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天,林木木顶着两个仿如熊猫的黑眼圈起来,继续孤身来到了演武场,熟悉着自己的异能。
这个白光异能说起来有些奇怪。似乎并不具备很强的主动攻击性。在和楚梦打羽毛球练习的时候,总是要对方先发动攻击,只有在自己或是遭受危险的时候,才能引起较强烈的反应。
大概确实如同楚梦所说的,这不是一个以主动进攻为主的异能。更多的是用于自卫与反击。这也使得他在训练场上一个人独自练习意义不大。
捂着额头,他心里想着难道真的要去找田野那个战争狂去练习吗?马上他便摇着自己的脑袋,将这个危险的想法驱逐出自己的脑海。要是真到了需要请田野那个战争狂来帮忙训练的情况,那个时候其实还不如原地等死算了。
想到了楚梦,和“死”,他的心里又再度感到有些黯然。在这个怎么折腾都不会死的世界里,楚梦就这么突然地被消灭了。她美丽的面庞,如花的笑颜,还有如同春风化雨的言行举止,仿佛还像是陪伴在自己身边。可是,她就这么突然地被消灭了。
不,不能这么消沉下去,否则,下一个被消灭的可能就是自己!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庞,努力使自己打起精神来。接着将关注点继续放在了自己的白光异能上。这白光异能似乎除了反击之外,还带着某种奇异的功能,可以使鲜花盛开,也可以使自己的弹跳力或者说是反馈力变得惊人。
他将这种奇异的能力称作“恩返”,似乎需要感受到对方为自己提供的善意,就可以向对方提供某一些特殊的支持,正如那朵花使自己感受到美与生命力的时候,他的白光可以进行反馈,使那朵鲜花盛开的更加娇艳。而那天惊人的弹跳力导致他冲向了天花板,似乎是这个能力的另外一种特殊运用。
其它的情报,似乎不经过实战,靠一个人空想没有任何线索,他索性放弃思考,静待晚上的魔王领域入侵战斗的召唤。
他一个人呆呆地站在演武场前,再度觉得有些无聊。忽然想起昨日在城镇中闲逛时,当时自己所想的——这个城镇里认识的人太少了,如果在异界里自己遭遇了不测,可能一个记得自己的人都没有,忽然觉得有些难过。突然想起昨天遇见的那个名叫龙猫猫的矮个元气少女,据她所说,似乎左宁的乐队“红色彗星”在异世界有着非同一般的人气。
像左宁她们这样在原住民和穿越者之间,都深受着许多人喜爱的家伙,大概没有自己那样被消灭后,再不被人想起的苦恼吧?
话说,虽然和左宁已经打过了许多次照面,甚至多次被她救下,自己似乎对她却近乎一无所知,连她的乐队名字,还有乐队成员也都是昨晚才第一次听说。受人恩惠,甚至连一声郑重的感谢也没有说出。如今对方痛失好友,自己再不前去慰问一下,似乎怎么都说不过去。
他拍了拍脑袋,决定买些慰问品,去到左宁的音乐练习室,问候一下对方。
提着一袋芋泥波波奶茶的林木木,还没到左宁的音乐练习室,便被她们那悠扬且不失力量的旋律吸引住了心神,那乐曲仿佛有种直击心神的强烈感染力,让人在听后久久不能忘怀。
她们的音乐似乎融合了多种元素,既有摇滚的激情,又有旋律的柔美,一时让林木木靠在门边上,不忍进场打乱她们的合奏。
他张目望去,左宁正在全神贯注地弹奏着吉他,左后方一个圆脸的穿着白色丝袜的栗色头发女孩正在奋力地弹奏着手中的贝斯,林木木仔细地回想着昨夜看过的海报,结合她手上的乐器分工,很快锁定了她的名字,冉绵绵。
而在左宁的右后方,一个穿着粉红丝袜的鹅蛋脸女孩正戴着耳机,专心致志地弹奏着身前像是电子琴的乐器,应当是键盘手谢吴迪。
而在最后方,被一堆锣鼓乐器埋起了身形的短发瓜子脸少女,此时正随着敲打着鼓面的节奏不断地甩头,应当就是鼓手白比菜。
随着林木木的张望,乐队的几个女生似乎被他所打扰,随着一声尖啸声,冉绵绵手中的贝斯一根琴弦应声而段。整个乐队停下了演奏。
冉绵绵转头看向乐队众人“抱歉,我马上把弦接起来。”
左宁看见了前来拜访的林木木,干脆地把挂在肩膀上的吉他取了下来“刚好,这几天训练辛苦你们了,我们先休息一会儿吧。”便向着在门外示意的林木木走了过来。
林木木将奶茶分发给了乐队众人,因为不太熟悉,所以除了象征性的问好,没有太多的话。
两人单独走到训练室门外的廊道中,依靠着栏杆,向外望去。
“那个。。。之前,感谢你救下了我那么多次。”林木木率先开口道。
“没什么的,只是恰好有能做到的,就去做了。”她似乎完全没有把在地下城里舍身忘死的情形放在心上。
“那个。。。楚梦。。。消失了。。。这一次的掩护,辛苦你了。”林木木小心地选择着措辞,害怕这样的话题会让对方感到冒犯,可是如果不提这个话题,却又担心对方将太多的悲伤闷在心里。
“嗯,楚梦消失了,所以我们必须更加用心地放在自己的音乐上了。”出乎林木木的意料,左宁并没有为楚梦的死讯表达太多的悲伤。
“那个。。。你不难过吗?”
