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最大受益者
    钟声响动,满山皆惊。

    谁都知道高阳冈山顶小院有口钟,只有葛蕈才能敲响。白行露升内门,就是葛蕈敲响了钟,宣告开始。

    那时是三声响,意思是有人升内门。

    两声响是紧急召集外门弟子。

    一声响最平常,考察弟子修为时,就会敲响。

    但是现在,葛蕈宣告闭关,这口钟为什么会响?谁敲响了它?难道是葛蕈出关了?

    小院前,贺新凉手里拿着一根黝黑木棍,双手震得发麻。

    葛蕈从屋中走出,目光先后落在贺新凉手里的木棍,以及贺新凉身上。

    “是你敲的钟?”

    贺新凉收起木棍,塞进袖子里。然后对葛蕈恭敬说道“是。”

    “何事?”

    “外门弟子梁怀人、陆卷耳两人拉帮结派,于树林中聚众斗殴。”

    贺新凉神情淡定,身体站的很直,丝毫没有正在打小报告的自觉。

    葛蕈随意向远处扫了一眼,方向恰好就是两派弟子准备交手的地方。

    贺新凉知道自己猜的没错,这位果然掌握外门发生的所有事。

    “知道了。他们散了,你也散去吧。”

    葛蕈只是如此说了一句,没有任何交待。

    贺新凉低着头,转身走了。

    回到木屋,陆卷耳、陆重行、崔宜归都在。

    陆卷耳给了个眼色,陆重行领悟,走出门外放风。

    贺新凉对陆卷耳说道“我向葛师告了密。”

    陆卷耳盯着贺新凉,忽然哈哈大笑“做得好,一切按计划进行。”

    陆卷耳朝着贺新凉竖起大拇指。

    贺新凉看向崔宜归“你害怕吗?”

    崔宜归摇摇头。

    “那你信我吗?”

    崔宜归点点头。

    贺新凉说道“不要信。你可以跟人做朋友,但不要完全相信。比如今天,谁都有可能背叛你。”

    崔宜归作为陆卷耳推出来的白派领导人,本质就是将她架在了一个高度。在和梁怀人对峙的时候,只要身后的人将她推出去,就会瞬间跌落悬崖。

    崔宜归摇摇头“你们,我会信。”

    陆卷耳扑了上来“不愧是崔师姐,我感动的都要哭了。”

    贺新凉将陆卷耳从崔宜归身上扒拉下来,果然陆卷耳脸上没有丝毫感动,反而有一些猥琐。

    “你就不怕葛师真的动怒吗?”

    陆卷耳脸上的猥琐一闪而逝“怕什么。梁怀人在内门有人,我也不是吃素的。要罚一起罚,要么都不罚。他要敢偏心,我就敢闹。到时候,谁脸上都不好看。”

    “那梁怀人呢。”

    陆卷耳踩在床上,比贺新凉和崔宜归高出小半个头。

    “他废了。我说的,葛师都救不了他。”

    ……

    一个月后,梁怀人果然废了。

    气海丹田破碎,再也无法吸纳灵气。梁怀人的修行路彻底断了,外门执事名额自然也就告吹。

    葛蕈站在山顶小院,看着一道剑光怒气冲冲离开高阳冈。

    就在刚才,那道剑光正在诘问自己。

    为什么梁怀人会出事?

    葛蕈只说不知道,让他自己去查。

    剑光是内门的长老,很轻易能查到一个月前高阳冈上发生的事。但是涉及陆卷耳,他也不能轻率行动。更重要的是,没有证据。

    外门弟子聚众斗殴事件过了一个月,梁怀人才出事。而这一个月里,陆卷耳主仆、崔宜归、贺新凉都老老实实本本分分。

    所有外门弟子在这一个月都很老实本分。

    根本查不到什么。

    “你知道谁是凶手?”

    葛蕈身边,再次出现一道剑光,从剑光中发出的声音。

    “知道。”

    葛蕈朝山下看去,在梁怀人居住的木屋旁,有许多木屋。当中有一间,房门紧闭,里面的人一个月没有出门了。

    葛蕈的目光仿佛能穿过墙壁,看见屋中那个瑟瑟发抖的人。

    “他是谁?”

    “是跟在梁怀人身边的人。名字,应该是叫柴桑。”

    柴桑是个普通人,天赋普通,志向也普通。他原本想的就是,跟在梁怀人身后混满十年,然后下山,用他浅薄的修为,在乡野间当一个神棍。

    柴桑进入内门的第一天,就打听到了梁怀人的情报。第二天投了过去。第三天成了梁怀人身边的一条狗。

    “这样的人,欺软怕硬,狐假虎威,怎么会敢对梁怀人出手?”

