

    “魔教近些年在江湖上一直没闹出过什么大动静,唯独今年动作频繁,先是蘑菇教,后是这次魔教圣地事件,必有什么大阴谋在酝酿。”

    白开霁瞠目:“还有大阴谋?这次的事儿还不够伤亡惨重吗?”

    “这次的事各大门派折损了不少人,不过因为我们的缘故清月教死伤更多。失去两位分堂堂主加一位副堂主,清月算是受到重创了。”尉迟枫跟着总结道。

    宋祁韫:“短时间内,他应该不会有所动作,但休养一段时间后,他们定会卷土重来。”

    齐天澜不解发问:“宋少卿为何如此肯定?”

    “因为这次魔教圣地事件,魔教只是单纯地对武林人释放恶意,意图消耗武林各大门派的战力。若无其他目的,他们何必多此一举?”

    在宋祁韫跟大家分析情况的时候,沈惟慕默默伸出手,将宋祁韫剥好的那碟子花生米拉到自己跟前吃了,然后把空碟子再放回沈惟慕跟前。

    “有道理,那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齐天澜觉得这一点很有必要弄清楚,也好提前做好防备。

    宋祁韫摇头。

    人心隔肚皮,没人能揣摩透彻另一个人的心思,更何况是诡计多端的魔教。

    “那怎么办?”陆阳和白开霁等人都忧愁起来,“敌在明我们在暗,防不胜防啊。”

    宋祁韫目光刚毅,语气沉稳笃定:“与其费心思去揣摩他们的意图,不如主动出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有道理!”

    大家举双手赞同,纷纷表示他们会利用各自的人脉关系遍寻能人异士,来一起攻打魔教。

    “你们知道魔教矗立多年不倒,反而越来越强大的原因吗?”

    向来不太干预宋祁韫等人推理决断的沈惟慕,这次突然插嘴打断了他们。

    宋祁韫注等人视沈惟慕,等他接下来的话。

    “剥一碟花生米,我就告诉你们。”

    大家马上一起双手并用地扒起了花生米,咔咔声在屋中不断响起,不一会儿就扒好了一碟。

    等扒完了大家才回过味儿来,他们好像已经习惯了沈惟慕的奇特食物需求,无一人去惊讶或疑惑于沈惟慕的要求。

    沈惟慕边吃着花生米边跟大家阐述魔教强大的三个原因:

    “人员众多,分散各地,犹如杀不绝的蜚蠊,生生不息,即便有大事也绝不会都聚在一处给人一窝端的机会。”

    “除了用毒或蛊控制教众外,魔教几乎不管各分堂如何自治,只看发展结果,以强者为赢,加以褒奖,奖励十分丰厚。”

    “入教不需任何门槛,不问过去未来,不问品行好坏,只要有一技之长能为魔教出力,钱财待遇便十分丰厚。”

    尉迟枫点点头,表示他早就听说过这最后一条。

    “凭此魔教吸纳了很多被朝廷或各大门派抛弃的穷凶极恶之徒,偏偏这些人中不乏有奇才,为魔教发展提供了很大的助力。”

    沈惟慕吃完了花生米,问宋祁韫:“懂了?”

    宋祁韫点头,“懂了,抽薪止沸才是根本。”

    守在门外的康安云,全程听完了屋里的对话,急得满脑子汗。

    他家公子这是在干啥?自己灭自己吗?

    第 106 章

    “抽薪止沸?怎么抽薪啊?”白开霁有点听不懂了。

    齐天澜:“沈兄弟三条中有两条提到了奖励丰厚, 会不会是指断其钱财?”

    宋祁韫应承表示正是此意。

    尉迟枫:“这清月教倒很有意思,别的歪门邪派多半都在想尽办法敛财,清月教却在散财。”

    陆阳接话:“人傻钱多?”

    “换一个词来形容你就懂了, 招兵买马。”

    “而且招的都是有武功底子的亡命之徒, 是性命随时被他们控制的死士, 比普通兵士厉害多了。”

    在沈惟慕解释的工夫,大家很主动地将剥好的花生米续上。

    “招兵买马?魔教莫非要谋反?”陆阳惊诧起身, 一掌又要拍到桌上,被白开霁及时拦下了。

    “祖宗,酒馆就算桌子多,也遭不住你这种拍法啊!”

    宋祁韫:“谋反倒不至于, 江湖人再厉害也掺和不明白朝堂事,不过朝廷中或许有人与他们有勾连,互惠互利。”

    以多变的性情, 他不会臣服于朝廷,所以清月教就算与朝廷中人有联系,最多只是合作关系。

    宋祁韫觉得目前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切断清月教的钱财来源, 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策。

    两日后, 对魔教余孽的清扫搜查结束, 宋祁韫等人与齐天澜道别。

    沈惟慕表示他大哥就在邻州当差,他要去探望几日。宋祁韫因为急着回去复命,不能陪同沈惟慕,嘱咐沈惟慕路上注意安全后, 便带着陆阳等人先走了。

    “你也回去吧。”沈惟慕不仅没打算离开猴山镇,还要打发走康安云。

    康安云惊讶, 公子以前不管干什么事,都允许他陪同, 这次怎么回事?

    康安云欲劝沈惟慕,却见沈惟慕目光决绝,不容置疑。

    “是!”康安云只好带人离开。

    沈惟慕回忆奉圣州地图上的沙漠占地范围,估算比蘑菇教总坛大了上百倍,那他这回应该可以将噬魂咒解除掉两成。

    沈惟慕骑马到了猴山镇以东的沙漠边界,便将马儿拍走了。刚巧有人从此处路过,沈惟慕不便直接飞过去,便一步步先往沙漠里走。

    路人用打量沈惟慕两眼,最终走了。

    “公子!”康安云策马而来,大声呼喊。

    离开的时候,康安云走得很慢,他不理解公子为何要自己留在这。直到他无意间听到本地人闲聊,说到了一种“自沙”的死法。

    很多本地人想自杀,都会选择走进沙漠去死。据说这种死法相当于将这一世的自己献祭给沙漠之神,沙漠之神便会满足死者生前的愿望,在其下一世赐予圆满。

    之前公子频频出主意令宋祁韫等人铲除魔教,康安云便十分不对劲儿。如今这一切他终于明白过来了。

    久病之人最容易厌世,公子因遭身边人暗算,身中奇毒,承受痛苦很久。

    如今他好不容易熬出头,身子大好了,仍旧屡遭清月教的人背叛和暗算,他一定是无法忍受这些才起了轻生的念头,自暴自弃地抛弃一切!

    可怜公子还怕他担心,这些天一直在他面前装成风轻云淡的模样,原来早就酝酿好了在这里赴死。

    “公子,你别走!”

    康安云因为太着急,几乎从马上滚下来,一路狂奔到沈惟慕跟前,抱住沈惟慕的腿就痛哭着不撒手。

    “你怎么在这?”沈惟慕不满地蹙眉,随即抽出腿,避开康安云的搂抱。

    康安云愣了下,他刚刚明明抱得很紧,怎么就被公子轻松挣脱开了?