“并肩作战的好友突然被消灭,当然难过。”左宁的眼神放在了遥远的天空上。“但是我们佯攻小组的成员,唯一能做到的,不是只有更加尽全力地绽放自己的生命,去完成她的心愿,发出最震撼这片异世界天空的声音,用最灿烂的美景,去回击这个操蛋的世界吗?”
听见她开口,似乎并不打算亲手为楚梦复仇,林木木张嘴欲言,却又马上沉默了下来。
她接着说道“我和楚梦不一样,没有那么强的沟通能力,也没有惑心那样能够凝聚人心的异能。只会笨拙地,笨拙地弹琴,用音乐诉说我所看见和听见的故事。”
接着是冗长的沉默。
“听说你没有记忆是吧?”左宁发问道。她仍旧是一副冰冷的样子。林木木却早已习惯她的面冷心热。
不知道怎么的,林木木很喜欢看着对方的眼睛,她的眼神坚毅,带着某些冷冷的,又暗含温暖和意志的意味。她眼神的方向总是如此的深沉而且遥远。
听到左宁发问关于自己的记忆状况,林木木回想起自己回忆过去时,那每每发生的头疼欲裂的状况。他摇了摇头,将视线投在了天空中,那缓缓飘流的云彩之上,缓缓地回答道“对啊,我什么也回忆不起来。”
他转头看向左宁,却见到对方缓缓闭起了眼睛,嘴角泛起一阵意味难明的微笑。“那你可真是太幸福了。”
林木木将视线转回地面。地面上的人们在他们的俯瞰视角下,变得像蚂蚁一样小。有的人在商店里购买着东西,有人在街头表演着,有的人在街上慢慢的行走,像是在做着城镇马拉松一样的运动。他忽然有一种恍然的错觉,那边和这边像是被什么东西分开了,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他听到左宁谈论起关于记忆的事情,忽然想起来上次觉醒超能力前,在那条黑暗的甬道中,邱梨诉说的她穿越之前的记忆。他难以想象那种悲痛。加上楚梦的死讯,阴郁的心情不断在他的胸口弥漫。
他有些谨慎地看向左宁,尽量挑选着词汇回答道“那个……你的记忆,是不是也是……有一些……”
左宁察觉到了他小心翼翼的态度,像是知道了什么。“是不是有听到过谁的回忆?”她的语气平淡如水,带着一些坦然。
“对,邱梨的。”
“邱梨的记忆吗?那真的是让人太痛心了。”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说道,“我的记忆还不至于那样。”
“不至于?”林木木的语气不自觉中抬高了一个音调。他转头看向了左宁,语气中有些探寻的味道。
“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所以才会努力想要做到些什么,包括楚梦。”左宁耸了耸肩,故作轻松的回答道,“我只是没能唱到自己喜欢的歌,仅此而已罢了。”
说着她好像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闭上了眼睛,拿起手中的矿泉水,对着嘴仰头喝了一大口。接着她抬高了矿泉水瓶,让那水流从自己的头顶掉落到自己身上。“这里的夏天还是有些燥热。”水流从她的头顶流了下来,在阳光的照射下,形成了白色的反着光的河流,顺着他的额头,流过了眼角,流过了面庞,流到了她的肩膀之上,将她柔顺的头发和衣襟打了个半湿。
她用力甩了甩头,飞溅的水滴滴落了一些在林木木的身上。“抱歉。”她这样说道。
另一些水滴落在地板上,将原本灰绿色的水泥地面染成黑色。
她的声音陷入了回忆之中。
大声的争吵,破碎的玻璃,刺耳的声音,以及整个城市都变得发黄的傍晚。
我躲在门的一侧,听见了爸爸和妈妈又在争吵。爸爸是个酒鬼,每天抱着酒瓶子,仿佛永远撒不开手。每到喝完酒之后,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他,就开始慢慢变得活跃起来,性格也开始变得暴躁。
这也往往代表着一天之中这个家庭争吵的开端。父亲和母亲,他们总是一天到晚差不多不停。我的记忆里面唯有这一点不断地重复,正常的细节就好像都是发生在昨天。
没有自己的房间,面对他们的争吵,或者就此打开门躲出去,似乎变成了我唯一的选择。
