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怎么睡得着的?
    贺新凉很纳闷,难道世间的事物,总脱离不了相似吗。

    眼前发生的事,从前就经常听说见过,怎么现在还能遇见。从前放学被不良学子堵在巷尾,差不多就是这样。

    念头闪过,贺新凉就有了答案。

    无论凡人,求道者,都是人。

    既然是人,就有私欲。欲望可以是执念,也可以是道心。

    但求道者不应被欲望摆布,心甘情愿被欲望控制的人,就会不择手段做出有利于欲望的事。

    梁怀人的私欲是什么,是维持自己在外门弟子中的威望和权力。

    所以一旦有脱离他掌控的人,就要进行打压。

    然而,贺新凉看见了陆卷耳,对方向自己打招呼。还看到了崔宜归和白行露。

    贺新凉笑了。

    看来,梁怀人并没有自以为的那么强大。

    看着贺新凉脸上的笑容,梁怀人脸色变得阴鸷。无论他怎么看来,对方都是在嘲讽。

    但梁怀人没有发作,给那个笑容来上一拳。

    而是转身看向那些人。陆卷耳入门只有一个月,可他身边的仆从修炼武道,从小打熬筋骨,倒是有些难缠。

    至于另外两人,崔宜归性子懦弱,更不值一提。

    值得让梁怀人注意的,只有白行露一人。

    “白师妹,今日怎么没去采集花露?”

    白行露脸色冷淡“昨日花露数量已足,葛师特准免了惩罚。”

    贺新凉这才知道,昨天别人都在听讲,唯独白行露在采集花露被他碰见,原来是惩罚。就是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才有这种惩罚。

    只是白行露绝对是乐在其中,不然也不会有那般明媚表情,不似面对梁怀人这般冷淡。

    “梁师兄找我有事?最近采花露采得顺手,觉得还有趣,不介意再多采些日子。”

    换而言之,我不介意再多来一次惩罚。

    白行露如此表态,梁怀人以及身边的狗腿子有些退缩。

    尤其是梁怀人,背上的淤青刚好,现在又隐隐作痛了。

    梁怀人没有说什么,而是转身看向贺新郎“不错啊,原来你还认识白师妹。师妹是天纵之才,估计不久就能被选中进入内门。你同她有交情,也是好事。”

    说完,梁怀人带着人向山上走去。

    贺新凉对着几人说道“谢谢。”

    陆卷耳主仆,崔宜归三人向贺新凉走去。白行露却没有停留,只是向贺新凉点了点头,算是承了他的谢意。

    “啧啧,这位师姐可真是古怪。”陆卷耳目光随白行露远去,却感觉有些猥琐。

    明明是小孩,却总能感觉老气横秋,老气里暗藏猥琐。

    “少爷,你不要跟老爷学坏了。”黑衣少年出声提醒。

    陆家老祖宗让他跟着陆卷耳,就是怕陆卷耳在九酝宗跟人学坏了。殊不知,在进入九酝宗之前,陆卷耳就跟自家老爷学坏了。

    “这位是?”

    贺新凉看向黑衣少年,想来昨天把陆卷耳惊走的声音,就是这人了。

    “他是重行,随我家姓陆。身份嘛,算是我的书童。”

    贺新凉点点头,对他道“初次见面,我叫贺新凉。”

    黑衣少年只是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贺新凉转向崔宜归“谢谢你。”

    这句话是单独说的,因为贺新凉知道,崔宜归能发出那么大的声音,已经付出很大勇气了。

    当然,也可能是有白行露在身旁的缘故。

    现在白行露走了,少女的声音又小了。

    “你没事吧?”

    “没事。”

    “梁师兄一向都是这样的,我帮不了你什么。”

    “我知道。”

    贺新凉笑了笑。

    正所谓帮忙是善意,但不是义务。

    “不如,你就答应了我。我帮你出钱搞定这件事。”

    贺新凉惊讶道“你有一个书童还不够吗?”

    “我是够够了。”陆卷耳指着黑衣少年“你不知道,这家伙很懒的。又不洗衣做饭,又不会铺床暖床。”

    “少爷,老爷说的,我只是个护卫。”

    “护卫就不能做这些事吗?”

    “不能,不会。”

    陆卷耳说不过他,看向贺新凉“我要再不找个人来照顾我,我怕是要累死。”

    贺新凉听了他的话,若有所思。

    “你是在思考要不要接受我的提议吗?”