    “哟,你们主仆倒是情深,瞧给他哭得,脸像小花猫似得。”

    说话的是刚刚离开的那位路人,不知何时折返了,调笑他们二人。

    “你谁啊?我们干什么关你什么事!”

    康安云说罢突然反应过来,这人怎么会知道他们是主仆?还有他的声音,听起来好耳熟。

    “你是八长老?”

    多变眉眼弯弯笑了,“不错哦,康护卫还记得我。”

    康安云心中一颤,没想到这种时候会遇到多变。现在只有他和公子两个人,对付多变恐怕没有胜算。

    死就死了,能跟公子一起死是他的福分。

    康安云挡在沈惟慕跟前,赤红着眼睛质问多变:“你早想谋权篡位杀公子当教主了是不是?”

    多变皱眉,嫌弃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这脑子只能用来吃饭了。”

    “那你为何要故意散布假消息给公子,让他来这参加新教主继任大典?陈猛分明知道公子教主的身份,却还是要害公子,他分明早就有意要杀公子!”

    “因为这是最后一场考核,各分堂堂主、副堂主若有意,都可与未来教主继承者竞争教主之位。”多变边说边坐在了沙丘上,从鼓鼓囊囊的怀里掏出一个纸包。

    康安云提高警惕,更为周全地将沈惟慕护在身后,“你放屁!之前你明明说过,教主已经通过考核了!”

    “兵不厌诈。作为教主若连这点阴谋诡计都经不住,势必撑不起清月教。”

    多变剥开纸,里面黄色方块状的点心露了出来。点心看起来不起眼,但散发出阵阵诱人的甜香。

    他拿出一块咬着吃,然后看向沈惟慕。

    “不过这次说的是实话,这确实是最后一次考核了。我来就是为了通知你,什么时候有空回一趟千机岛,为你举办真正的继任大典。”

    “公子,不能去,这人——”

    康安云扭头发现沈惟慕不见了,再回过头来发现沈惟慕已经站在多变的身边,抢走了多变手里的点心。

    “公子不能吃,可能有毒——”

    沈惟慕已经将两块点心吃进嘴里了。

    康安云无可奈何地叹气,他不知该感慨公子死意已决,还是太过贪吃。

    多变瞧沈惟慕吃得津津有味,笑问他:“好吃吗?此物为黄糕,我亲手所做,世间独一无二哦。”

    康安云听到后更担心,催促沈惟慕把糕点都吐出来,这点心里八成下毒或下蛊了。

    沈惟慕根本不在乎这个,点心里不管加了什么料都伤害不了他,他只在乎口味。黄糕吃起来比闻着更香,口感松软细腻,甜香中带有丝丝微咸的肉香,口味奇特却又十分好吃。

    “味道不错,还有吗?”

    多变:“……”

    “你就不惊讶我为何会做点心?”

    “这世上会做点心的人有很多,为何不能多你一个?”

    多变失笑,从怀里再拿出一包点心递给沈惟慕。

    见沈惟慕埋头吃得很香,多变比石头还冷的心竟有一丝动容。

    他没想到沈惟慕居然真的敢吃。

    这世上除了沈惟慕,怕是没有人在知道他的名头后,还敢自愿吃他做的东西。

    多变问沈惟慕:“何时去千机岛?”

    “八长老你有没有心?公子被你害得已经不想活了,你还问他什么时候去千机岛!”

    若在平时,康安云对多变只会忌惮害怕,绝不敢这么说话。但现如今公子都不想活了,他还怕什么。

    多变挑眉,看向沈惟慕:“你想死?”

    “死不了。”沈惟慕目光淡淡地看向多变,“不过我可以让你死。”

    多变根本没把沈惟慕的话当真,玩笑应承:“那可太遗憾了,我还打算在千机岛给你准备一场大宴,跟宋祁韫一较高下呢。”

    多变原本对做饭不感兴趣,但他这个人聪明绝顶,很喜欢挑战,也喜欢涉足学习他未知的东西。

    从见识过沈惟慕痴迷于宋祁韫做的饭菜后,他便十分好奇其味道。之后他便悄悄潜入宋府的厨房,品尝了宋祁韫的手艺,味道确实惊艳,令他久久难以忘怀。

    如今他在武功、易容术等方面的造诣已经到了顶端,这世上无人能及,令他觉得没趣儿极了。涉猎烹饪不乏是一种新的选择,最重要的是他要打败宋祁韫。

    沈惟慕默了片刻后,回答多变:“我很期待。”

    多变笑着拍拍屁股起身,跟沈惟慕道别,完全不知道因为他刚才那句玩笑话,令他逃过一次死劫。多变甚至以为因为他的出现,才及时挽救了沈惟慕的命。

    “公子——”

    康安云愣了愣,没想到今天八长老看起来脾气挺好,居然没计较他的出言不逊。

    一定是八长老知道自己做的太过分了,所以来送点心,变相跟公子道歉。

    “你想多了,我没有要寻死。”

    沈惟慕警告康安云以后再这样瞎想,就将他赶走。

    康安云马上乖乖认错,不敢不从沈惟慕的吩咐,立即骑马走了。

    十日后,有关于奉圣州的一条消息,通过白家的消息渠道传到了白开霁手里。

    晚间,白开霁和宋祁韫等人吃饭时,兴奋地提到了这个消息。

    “就是猴山镇,咱们去过的那个地方,东边不是有片沙漠吗?

    就在咱们离开不久后,那片沙漠突然狂风大作,雷鸣闪电,长达数百年之久的旱地竟逢大雨,下了三天三夜,把那一片沙漠浇得透透的。

    最神奇的是几天后,那片沙漠竟然冒出一片生机,长出许多鲜嫩的绿草来。”

    尉迟枫惊叹:“这倒是稀奇。”

    “我看是咱们有福气,把福气带到那片沙漠去了,不然怎么咱们刚离开沙漠就成绿洲了呢。”陆阳得意洋洋道。

    宋祁韫沉吟了下,问尉迟枫:“他可回来了?”

    尉迟枫摇头,“还没回,估计是想在他大哥那多住几天。”

    宋祁韫放下了筷子,陷入了思考。

    两次了,两次沈惟慕出现过的地方,天降异象。

    白开霁等人瞧宋祁韫沉着脸色,似乎不太开心的模样,凑到一起悄声嘀咕起来。

    “老大这是想二三了?”

    “或许是最近没做饭,手痒了。”

    “你们说的都不对,是既没做饭,又想二三,总结就是想给二三做饭了。”

    第 107 章

    “谁想给我做饭了?”