但是,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争吵的呢?似乎从记忆的一开始,我的家庭便是这样的模样。逃不出去,逃不出去。在那些刺耳的叫骂声中以及推搡之中,物品洒落了一地,盘子筷子掉落在地上,碎成了碎片。默默地躲到墙角里面捂住耳朵,似乎成了唯一的选择。
身体变成了一个茧,将我牢牢地困在了这个家里。飞不出去也逃不开。
没有,永远也没有一个安宁的地方。世界永远是门后的黑暗,以及从客厅外斜照进来的夕阳的昏黄色。
痛苦,麻木,寂静,无法逃离。从来没有一次感到自己像是真的活着一般。
靠着打零工,偷偷攒下了钱,买下第一副耳机。似乎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每当他们发生争吵,打开手机,把耳机插进耳孔里,将里面的音乐声放到最大,便成了我在这个无法逃离的家里的唯一选择。
就在那时,我终于遇到了一个叫做林肯公园的乐队。当听到他们的《numb》和《leavealltherest》,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他们就好像在唱着我的人生一样。那直击灵魂的歌唱,那诉说着感到愤怒与不公的反抗的歌词,以及那带着如此强烈的能量的歌声,像是来自海上的巨浪一般迅速将我拍打在岸上。
于是每当在感到脑子太疼,或者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我学会了大声地放起他们的音乐,用耳机把耳朵堵住,逃进摇滚乐的世界。我试着模仿他们的歌声,模仿他们对这个世界的回击的方式,用心聆听着他们的歌词,仿佛一切的沉闷、一切的尖锐刺耳的声音都在此消失了。
内心是怎样的一种安宁?感觉灰色的世界好像再次慢慢地绽放起了彩色的光泽。这些彩色的光泽像是河流一般慢慢地汇聚成白色的光芒照进我那已经混乱不堪的、黑色的心灵。
他们的那位主唱像是在为了我所呐喊,为了我所倾诉,为我所喊叫。
家的外面的世界一片祥和。正如我的父母一样,假装正常的人都在自欺欺人。将所有的愤怒与丑陋留在家里,在那些“外人”看不见的地方,显露无遗。只有那些遇到悲伤就大声哭泣的人才是真正的正义。只有永恒的孤独才是我们人类永恒的真实。
那些不合理、不公平、不甘心,都在吼叫中击碎破坏殆尽。让自己所有的渴望大声地歌唱出来。
和它的最初相遇是在一个雨天的垃圾场。雨在下着,仿佛要把一切事物都浸湿,使它们变得更加沉重。
放学之后,我照常一个人从学校慢慢地拖着脚步往家中走去。
那是一段上坡路。大雨打落在地上,雨水浸湿了鞋子。天空也是昏昏沉沉的,而携带雨水的风把我的双腿吹得生疼。
但我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南路口顶端垃圾桶旁的木吉他。它静静地竖立在那里,看得出来,遗弃它的主人似乎也仍旧有不舍之情,周边杂乱的垃圾都被清理到了一旁,为它留出了一片隔断雨水的屋檐地。吉他虽然没有被雨直接淋着,但被溅起的雨滴还是打湿了一半。
旁边是堆着的几把废弃的雨伞,可能是在来往的学生互相打闹之中把伞骨折断了。它们就那样安静地立在屋檐下,再旁边是垃圾分类的标识。虽然下着雨,天色昏沉,但是灰色的路面映衬着上半部分的天光,仍旧有些刺眼。
我看着它,内心不知怎的忽然涌起一阵渴望。虽然四周的环境灰暗,但是这把木吉他仿佛浑身散发着彩色的光晕,仿佛在向我呐喊着“快把我带走吧。”
我走到它的跟前,缓缓地蹲下身子,有些惊喜、有些恐惧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木吉他上的纹理,那上面的水渍被我缓缓擦干。
这把木吉他并不新,不然也不会惨遭如此遗弃。但是上面的琴弦仍旧完好。
我试着拨动琴弦,上面发出了被水浸湿的闷闷的声音,并不算悦耳,但在我看来,这已经是这个世界赠送给我的最宝贵的礼物了。
