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子夜,雪下得愈发急了,大片大片的,压得人出恭都夹着,想明儿起床一道解决。
而此时,猎场边沿却有两道人影急速往前奔走着,不过有树木和围板的遮挡,看不真切。
要是有人能走近细看就会发现,一人背上还背着个人。
“姑娘,今夜你们就在前面马厩将就一晚,待明儿送草料的来了,奴婢再将你们送出去。”
王珂粗喘着气说道。
“多谢。”
沈长乐穿着昨儿来时穿着的黑色斗篷,垂着头,刻意压低了嗓音回道。
谢青棠就是在此刻转醒的。
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不动声色地观察起了所处形势。
背他之人,身形并不魁梧,着一身内侍服饰,该是很容易被擒服,而他们身边走着的这人……
昏睡前的记忆传来,他一双耳霎时红了一片,心跳得是更快了。
他不敢再想下去,急忙拉回思绪,一眼认出这是雁苇泊的猎场,除了打理的宫人,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地界儿。
眼瞧着即将要到前面的马厩,背着他的人停下了脚步。
“姑娘,奴婢先去瞧瞧里面可还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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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乐帮着王珂将谢青棠放到了地上,而后将谢青棠的头小心翼翼地搁在了自己肩上。
“务必当心。”
王珂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看着王珂进了前面的马厩,沈长乐刚要松口气,就听得耳边传来了一道沙哑男声。
“姑娘这是做什么?”
沈长乐一惊,慌忙低头一看,就见靠在自己肩头的人已然转醒。
她缓缓松开了半抱住谢青棠的手,咬了咬唇,低声道:“我……我只是想救你……”
谢青棠借着雪光,还有不远处亮着的风灯,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肤若凝雪、唇红齿白,一双翦眸似语还羞,看得叫人心颤,是难得的美人。
可这样的美人毁在了自己手里。
他心有愧,不敢再同沈长乐对视,视线随意落在旁处才肯开口。
“姑娘是太后派来的,但是太后愿意为我定北王府留后已然是恩典,不可能会让姑娘救下青棠,这是姑娘擅做主张?”看書溂
他的话平铺直叙,并无怪罪之意,却叫沈长乐听得有丝心慌。
她抠着自己的手指头道:“是……”
“是姑娘迷晕了青棠?”
沈长乐的头越垂越低,声音更是几不可闻。
“是……”
“那姑娘是哪里找来的药?”
“去外面……买的……”
谢青棠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多谢姑娘美意,但青棠得回去。”
“不要!”
上一辈子的谢青棠不会对她生气,会包容她的一切,也会教她许多道理,她已经习惯了他帮着拿主意,可这一回沈长乐不想再听他的了!
她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是生怕他跑了般。
“不能回去!你回去就会被……”
她不愿再说下去,只是伸手揪紧了他的衣摆。
“反正就是不能回去!待会儿我们就躲在马厩里,明儿等送草料的来了,我们就离开。”
“青棠失踪,姑娘买药之事太后定会得知,不但姑娘会被牵累,姑娘的家人也会,这是其一;青棠一离开,雁苇泊的许多内侍都会被怪罪,这是杀头罪,包括那个帮我们的内侍,他会死得很惨,这是其二;其三……”
谢青棠抬头看着纷纷扬扬飘落下来的雪花,声音变得渺远。
“定北军已被分裂,但将士犹在,定北王府没有……保护好他们,毁了他们的声名,不好再……牵累他们……”
“你为何要想那般多……”
可就是这样一个温润内敛,行事却又万分决然的人吸引了她,因为懂得,连阻止都显得无力。
“人活一世,不得不多想。姑娘,性命没有轻重,青棠相信,你做不到的。”
“是啊……”
沈长乐重生到这副身子里不过几日,但沈家父母都待她极好,她哪里忍心让她们为她的私心付出生命的代价?