    沈惟慕刚进大理寺, 就听到有人提饭,立刻闪身出现在声音源头。

    大理寺的官吏们都已经放值归家了,只有宋祁韫等人留下处理公务, 周围没什么人, 所以没人注意到沈惟慕的异常。

    “二三回来了?”白开霁激动地跑到门外确认, 果真在外面见到了皎如明月的人儿。

    “嗯,让我瞅瞅, 我怎么感觉几日不见,你这模样、身段较之以往更有不同了。”

    白开霁托着下巴,艰难地想词儿来形容,想了半天表示没词儿能形容沈惟慕样貌的佳绝。

    沈惟慕轻笑, “就当你好一番夸过我了,谢过。”

    话毕,沈惟慕将一块东西丢给了白开霁。

    白开霁下意识接过, 发现是一块雕琢精美的麒麟玉佩。他端详片刻后,啧啧称奇,质地莹润通透, 近乎要透明了, 是他从不曾见过的成色, 摸起来的手感也比玉石更细腻,像婴儿的肌肤。

    随后从屋里出来的宋祁韫、陆阳和尉迟枫,也一人得了一块同样的玉佩。

    “这是玉?”宋祁韫的不确定问。

    “算是吧,佩着养身。”

    沈惟慕在沙漠遭天谴的时候, 先遭天打雷劈,后受地裂下陷。送给宋祁韫等人的“玉佩”, 便是他被埋入地下时顺手摘取的地髓。地髓吸取地之精华,佩在人身上有祛病养身、延年益寿之效。

    陆阳摸上玉佩就觉得喜欢, 也不知道是不是收礼物太开心的缘故,感觉精神都比之前好了。

    “这好东西从何而来?”

    “大哥带我去选玉矿,我自己挑来的。”沈惟慕确实在探望沈大郎的时候,挑了几块原石带回,故而这话即便有人去核实,也不会有纰漏。

    “另外还有些特产大哥让我捎给你们,多谢你们照顾我。”

    沈惟慕话毕,抬礼物的小厮们就赶到了。礼物有青毛茸、熊胆、紫玉浆、党参和麝香,都是贵重好物,确实都是沈大郎在任州所出的特产。

    “哎呦,太感谢沈大哥了!二三,记得替我们谢谢沈大哥,告诉他今后大哥有事就是我们的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可以知会我们。”

    陆阳乐得合不拢嘴,对沈惟慕再三表达谢意。东西刚好送到他心坎上了,家中有长辈正需要这些药材。

    宋祁韫等人也一一表达感谢。

    沈惟慕:“多请我吃点好的还回来就行。”

    众人:“……”

    “我还带了几头活羊和几袋莜面回来,还在运送的路上。”沈惟慕说这话的时候,很自觉地看向宋祁韫。

    宋祁韫也很自觉,晓得他要琢磨该怎么拿这两样东西做吃食了。

    白开霁不解:“那么远带活羊回来干嘛,咱这边也有啊。”

    “这你就不懂了,人家那边满地长着沙葱、山韭花,羊吃着这些草药长大,肉的滋味能一样么?更香更滋补!”

    陆阳去过塞北几个州,对那边的情况很了解。塞北的羊肉滋味永远是最好的,别处无法比。

    三日后,活羊和莜面运抵宋府。这日子像是被精准算过了一样,刚好正逢宋祁韫休沐,他却休息不得,还要伺候“小祖宗”吃饭。

    一大早,沈惟慕就带着沈玉章到了宋府。沈玉章不愧是被称为“人狐”的人物,会办事,八面玲珑,带了六名沈府的厨子来帮宋祁韫。几乎不需要宋祁韫干什么活儿,从洗菜、备菜到煎炒烹炸,只需要宋祁韫动嘴指挥就行,累不到他一点。

    沈玉章还带了许多卤货、茶酒、点心和凉菜添桌,可谓是周全至极。

    随后不久,白开霁、陆阳、尉迟枫陆续到了。他们都以为他们来得够早了,没想到一进门能看到沈玉章父子。

    有一位这样年长的朝廷大员在,且还是他们上级的死对头,本以为相处起来会不自在。没想到沈玉章言谈随和,与他们几人都聊得来。

    他既能和白开霁、陆阳谈武林风云,又能与尉迟枫探讨不同缢死方式的尸表特征,还能不着痕迹地称赞宋祁韫的厨艺跟他的断案水平一样了得。

    不到半个时辰,沈玉章已经跟白开霁等人打成一片,聊得十分投机。

    沈惟慕当然不会参与其中,他在专心吃东西。

    郑成梁来的时候,刚好见到这一幕。满心怒火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状态!

    他器重的属下们居然全都在围着沈玉章热情聊天,时不时地笑哈哈两声,看起来比跟他在一起时熟稔自在多了。

    郑成梁重重咳嗽了一声,三两步冲到沈玉章跟前,场面立刻安静了,唯有沈惟慕吃着炭烤猪脆骨的嘎巴声还在继续。

    沈惟慕意识到大家安静了,扭过头来刚好正对郑成梁愤怒的脸,来人甚至还对视上了。沈惟慕无知无觉地将一块猪脆骨放进嘴里,咬出更脆的声响。

    郑成梁认定沈惟慕在故意挑衅他,怒白开霁等人,“你、你们……”

    “郑老头,啧啧,瞧瞧你,休沐日来这白吃饭还给你吃出脾气来了!”沈玉章语气轻佻,带着几分笑话意味。

    郑成梁更气了,“沈狐狸,你要不要脸,他们是我属下!”

    “大家皆为朝廷做事,为百姓谋福,分什么你我呢,都是一家。”

    沈玉章的话让郑成梁气得马上要原地爆炸了。

    “就等您来了,来尝尝味道,给点意见。”

    宋祁韫端了烤羊腿和蒸羊排上来,配上他自制的韭菜花酱,请大家品鉴。

    郑成梁听宋祁韫说在专门等他,还要特意听他意见,心中的怒火被熨平了不少。

    他马上夹了一块冒着热气的蒸羊排,沾上颜色深绿的韭菜酱。草原上的羊肉味道浓郁鲜嫩,细品其中还能吃到淡淡的奶香味,沾上辛而不辣的韭菜花酱,增香增味的同时除膻味儿,让人越吃越上头。

    一块羊排下肚后,让郑成梁忘了刚才为什么生气。

    两块羊排下肚后,郑成梁觉得沈玉章屁都不是,还是吃重要。

    三块羊排下肚后,郑成梁理解沈惟慕,并将要成为沈惟慕。

    “这么好吃吗?”

    沈玉章语气中有几分不信,蒸羊排这样普通的菜他过去吃过很多次,羊肉的味道自然香,但也不至于如此夸张。

    沈玉章随手也夹了一块蒸羊排品尝,然后不知声了。

    怪不得他小儿子天天快要长在大理寺了,原是因为宋祁韫有这样的好手艺。

    别瞧这韭菜花酱看起来简单,味道却是他吃过最好的。羊自塞北来,本身肉质极好,但从宰杀、分割、清洗到蒸煮火候都有讲究,能最后烹饪出如此鲜嫩可口的蒸羊肉,着实是门学问。

    越是遵从食材的原味,对厨艺的考验其实就越大。

    沈玉章忍不住再一次感慨郑成梁运气好,居然让他先遇见了宋祁韫。

    “再来尝尝,用莜面做的羊肉哨子面。”

    羊油煸炒出油脂后,捞出油渣后加葱姜蒜爆锅,入羊汤后煮面,汤鲜味儿美,面条宽而劲道,勾得人口腹之欲大开。这面尤其适合像郑成梁这样的不宜吃太多肉的年长之人。

    一顿饭让大家吃得尽兴,将过去的矛盾和对立暂且抛到了脑后。

    宋祁韫不白忙活,犒劳大家一顿后又开始使唤人了,在饭后宣布明日就启程。

    白开霁觉得很突然,“这次我们去哪儿?”