将木吉他带回家之后,我试着调音,所幸还能弹。后来,我自己摸索着开始唱歌。
在街头巷尾,在地铁站的路口,在地下甬道中。开始的时候有些羞怯,人来人往,只有很少的人会偶然驻足倾听。他们看着我的时候,我只能泄气地低下头,干脆闭上了眼睛。
后来我越来越享受这种感觉。在原本以为一无所有的我的人生之中,终于有了些什么。我歌唱着,歌唱着。终于慢慢地越来越愿意放开自己,如同真正的乐队主唱一般,大力地弹着吉他,蹦蹦跳跳的,大声唱出自己的心中所想。
围观的人也从一个两个三个,慢慢地越来越多。甚至也有了人专门为了寻找我,听我唱歌。
我的歌喉与吉他也随着年龄的成长,越来越得心应手。
直到有一天,模拟填写大学志愿的时候,我交了一张白卷。
老师找到我。
“你是认真的吗?以你的成绩想上哪所学校应该都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放学之后,他把我叫到空无一人的教室之中,找我谈话,苦口婆心地劝说我继续完成学业。
那一天黄昏的阳光斜射进教室里,他的面孔有些模糊不清。
我提着吉他端坐在他的桌对面,却早已下定了决心。“我已经不能再依靠我的父母了。我家里的环境,如果您有去做过家访,应该多少能够知道一些。”我抚摸着身边的吉他盒子,企图从他身上汲取一些温暖来抵御回忆起的宅家时光的那些空洞与恐惧。
说完这些话,我便提起吉他离开了学校。靠着打工赚钱,一边街头卖唱,一边去找不同的唱片公司试音。我决定在毕业的那一天,一定要离开那个充满痛苦回忆的地方,要去往拥有更多音乐的地方,去往能够容纳更多音乐的地方。然后,靠着音乐,努力活下去。
我曾经是这样默默打算着的。
直到那一片漆黑袭来的时候。
那是一个秋天的午后。我在打工的餐馆后厨插着盘子,却突然之间感觉到一股眩晕猛地袭来,四肢变得瘫软无力。
是因为太累了吗?我这样想着,扶在了洗碗池的水槽旁,双手双脚却怎么样都给不上力气。
砰的一声,盘子掉在了地上,发出了破碎的声响。所有人都停下了工作,转头看了过来。
我低头看一下地上碎裂的盘子,眼里的色彩正在一点一点丧失,视线也变得越来越模糊。我扶着脑袋,努力聚焦瞳孔,想让自己变得清醒,却证明这只是徒劳无功。
而那愈加昏沉的脑袋和身体却像要将我用力地向着地面拉去。
不,不行,这样弹不了吉他了。今天晚上的街头演唱要终止了吗?不行,不行,不能轻易在这里就中断了。
可是身体好重呀,眼皮快要睁不开了。休息一下吧,就一下。我如是想着,扶着洗手池的手渐渐地没了力气,整个人滑落在地上,眼前陷入了一片无止境的黑暗。
当我再度醒来,我发现我处在一片白色的环境中。白色的墙,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白色的被子。一群穿白衣服的人围绕着我,不断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语。我却只能一言不发。什么也回答不了。
等再度醒来的时候,我已经不能再说话了。头部撞击导致的失语症。原因是父母吵架时的误伤。
这样的误伤有多少次了呢?我好像已经不知道具体是哪一次了。
似乎印象最深的那一次,是抢夺爸爸手上的那个酒瓶,他一怒之下挥舞过来。
大概这就是我决心离开这个家的原因吧。然而,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这该死的命运,为什么要每一次给了我希望,又总是要把我送入到绝望之中呢?我憎恨着,憎恨着,却只能一言不发。
没有任何地方能容纳下我。
从一片灰暗到一片苍白,从争吵不断,到像是死一般的寂静,我原以为我的人生就这样结束了。
直到我来到了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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