    葛蕈语气平淡“因为只有他知道,梁怀人根本不会成为外门执事。”

    梁怀人是内门某人的私生子,所以他一定会进入内门,拜入那人门下。

    柴桑知道后,很是惊恐。

    因为一旦梁怀人进入内门,就不能插手外门。而作为保护伞的梁怀人走了,就如同白行露走了一样他肯定会被人报复。

    何松的遭遇就在眼前,他害怕自己也变成那样。

    “我还是不明白。”

    就算害怕自己遭到报复,为什么要对梁怀人出手。一旦被发现,后果只会更加惨烈。

    “有人跟他达成了协议。”

    剑光中那人恍然大悟“是陆卷耳?”

    “不是,是贺新凉。”

    ……

    还是冬天时,白行露还没有升入内门,依旧在大雪中练剑。

    贺新凉、陆卷耳、陆重行聚在一起吃火锅。

    外门弟子进入九酝宗后,就跟外界断开了联系,不能下山。一应修行或者生活物资,都是外门的执事在发放。

    可以肯定的是,发放的物资中,没有火锅这一项。

    没有鲜肉,没有毛肚,没有鱼虾丸子,更没有冰雪时节的新鲜蔬菜。

    可是这些,偏偏让陆卷耳搞到了,应有尽有。

    贺新凉不信他那句“有钱能使鬼推磨”的话术。就算有钱,对这些求道者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用葛蕈的话来说,执着于外欲,何以求道?

    但陆卷耳不管这些,能纵情享乐时就要享乐。尽管他时常说着“如果我五年之内进不了内门,老头子肯定要抽死我。”

    贺新凉捞起一片麻辣牛肉,还没放进油碟里,忽然啊了一声。

    陆卷耳和陆重行抬起头看向他,不知道他突然怪叫什么。

    贺新凉继续之前的动作,将麻辣牛肉放进油碟“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你说梁怀人在门内有人?”

    陆卷耳翻了个白眼“就这点事?”

    “知道是谁吗?”

    “应该是内门飞来峰的梁长老,两个人是祖孙关系。”

    “祖孙?那他爹呢?”

    “梁长老只有一子,早早同妖兽战斗离世了。据说梁怀人是他遗落在凡间的血脉。”

    陆卷耳从火锅里捞起一筷子翠绿的豌豆尖,呲溜吸进嘴巴里。

    “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你是梁长老,身居长老高位,儿子又为九酝宗捐躯,仅剩一个孙子。你会让他只在外门当一个执事吗?”

    “当执事有什么不好?”陆卷耳下意识说,随后反应过来“如果老头子让我接受家里的生意,我却只愿意当个看门的,老头子确实会抽死我。”

    “对。所以梁怀人一定要进入内门。”

    不是一定会,而是一定要。

    ……

    “梁怀人一定要进入内门,这也成了撬动柴桑心理防线的有力扳手。”

    “然而以梁怀人展现的天赋,他如何能进入内门。”葛蕈淡淡道“所以,那人给他送来了丹药。”

    “只是那人不知道,梁怀人的天赋,其实比他想象的要高。梁怀人想要突破神意圆满,不需要丹药帮忙。可是这一点,也被贺新凉几人算到了。于是他们安排了一场对打,让梁怀人受了伤。”

    “他受了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那人催得又急,梁怀人只能选择用丹药突破。”

    后面的故事不用说了,贺新凉找到了柴桑,按照计划将他说动,将那枚丹药换了。

    陆卷耳交给他的不是毒药,而是一枚帮助灵气吸收的聚灵丹。只不过药效是普通聚灵丹的十倍。

    梁怀人吃下了丹药,过量吸收的灵气摧毁了本就受伤的经脉,最终摧毁了气海丹田。

    沉默许久,剑光中的声音才再次传出来“这么小的年纪,居然这么能算计。”

    葛蕈白了剑光一眼“想笑就笑,这不是你想看到的吗?”

    剑光中传来笑声,满意,欣赏,畅快。

    我陆家的人,就该这样。

    “这些事你收收尾,把痕迹扫干净。小卷耳便交给你了。”

    剑光消失,竟是直接毁灭,当中附着的一缕神识消失不见。

    葛蕈知道剑光背后的人谁,陆卷耳的谋划,便是在他身边耳濡目染的。

    两人都认为,陆卷耳才是那个主谋,贺新凉只是个跑腿的。

    不过葛蕈更为关注的人,却不是陆卷耳。

    能被莫师叔选中的人,肯定不会只是表面这么简单。

    很快,葛蕈对众人的处罚便下来了。先前参与聚众斗殴的人,都没有逃过,被关着闭门思过。其中对陆卷耳的处罚最为严重,将他沉入湖底关了半月。

    只有一个人例外。

    那便是敲响山顶小钟的贺新凉,他作为告密者,没有参与斗殴,自然不需要收到处罚。甚至葛蕈还当众表彰了他,赐下一粒丹药。

    但是所有人都被关了,就算贺新凉能自由走动,又有什么意思。

    于是贺新凉把自己关了。

    关上门窗,不理外事。

    关上算计,抛却杂念。

    贺新凉或许成为明面上,最大的受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