    “围剿魔教江南分堂,探查千机岛,最好能直捣魔教总坛,将他们全灭。”

    郑成梁和沈玉章听了这话都微变脸色,异口同声询问宋祁韫是否认真。

    宋祁韫点头,态度坚决:“早在奉圣州属下就想好了,与其坐以待毙被动应对他们,不如主动出击,一举将他们歼灭。”

    “我不同意!这事太突然,灭魔教没你想得那么容易。”郑成梁激烈反对,“你可知三年前,朝廷派出虎啸军八千精锐去灭江南分堂,结果如何?全军覆没,尸骨无存,至今无一人归!”

    当时这事儿给朝廷带来了不小阴影,加之后来几年魔教几乎销声匿迹了,朝廷便决定放手不再管魔教。

    但江南分堂对于虎啸军来说,至今仍然是个不能被提及的禁忌。那八千精锐可谓是虎啸军的栋梁,其中不乏有未来将才,竟然全都在一夕之间折损了。

    “正因如此,我们更要铲除它。而非讳疾忌医,因忌惮而刻意忽略,便掩耳盗铃地认为威胁不存在了。”

    “我不知魔教在筹谋什么计划,且看他如今异动频繁,将来势必会闹出大事。与其惴惴不安等那天到来,不如未雨绸缪,提前将其剿灭,彻底绝了后患。”

    宋祁韫随即起身,郑重向郑成梁和沈玉章行礼。

    “此事后果宋某愿一力承担,但明日在陛下面前陈情时,还请二位大人务必在旁帮忙游说一二。”

    见二人还在犹豫,宋祁韫表示这事儿他筹谋半月之久,已与武林盟主商量好了对策,到时各大门派会予以支援。

    “明日面圣,我只为取得便宜行事之权,不会大量动用朝廷兵马。

    与江湖人斗法,在于出奇制胜,知情人太多,带领的人太多,反而行动笨拙,容易泄露消息,易被对方奇袭反杀。”

    郑成梁和沈玉章彼此看了一眼,瞬间了然他们都已经被宋祁韫说服了。

    “唉,我就猜到来吃这顿饭不简单,我家二三非劝我说有饭不吃是傻子,上当喽!”

    沈玉章笑叹一声后,应下了宋祁韫的请求,但有一个前提要求,不能带沈惟慕去冒险。

    沈惟慕身中奇毒刚刚痊愈,宋祁韫很能理解沈玉章做父亲的心情。

    他看一眼沈惟慕后,立刻答应:“这是当然。”

    沈玉章满意地笑着点头——

    沈惟慕咔嚓一口咬断了最后一块猪脆骨,“没有我他们会死的。”

    “瞎说什么胡话!”沈玉章宠溺地拉住沈惟慕,要带他回家。

    沈惟慕坐着岿然不动:“暂时回不去了,外面被杀手围住了。”

    第 108 章

    白开霁和陆阳听说有刺客, 武人的警觉性让他们立刻起身,抽刀防备。

    郑成梁惊讶问沈惟慕:“你如何知晓?”

    “当啷”一声,沈惟慕用刚吃光的盘子挡下了一支暗箭。

    这支暗箭刚好射向郑成梁后脑的方向, 如果不是沈惟慕及时阻挡, 郑成梁的下场可想而知。

    陆阳和白开霁察觉到人埋伏在房顶, 立即飞身过去与刺客搏斗。

    宋祁韫想趁此时机护着沈玉章与郑成梁躲进屋内,却接连有三支暗箭朝他射来。

    刚才围桌而坐的时候, 宋祁韫就坐在郑成梁的对面,可见刺客主要针对的目标其实是他。

    宋祁韫反应极快地拉开了与沈玉章和郑成梁的距离。尉迟枫马上代替宋祁韫将两位大人护送进了屋。

    沈惟慕用羊排骨为宋祁韫挡下了所有的暗箭,转手丢出的两双筷子,分别正中刺客的眉心、脖颈、胸口和下腹。

    蛰伏在房顶的刺客如落叶一般, 从房顶滚落在地上。

    白开霁和陆阳分别与两名刺客缠斗,见状都被激起好胜心,使出绝招对付刺客。

    刺客们都被击中要害倒下后, 白开霁立即去确认伤情,想找个留口气的,没想到全都气绝身亡了。

    白开霁后悔地拍了下脑门, “忘了留活口了!”这该死的好胜心!

    但不得不说, 沈惟慕方才丢筷子那一招, 简直绝杀啊,完全杀到他心里去了。

    “好气派,好潇洒,般般入画!”

    白开霁胡乱用词形容一番后, 激动问沈惟慕刚才那招是否来自于龙腾九天。

    沈惟慕打完人后,就端起桌上的白瓷碗, 吃起了桂花圆子,软弹细糯的糯米皮儿, 一咬就破,有着浓郁桂花香的红豆沙馅流淌出来,在唇齿间蔓延,好吃到让人连连点头。

    白开霁以为沈惟慕的点头是在应他的话,便竖起大拇指,连番夸赞龙腾九天招式绝妙。他今日有幸见识到,死而无憾了。

    陆阳尴尬地凑到白开霁身边小声问:“你看清他出招了?”他不敢大声说他没看清,怕丢人。

    白开霁笑哈哈地小声回他:“我也没看清。”

    “那你说绝妙?”

    “这你就不懂了,正因为看不清才叫绝妙。”

    陆阳愣了愣,细想白开霁这话十分在理,难得这厮比他聪明一回。

    刺客共有八名,全部被灭。

    “晴天白日敢来宋府刺杀,必是死士,即便留了活口恐怕也审不出什么来。”

    宋祁韫挨个检查每一具尸体找寻线索,尉迟枫随后加入。

    郑成梁跟在沈玉章后面出屋,一脸后怕地松了口气,好一番称赞刚才及时出手救他的沈惟慕。

    “真没想到,你竟是刀祖方擎天的传人。”

    郑成梁先叹沈惟慕深藏不露,后赞沈惟慕后生可畏,然后骂沈玉章真会走狗屎运,竟生出这么好的儿子被方擎天相中。

    沈玉章骄傲地扬着下巴,很是得意地微笑,头一次对郑成梁的“骂”不作反应。

    “来看!”宋祁韫脸色严肃地招呼众人。

    在众人围过来的时候,他扒开了一名刺客的衣衫,露出其左臂,一颗虎头刺青呈现出来。

    尉迟枫见状,也扒开他身边的刺客衣裳,同样也是左肩有虎头刺青。剩下的六名一一查验,皆如此。

    “这——”

    郑成梁脸色大变,眼神略带惊惶地看向沈玉章。

    他们都知道这虎头刺青代表着什么,距离皇城最近的驻军虎啸军的精锐。虎啸军受皇帝直接管辖,说是皇帝亲兵也不为过。

    沈玉章微微眯起眼,嘴角带着笑意,“郑老头,你这回可摊上大事儿了。”

    “什么意思?今天这事儿你也有份儿。”

    沈玉章耸了耸肩,“我只是乱入,烦劳诸位当做我没来。反正刺客都被灭口了,你们不说,没人知道。”

    “沈狐狸你要不要点脸了!走,跟我一起进宫说明白!”郑成梁可不打算放过沈玉章,拉着他就走。

    宋祁韫低声嘱咐了尉迟枫两句,也跟着他们二人一起走了。

    沈惟慕见大家都没心情吃餐后甜汤了,就把剩下的六碗桂花圆子都吃掉了。

    当他放下碗时,所有刺客的尸体都被搬运走了,家仆开始清扫现场残留的血迹。

    白开霁不解:“八名刺客来自虎啸军怎么了?怎么把郑公吓成那样?”