她颓然放手,恰好此时,王珂从马厩里走了出来。
谢青棠看着失魂落魄的沈长乐,忙将她头上的兜帽又往下拉了拉,遮住了她半张脸,见人走近,先是将沈长乐扶起,再朝内侍行了个文人礼。
“多谢公公,只盼公公今日就当无事发生。”
王珂讶然,看了看垂着头,一直看不清面容的沈长乐,又看向谢青棠。
“可是……”
谢青棠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王珂了然,退了一步,躬身同两人行了一礼。
“是。”
“不知两位是如何将青棠送出来的?”
“我让王公公挖了地道……”
谢青棠惊诧万分,这地道可不是一两日就能完成,这内侍看样子是没有别的帮手,那就是眼前的姑娘还未被送进雁苇泊前就已经在谋划了。
可他确确实实从未见过这位姑娘!
他敛下脑中的千头万绪,叮嘱道:“趁人不觉,还得劳烦公公在我们回去后连夜将地道填了。”
王珂连连点头,他也怕死啊!
“姑娘,不知青棠昏睡多久了?”
“一日一夜。”
谢青棠蹙眉。
“他们不曾察觉?”
沈长乐摇头。
“我白日里还是按时去拿了吃食和药的,子夜才带着你按照我们挖的地道走的,没有让他们怀疑。”
但谢青棠还是不放心。
“我们得快些赶回去了。”
话罢,就要带着沈长乐离开,王珂见状,朝两人行了一礼。
“那位公公能信吗?”
回去的路上,谢青棠如是问道。
“能信,我……他母亲病重,我请了大夫,他很感激我,所以……”
沈长乐知道谢青棠向来正直,定然不喜她挟恩图报,说到后来声音是愈发小了。
可谢青棠却什么都没说,只埋头往前。
“我以为……你要念我呢……”
“不会,青棠知道,姑娘只是为了青棠而已,可青棠不明白,姑娘为何甘冒生命危险也要救青棠?姑娘生出这些计划之前,我们该是不认识的吧?”
沈长乐闻言,猛地停下脚步,一只细白的手从斗篷里伸出来,揪住了谢青棠衣衫一角。
“你不识,还不许我不识啊?”
她声音中带着几分任性,又似有几分哽咽,听得谢青棠莫名心里一软,更有些不知所措。
“姑娘,青棠……”
“姑娘姑娘,小宝!不许叫我姑娘了!我叫沈长乐,你随便怎么叫,就是不许叫我姑娘!”
沈长乐前世本就是个千娇万宠的公主,抵不过谢青棠的拷问,干脆就在他面前耍起性子来,前世他也最是拿这样子的她没法。
这招还真是百试不爽,谢青棠果真没再刨根问底下去了。
沈长乐偷偷瞟了眼谢青棠的神色,又觉着自己这样委实没理,半晌,又呐呐道:“青棠,我不会害你的,我想要保护你。”
顷刻间,谢青棠浑身都暖了起来。
他说不出来什么感觉,似寒冬腊月,偏有一株寒梅傲然绽放,带来阵阵春风。
还从没有人同他说过,要保护他。
分明她是那般瘦弱,分明许多事情她都不懂。
恰逢两人走到了地道口,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矮身钻进了地道里,然后佝偻着身子继续往前走着,没多会儿就到了尽头,只要爬上去就是谢青棠住的屋子。
谢青棠没有轻举妄动,他伸手示意沈长乐稍等片刻,而后侧耳倾听了一番,听得里面没甚动静,这才朝沈长乐比划,示意自己先上去看看,没问题才叫她出来。kΑnsh
沈长乐见状,心头莫名一慌,不管谢青棠如何想,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
谢青棠朝她安抚一笑,原本想要拍拍她的手背,手指颤了颤,到底是没动,只是收回了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往里走了。
沈长乐不敢出声,只能焦急地在里面等着,而此时,谢青棠踏出地道,将将站定,室内烛光乍亮。
“你竟敢逃?是当真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