    “不,我是在想。现在山道上除了我们,看不见别人,是不是葛师讲课要开始了。”

    陆卷耳看向四周,确实一个人没有。

    “糟糕,葛师最讨厌弟子听讲迟到了。”

    陆卷耳拍了拍陆重行,陆重行当然知道他的意思,蹲了下来,让陆卷耳爬到自己背上。陆重行双手圈住陆卷耳大腿,双腿猛然发力,向山顶跑去。

    “我们先走,你们跟上。”

    贺新凉惊讶看着两人远去,背着一个人还能有这样的速度,不可思议。

    随即贺新凉握抓住崔宜归的手腕,惹来一声小小的惊呼,但是没有挣脱。

    “我们也快跑吧。”

    贺新凉浅浅的微笑,落在少女清澈的眸中。

    崔宜归的脚步动了,越来越快。从她长大以来,从没有过这么快。风从耳边刮过,不再是轻轻柔柔的,而是呼呼的声音。但崔宜归并不讨厌,反而觉得很开心,很自由。

    正如那些被惊动的鸟儿,扇着翅膀,向天空飞去。

    ……

    贺新凉和崔宜归到达山顶时,两人都喘着粗气。

    所有人都到了,并且已经坐好了。地面上有蒲团,当然不是席地而坐。

    葛师的讲课正准备开始,看见踩线到达的两人,没有说什么,任由两人安静入座。

    两人最后到达,因此只有队伍最后两个座位。

    陆卷耳到的比他们稍早,也坐在他们旁边。

    “幸好你们在葛师开始讲课之前到了,不然肯定要被罚去采花露。”

    “采花露有什么不好吗?”

    几人向前方看去,背影转过头,是白行露。

    白行露明明先走,不知为何,还是坐在最后的几个位置。

    她将食指放在嘴边,几人知道她的意思,不再说话。再多说两句,葛师便要生气了。

    几人静下来后,果然,葛师缓缓开口。

    “昨日说剑,今日讲道。世人皆求道,皆在道中。尔等亦是如此。”

    “尔等在道中,却不识道。是以道心不明,不知道。”

    ……

    葛师讲道,不讲剑道,不讲术道,不讲禅道,仅仅讲一个“道”字。

    大道通天,但道是什么,很难说清楚。

    楼观山道祖曾有言“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又言“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

    是以后人皆称“大道”。

    大道无相,大道无名。但每个人对大道都有自己的理解。

    理解相似的人汇聚一处,便有了宗门。

    九酝宗的理解便是,道是路,是前行的路。无论是蜿蜒小道,羊肠曲径,还是阳光大道,通天大路,都是道。

    世人皆行走在道上,道中有迷雾,有艰险,有劫难,有不可思议之恐怖。

    要想在这条道上走下去,唯有坚定信念,这便是“道心”。

    凡人有欲望,求道者也有,儒道圣人也有言“从心所欲,不逾矩。”

    “道心发自欲望,却超脱欲望,故能作灯,不使大道如长夜。”

    这时,有弟子发问了“照您这么说,道心发自欲望,是什么欲望都可以吗?贪财,贪吃也可以成为道心吗?”

    葛师看了一眼那人,是皇朝神都陆家的小子。

    “我说过,道心发自欲望,也要超脱欲望。单纯被欲望所驱使,虽行走在道中,也不算求道,行尸走肉罢了。财帛也好,食色也好,都是外物。道心不应求于外,而应求于内。一切外物之欲,皆是污染道心之物。”

    “故道家坐定求清净,儒家读书悟仁义,医家济世显慈悲,都是避免道心蒙尘。”

    “尔等还有什么问题?”

    梁怀人出声道“弟子想问,道心可有高低贵贱?”

    葛师深深看了一眼他,缓缓道“道心只是提供前进之力,无高低贵贱之分。但人有善恶好坏,品行亦有。以恶行印证道心,则为邪道。以善行印证道心,则为正道。”

    “若为邪魔外道,九酝宗必杀!”

    葛蕈的声音很淡,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但落在众人耳中却很响。

    尤其是梁怀人,仿佛耳畔响起雷声。轰隆隆,震得他心神不安。

    梁怀人回忆自己做的那些事,似乎不算什么好事。可是从来没有师长过问,更别提惩罚。

    这么说来,师长们并不觉自己做的是坏事。既然不是坏事,他也自然也不是坏人。

    葛蕈不在乎梁怀人的想法,又回答了两个弟子的问题,继续讲了下去。

    许久之后,葛蕈讲课完毕。许多弟子大有领悟,试图寻找并巩固道心。

    陆卷耳戳了戳贺新凉,后者睁开眼,喃喃道“下课了?”

    陆卷耳一幅看奇人的表情“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睡得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