    陆阳当即竖起两根手指,给白开霁细细分析。

    “有两种可能:第一种,虎啸军受皇命,在私下里干这种事儿,你说吓不吓人?被刺杀的目标也就是咱们老大,接下来该如何自处?

    第二种,皇帝亲军并非受皇命,却干了这种下三滥的勾当,刺杀朝廷命官,你觉得这背后的阴谋有多大?

    便如沈府尹所言,不管是哪一种可能,都是摊上大事儿了,大麻烦!

    当然肯定是后一种可能性最大,咱们老大挺受皇帝器重的,不至于让皇帝看不惯还除不掉,只能走暗路子诛杀。”

    白开霁恍然大悟地点头,唏嘘这事儿还真麻烦。

    “不麻烦,这些刺客不是虎啸军。”沈惟慕坐在堆满空盘子的桌后,托着下巴懒洋洋地说道。

    白开霁点头:“对啊,刺青有可能是假的,故意诬陷!”

    “是真的,虎啸军的虎头刺青是宫廷御用的青色染料,色艳而经久不退,别处学不来。”

    尉迟枫曾给虎啸军身亡的将士验尸过,知悉虎头刺青的特点。

    沉默了片刻后,尉迟枫突然反应过来了,向沈惟慕求证。

    “我验尸时发现这些刺客的年纪都在三十上下,不像是虎啸军在编人员。难道说他们是八年前失踪的虎啸军精锐?”

    沈惟慕点头,掏出一张八卦楼的消息,“我早上刚得的消息,杭州新开了一家麒麟镖局,生意极好,镖局从上到下的人个个右臂带虎头刺青。”

    尉迟枫拿来字条瞧,感慨这信息很重要,“为何不早说?”

    “早不知虎头刺青的意思,刚想起这消息后才反应过来。”

    实则是宋祁韫走的时候,沈惟慕正在咽桂花圆子,他一直没倒开嘴说。

    “二三,大理寺幸亏有你。”

    多了这条消息,会很快确定调查方向,让大家少走很多弯路。尉迟枫马上派人将这条消息递到宫里去。

    “可为什么这些刺客会盯上我们?不对,是盯上老大!”

    “必然是他近来做的事威胁到一些人的利益了,对方欲杀他解决麻烦。”

    沈惟慕当然知道原因,方才吃饭的时候,蛰伏在房顶的刺客们的八卦信息都呈现在他眼前。

    但他不好直说,只能引导他们往正确的方向去查。

    宋祁韫从奉圣州回来后,做的每一件事尉迟枫都知情。

    尉迟枫认真回忆一番,其他事都不至于让人冒险杀人,只除了一件。

    “前两日,宋少卿上奏陛下提议禁民间采矿,尤其是金银宝石,尚有部分州郡设特例可私采,应当全面禁止。”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金银矿藏的开采牵涉到巨大的利益,有人因此而杀人也不奇怪。

    只是刺杀的刺客竟然是曾经失踪的虎啸军精锐,就叫人不得不深思了。

    此事的背后到底与谁有勾连?

    另外,这些刺客们选在晴天白日来刺杀,幕后主使到底是真想杀人,还是为了故意引人注意,实则另有目的?

    一个时辰后,宋祁韫归来。

    “我们先从这些失踪的虎啸军精锐查起,顺藤摸瓜,真相自然就能水落石出。”

    宋祁韫请大家收拾行囊,尽快出发。

    他们原计划就要下江南,剿灭清月教江南分堂。如今出了刺杀一事,皇命下达,反而更方便他们行事了。

    此前宋祁韫准备的面圣说辞都没用上,也无需沈玉章和郑成梁帮忙游说了。帝王因虎啸军刺客之事震怒,十分干脆地下了决断,支持宋祁韫的计划,给了他便宜行事之权。

    此行沈惟慕不仅带了康安云,还有赵不行和田盛。

    麒麟镖局的消息,便是赵不行在执掌八卦楼后,完全靠自己搜罗到的消息。

    此外,赵不行还搜罗到一条重要消息,张贵妃之兄张耀峰在江南地界有两处私矿,具体是什么矿无人得知。

    宋祁韫认为能及时得知他参本内容的人,一定在朝中身居要职。而张国舅这两处私矿与麒麟镖局同在江南区域,有极大的可能有关联。

    既然赵不行如此得用,沈惟慕便带上了他。

    至于田盛,他耳朵敏锐,异于常人,到了江南有诸多用人之处,必有大用处。

    这一路大家风餐露宿,走得匆忙,但碍于沈惟慕的缘故,吃得却不差。要么吃路过之地的特色美食;要么是打野味儿,由宋祁韫亲自烹饪,那味道自然是天下独一份儿的美味。

    数日后,一行人终于骑快马抵达杭州。

    齐天澜在杭州城门外等候了两日,见到宋祁韫等人十分高兴,远远地挥手与他们打招呼。

    双方汇合后,一起进城。

    白开霁高兴地对沈惟慕道:“这江南可是我白家的地盘,想吃想玩都可以找我,保证让你尽兴。”

    “上次说要给人家办流水席,如今机会来了,办吗?”陆阳半开玩笑地问白开霁。

    “办!我向来说话算话。”白开霁让沈惟慕随便选日子。

    “不可张扬,我们还要调查。”宋祁韫嘱咐众人都要低调。

    沈惟慕让白开霁把三天的流水席都算在他一人身上,只供他一人吃就够了。

    “成啊。”

    陆阳扒拉手指:“我算算啊,你们白家办流水席,来吃的宾客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三天就是两万四千顿。二三,他的饭能供你吃到下半辈子。”

    “说人家呢,别忘了你也欠沈兄弟的饭。”尉迟枫笑道。

    “对,可不能少了你的。”白开霁勾住陆阳的肩膀,让他跟自己先去会宾楼点菜去。

    陆阳按住自己的钱袋,一边被白开霁拽着走,一边幽怨地望向尉迟枫,眼神中充满了控诉。

    会宾楼,天字一号雅间内,桌上已经摆满了白开霁提前点好菜。

    沈惟慕突然想喝酸梅饮,下楼找店小二的时候,大堂里来的外地客人正在询问店小二特色菜有哪些。

    沈惟慕侧耳一听,这最大的一道特色菜他们桌上竟没有。这白开霁点菜未免太粗心了些,沈惟慕让店小二也跟他们桌上上两盘。

    “好咧,马上给客官上!”

    既然是排在最首位的特色菜,势必很好吃,只两盘怎么够。

    沈惟慕上了两步楼梯后,马上改口:“上十盘。”

    “客官大气!十盘!”店小二乐得合不拢嘴。

    沈惟慕回房坐定不久,陆续来了五名店小二,一人手里端了两盘西湖醋鱼摆上桌。

    白开霁惊得一跳,瞪圆眼指着十盘鱼,“谁叫你们上的?我们没点这个!”

    “我点的。”

    沈惟慕淡定地拿起筷子,淡定地夹了一块鱼,送进嘴里——

    别瞧他动作看似淡定,实则速度极快,足见他想品尝美食的迫切心情。

    “欸——”

    白开霁来不及出声阻拦,便见沈惟慕把刚吃进嘴里的鱼给吐了!

    第 109 章

    沈惟慕这一举动反而激起其他人的好奇心, 大家都纷纷跟着品尝。

    有的反应跟沈惟慕一样,直接吐了;有的勉强咽下去后,赶紧喝了口茶;还有的尝一口后, 不确定, 又再尝了两口。

    齐天澜就是那个尝了三口的人, 他早闻西湖醋鱼的大名,总觉得有如此盛名的菜必有其特色, 是他不会品味,故而再三尝试,最终败北。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一顿饭下来倒是吃得十分愉悦。

    白开霁的二叔就在杭州, 白开霁的本意想带着大家去他二叔家住,却被宋祁韫拒绝了。

    “此行力求低调,不惹人耳目, 白家在杭州声望极高,我们这些人若出入那里很容易引人注意。”

    齐天澜觉得在理,“那就住客栈。”

    “客栈内南来北往的人太多, 若有外敌蛰伏, 不便于察觉和防备, 安全差些。”尉迟枫觉得住客栈不算是好选择。

    宋祁韫点头,“最好找一间位置不惹眼且出行便捷的宅子安置。”

    白开霁马上应下,两柱香的功夫就安排妥当,带大家去了长明巷尾一座三进院的宅子安置。

    这宅子位置僻静, 交通方便,最重要的是整条长明巷都是他们白家暗中置办的产业, 巷子里的其他住户都知根知底,不会多事, 也不会惹事。

    众人对宅子很满意,大家稍微休息整顿后,便去探查麒麟镖局的消息。

    晚间,众人聚首,交流各自打探的消息。

    白开霁:“麒麟镖局有四门,大门,侧门,角门和后门。所有的门一直紧闭,只有运货的时候侧门会开,暂时没见有什么外人跟镖局走动。”

    陆阳:“镖局内守卫森严,三步一岗,每隔一炷香便有队伍巡逻。房顶和墙头都撒有铁蒺藜,不便于蛰伏。我这是好不容易在附近找到一棵高树,才勉强观察到镖局内的情况。”

    “我努力尝试了跟镖局外出采买的人搭话,失败了。”齐天澜十分抱歉道。

    “跟你没关系,这些人如果真是以前虎啸军的精锐,那他们的服从性肯定很强。”

    宋祁韫敛眸静思片刻后,问白开霁可知麒麟镖局的马棚在哪儿。

    白开霁马上绘出麒麟镖局的房屋布局,指着侧门表示,马棚就在侧门内,再往面走便是库房。

    “既然无法侧面打探,那我们便正面碰一碰。”

    次日,众人易容出门,目标麒麟镖局。

    沈惟慕的容貌太惹眼,很容易让人记住和分辨,所以出这任务他注定要扮丑,把皮肤涂黑。

    在去往麒麟镖局的路上,白开霁频频看向沈惟慕。

    “我咋瞅着二三黑黢黢的也挺好看呢。”

    “废话,还用你说。”抱着刀的陆阳感慨道,“他脸上就算抹了屎也好看。”

    啪一下,陆阳的脑门突然挨了一记打。陆阳下意识去抓打在的他脑门上的东西,是半块核桃皮。

    出门的时候,沈惟慕就捧着一包杭州特产小吃椒盐山核桃。

    这一路上,他虽假扮马夫,却不干马夫的活儿。陆阳乐呵呵地替他赶车,他就坐在旁边专心地剥着核桃吃。

    核桃小小的圆圆的,剥起来有些麻烦,但味道真不错,吃它跟嗑瓜子的感觉一样,会越吃越上瘾。

    白开霁见陆阳吃瘪,立刻趁机嘲笑他:“他都不舍得用带仁儿的核桃揍你,你就说你的嘴有多贱吧!”

    陆阳揉着脑袋讪笑,可不敢再嘴欠了。以前沈惟慕不会武,他都欺负不得,更何况现在人家是高手了。

    到了麒麟镖局,宋祁韫坐在马车内未动,扮成向导模样的白开霁,率先跑去与麒麟镖局的人交涉。

    沈惟慕早已经把没吃完的核桃收起,揣进了怀里。

    白开霁按照宋祁韫教他的说辞与镖局的人沟通果然十分有效,传话的人走了没多久,麒麟镖局紧闭的大门就打开了。

    镖头陈聪带领几名属下走了出来,笑着对马车方向拱手。

    “听闻有贵客驾临,麒麟镖局总镖头陈聪特来相迎。”

    寂静了一瞬后,沈惟慕才想起来。

    他跳下马车,放了马凳,然后挑开帘子,请宋祁韫出来。

    陈聪一直望着马车方向,见一位年纪在三十岁左右蓄着八字胡的富商从车上走了下来。这人身材高大,肚子有些圆润,很有气场,一双眼透着沉稳精明,瞧着像是个人物。

    陈聪不敢怠慢,忙笑着请贵客入内。

    宋祁韫抚了下自己凸起的腹部,看一眼沈惟慕后,大步流星地走进了镖局。护卫陆阳和齐天澜等人紧跟其后。

    沈惟慕便坐回马车上,此时的看起来很无害,安分,好似就是一名安静等着主人回来的普通车夫。

    噗——

    马尾巴一撅,拉了一摊热乎乎的屎。

    沈惟慕看一眼镖局门口守门的俩名护卫,俩人也在面无表情地看他。

    沈惟慕立刻驱车挪了地方,总不至于要他闻着一堆马粪原地等待吧。

    噗——

    马尾巴一撅,拉下第二摊热乎乎的屎。

    沈惟慕继续驱车挪地方。

    噗——

    马尾巴一撅,拉下第三摊热乎乎的屎。

    俩守门的护卫忍不住了,再这么下去,他们镖局门口要被马屎蛋子包围了。

    “兄弟你这马怎么这么能拉?”

    “不晓得,水土不服吧。”沈惟慕认真琢磨道,“又或许是你们杭州的草太好吃,他昨晚一口气吃多了。”

    “烦劳兄弟能不能将马车挪远一点?这样子实在影响我们镖局的门面。”

    “我家主人脾气可不好,一生气就扣我月钱。挪远了,我若不能及时接到我家主人,你们负责?”沈惟慕伸手就问他们要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兄弟你开玩笑呢,我一年都挣不上二十两,你一个车夫——”

    “不是吧,你们一年都挣不上二十两?”沈惟慕惊讶问。

    “不是吧,你真挣这么多?那还真是富贵。”其中一名护卫艳羡道。

    “他一下马车,我瞅着他就贼有钱!就他手上戴的那块宝石戒指,少说也得上万两。”另一名护卫跟着惊叹。

    “我家主人初来杭州不久,正要雇佣几名护卫保护他的安全。你们若也想挣钱,不如我把你们介绍给我家主人认识如何?事成的话你们每人给我五两银子的介绍钱就行。”

    “你这厮倒是会挣钱!”两名护卫听说有钱赚,眼中都有意动。

    一个月二十两,那一年就是二百四十两,于他们而言可以说是能改变人生的巨款了。

    奈何……

    俩护卫最终都摇了头,表示他们只效忠于镖局。

    噗——

    马又拉了!

    俩护卫立即表示这样可不行,“这样,我带你去我们镖局的马棚,等你家主人出来了,便立刻通知你,你再驱车过来接。”

    “也行。”

    沈惟慕驾着马车进了侧门,就停在马棚旁。

    马棚附近来来往往有不少人在搬货,也有人警惕性比较高,注意到沈惟慕。

    沈惟慕闭着眼,半躺在马车上歇息。

    大家瞧他就是个趁主人不在偷偷小憩的小厮,便不以为然了,继续忙活他们手里活儿。

    “稳着点,把箱子都给我检查好了。”

    “马怎么样?”

    “个个健硕,体力好,耐性好,另外还准备了二十匹备用的,放心吧。”

    ……

    两柱香后,有小厮来喊沈惟慕,沈惟慕才驾着马车慢悠悠地返回正门。

    宋祁韫等人在门口等了片刻,才上了马车。

    “跑哪儿去了?扣月钱!”

    俩守门护卫见状,都不禁同情起沈惟慕。唉,这兄弟终究是还是没逃过被扣月钱的下场!

    待车驶离麒麟镖局后,宋祁韫便问一直留在车厢内的田盛,都听到一些什么消息。

    田盛耳朵敏锐,十丈之内的对话声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田盛:“我听那帮人说,他们将运送这批货很重要,几乎要出动镖局里所有的人。货物的分量好像还不轻,不仅要健壮的好马,还另外准备了二十匹马备用,就怕运送的路上出差池。”

    停顿片刻后,田盛看一眼沈惟慕,试探说道:“从镖局侧门出来后,公子驾车贴着镖局的墙走,我依稀还听到几句话,但不是特别清楚。”

    “没关系,尽可以将你听到的说出来。”

    宋祁韫这次造访麒麟镖局冒了几分险,他猜到麒麟镖局应该不会接待一般客人,所以他假装是张国舅介绍来的客人。

    张国舅常与一些富商结交,这对外不是什么秘密,所以他这般伪装,暂时不会露出破绽。但如果麒麟镖局去信跟张国舅求证,必然会露馅。五天内,他们要尽快将麒麟镖局的事情查清楚。

    宋祁韫根据虎头刺青的线索大胆假设,将张国舅与金银矿的开采和清月教关联在了一起。

    如果麒麟镖局与张国舅真有勾连,那势必会卖张国舅一个面子来接见他,结果果然如此,但猜测始终是猜测,宋祁韫需要一些线索来进一步佐证。

    田盛:“我听他们说什么张国舅……萧楠……还有尽快将金子送到的话。”

    “萧楠?正是清月教江南分堂的堂主。”白开霁道。

    宋祁韫点了点头,那他可以放心地再做一个假设了。清月教发展壮大的金钱来源,便来自于张国舅。

    对清月教“抽薪止沸”的“薪”,想必就是张国舅在江南的矿山了。

    第 110 章

    人家贪官都是尽可能地往自己兜里敛财, 张国舅却不同,拿自己的矿山去供养魔教。

    既不为钱,自然是为人了, 他招募这么多魔教人马, 所图为何?

    若说他为夺嫡准备, 未免太早了些。皇帝尚且年轻,张贵妃也并无子嗣。

    若说他图谋权势, 张国舅资质平庸,实在难当大任,平日在朝为官也不见他表露过什么野心。难不成他在装蠢,故意藏拙?

    “接下来我们干什么?”齐天澜问。

    “吃饭。”沈惟慕被街边的桂花藕粉吸引, 表示想去吃。

    宋祁韫让陆阳和齐天澜陪着沈惟慕,他和白开霁先行回去做安排。

    “估计正午的时候会有行动,你们早吃早回。”

    陆阳应承后, 去隔壁摊位买了酥油饼,再看酥油饼的隔壁还有酱鸭,也要了一份。

    齐天澜不像陆阳他们跟在宋祁韫身边久了, 了解他的办事风格, 对很多事还很好奇。

    他追着问陆阳:“为何是正午?”

    “初夏天热, 正午的太阳大得很,若换你的话平常会在这时候做什么?”

    “吃午饭,再睡个午觉。”

    齐天澜明白了,杭州晚间会关城门, 如果要出城,白日里最容不容易引人注意的时段便是在午后了, 因为夏日午后大家最容易打盹儿睡觉。

    沈惟慕从对街摊位那里买了二十屉鲜肉小笼包和虾肉小笼包。包子皮薄弹韧,馅料汁多鲜美, 一屉才六个,沈惟慕发现自己就能吃二十屉,所以又跑了一趟,再买二十屉给齐天澜和陆阳吃。

    因为桌子不够大,特意加了钱给摊位老板,又拼了一张桌子过来,用来摆放食物。

    “哎呦,沈兄弟买多了,这哪儿能吃得了。”若只有这些屉包子倒没什么,还有藕粉、酥油饼和酱鸭呢。

    “能吃完。”陆阳跟抢食一样,飞快地往自己嘴里塞吃食,用眼神示意齐天澜也赶紧吃。

    齐天澜愣了愣,有些莫名地拿起筷子,按照平常吃饭的速度用饭。他走神儿想了会儿千机岛的事情,吃完了两个小笼包后,想夹第三个的时候,什么都没夹到。

    齐天澜低头一看,自己眼前的那屉包子已经空了,再看桌上其它笼屉,全都空了!

    他立即看向陆阳和沈惟慕。沈惟慕正静静地用帕子擦嘴。陆阳早就吃完了,正在大口喝茶,仿佛他刚才吃得太快,噎到了。

    陆阳对上齐天澜的眼神后,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没吃饱吧?没事儿,再买点东西路上吃。”

    此话引来附近摊贩的侧目,频频朝他身上瞅了好几眼,仿佛在说:“这仨男人是什么怪物?明明刚才买了那么多吃食,居然还没吃饱!”

    齐天澜被大家看得有点窘迫,微微红了脸。

    沈惟慕像没事儿人一样,跑去不远处的摊位买了三个烤红薯。

    “刚才那些包子都他吃的?”

    陆阳点头,表示他就吃到六屉。

    齐天澜倍感震惊。

    前两次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因为人多,他注意力都在跟宋祁韫等人说话上,没太注意沈惟慕的食量。

    他倒是知道沈惟慕爱吃,只以为他胃口比一般人好一些而已,没想到是好“几倍”。

    “小兄弟,我这有炸龙井虾仁要不要尝一尝?”红衣女子对沈惟慕摆了摆手,示意他来看看她新出锅的虾仁。

    沈惟慕当然被吸引来了,点头表示要来一份。

    “不过我这龙井虾仁可贵,用的是最上等的西湖龙井,一般人可买不起。”红衣女子对沈惟慕比了三根手指,告诉她一份炸龙井虾仁要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啊?”陆阳被这价格惊到了,京城最好的酒楼菜价都不敢叫。

    红衣女子掐腰:“我这炸虾一直都是三十两,童叟无欺,不信你问问周围的人。”

    周围的摊贩连忙畏怕地点了点头,看起来都不太敢惹红衣女子。

    陆阳重新打量这女子一番,二十多岁的模样,大眼睛,鹅蛋脸,打扮得干净利落,看来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听说对方特意给他便宜了一半,沈惟慕给红衣女子递出了一张百两银票。

    “来三份。”

    对方既然如此有诚意,他也不好只买一份儿。

    “小兄弟,有诚意!”红衣女子笑了,接下银票后,就再为沈惟慕炸了两份。

    鲜嫩的河虾经由龙井茶和盐腌制后,连着茶叶一起裹上面糊下锅油炸。味道清新鲜脆,带有茶香,确实不错。

    沈惟慕又要了三份,打算给宋祁韫等人带回去。

    “小兄弟,有眼光!”红衣女子接下第二张银票后,马上欢欢喜喜地继续炸虾仁。

    周围的摊贩见到这一幕都惊掉了下巴,谁能想到在这群以几文钱一份吃食的集市上,真有人愿意花三十两买一份儿炸虾仁。

    这位红衣女摊主只偶尔才会来集市摆摊,每次都要价三十两一份炸虾。

    小半年时间过去了,从没见过有人来她这里买东西,可她依旧坚持不懈地这样卖货。没想到今天真来一位冤大头,出手就是二百两银子。

    红衣女子将炸虾用荷叶包好后,笑着交到沈惟慕手上。

    “我瞧小兄弟不是杭州本地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都可以跟我说,我肯定帮你解决。”

    陆阳不屑:“你一个摆摊的口气倒不小。”

    白家在江南是望族,白开霁自小在这地方混得如鱼得水,都不敢夸海口说这样的话。

    “我就是行,不信就让小兄弟试试啊。”红衣女子掐着腰,跟陆阳杠道。

    “小娘子别跟他一般见识,我这兄弟说话向来不过脑子。”

    沈惟慕夸赞一句虾仁好吃,就拉着陆阳走了。

    “什么人呐,明晃晃讹人!”陆阳不解问沈惟慕,“你怎么就任由她骗你的钱?”

    “她叫萧楠。”

    “叫萧楠怎么了?叫萧楠也不能——”陆阳突然愣住,睁大眼睛,向沈惟慕求证,“我记得清月教江南分堂堂主也叫萧楠,她不会刚好就是吧?不会这么巧吧?”

    “不巧。”

    沈惟慕前不久刚从赵不行手里拿到清月教各分堂重要人员信息,萧楠就在其中。

    年二十八,喜穿红衣,平日喜好伪装摊贩,在市井之中售卖她自创的吃食。

    特点鲜明,故而找她不难。

    直到回到长明巷的宅子,陆阳还有几分恍惚,他居然就这么见到了清月教江南分堂的堂主。

    “哎呀,我当时就不该走,跟着她。”陆阳后悔地拍大腿,就要折返回去。

    宋祁韫等人也惊讶,沈惟慕真是他们的福星,居然又给他们提供了这么重要的线索。

    “兄弟,你这八卦楼势必会崛起为武林第一消息楼了。”齐天澜不吝称赞。

    宋祁韫拦住要走的陆阳,“这些分堂堂主的功夫都不低,既然她常去市井摆摊,想找她很容易,现在贸然跟踪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沈惟慕坐在桌旁,打开荷叶包,请大家品尝炸龙井虾仁。

    “唔,味道不错!真想不到,有一天我居然能吃魔教堂主做的菜。”白开霁砸吧嘴感慨。

    半个时辰后,监视麒麟镖局的康安云派人来给宋祁韫传信,镖局开始运货了。

    宋祁韫等人立刻重新做了一番乔装打扮。镖局运货的队伍从南城门走,他们便从东城门离开,推算好他们运货的路线后,骑快马绕路赶超他们。

    选好了适合劫道的路段,设置完陷阱后,宋祁韫等人便蛰伏在路两边。

    待镖局运货的队伍抵达,宋祁韫一声令下,陷阱触发,无数银针自道路两侧射向人群。银针射出的位置比较低,只会打中腿部位置。中针的人,立即便感觉到腿部麻痹,无法自如行动。

    队伍受袭,镖局众人混乱分神之际,纷纷扬扬的药粉自头顶的树上扬下,许多人在不注意的情况下将药粉吸了进去。如此又栽倒了一大片人。

    药粉中还混有刺激人眼的辣粉,只要在粉尘扬下的时候睁着眼睛,就会被辣到泪眼模糊,视物不清。

    麒麟镖局押运的人虽多,足有二百数,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已经折损大半,战力明显不足。

    白开霁和陆阳等人趁乱收拾了剩下的人,轻而易举地完成了“全员控制”。

    宋祁韫推开木箱,扒开铺在表面的稻草,发现里面装的都是瓷器。瓷器里面空空如也,不见半点金子的影子。

    陆阳和白开霁随即打开其它木箱,发现也是一样。

    白开霁皱眉,小声问宋祁韫:“难道我们被耍了?”

    “你们是什么人?”陈聪惊惶地望着这群劫道蒙面人。

    “哈哈哈哈!”

    陆阳粗犷大笑后,一脚踹倒了陈聪,转头冲着宋祁韫所在的方向喊。

    “老大,快瞧瞧这蠢货,连马贼都没见识过,还押镖呢!”

    “各位、各位大侠饶命啊!我们镖局只做些小本生意,帮雇主运送一批瓷器给波斯人。这瓷器其实不值什么钱,但到波斯人手里就不一样了。

    不然这样,我这就派人回镖局取一千两银票给诸位,只求诸位大侠饶小的们一命,让小的们顺利把货送到,保住镖局运货的好名声。”

    陈聪真诚拱手,再三磕头,诚挚恳求宋祁韫等人饶过他们。

    镖局其他人随后也跟着陈聪一起惶恐地磕头求饶,有的人甚至哭出声来。

    陆阳瞧他们这样不禁有些心酸,真觉得他们有点可怜了。

    当年虎啸军精锐失踪,必然不是他们自愿。如今他们以这种方式现身,很可能是被逼无奈,受制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