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燕巢于林(9)
    “你怎么将他忽悠来跟我们一道的?”张添看了眼后面的马车,问起了身边的谢青棠,“他不怕你将他拿了?”

    “用了太后和北镇抚使的名头。”谢青棠坦然道,“多谢张北镇抚使。”

    张添冷笑:“你倒是会物尽其用。”

    “也是无奈之举,望北镇抚使海涵。”

    谢青棠还是一如既往地谦逊,叫人挑不出半点讽刺之意,让张添想借机发作都无法。

    “谢内侍既如此能干,还要我等着救你作甚?”

    对于张添的冷嘲热讽,谢青棠全不在意。kΑnsh

    “不是有个说法,叫百密一疏吗?何况青棠也没有把握将陈南说服,不过一番利弊分析下来,陈南答应跟我们走了。”

    张添眯眼看着谢青棠俊朗的侧脸,还是一如往昔,一举一动间,全是皎皎君子的风范。

    “谢安饶,你真不愧你先前那个侍读学士的名头啊,什么利弊分析,你总也是这样,分明心有谋划,偏摆足了为人着想的姿态,对于自个的利益全不提,明明事情最后往你所设想的方向发展了,偏被利用那人还会在过程中对你感恩戴德。

    当然,谢安饶似乎也从未在其中得利。

    谢青棠微微一笑:“我总有说不动的人,不然,青棠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北镇抚使,你说,是吧?”

    张添摇头:“是你自己造就了现今的局面,有时候立场很重要,你分明看清楚了,偏不信邪。”

    谢青棠下意识收紧了手中缰绳,却没再接张添这话。

    “你打算怎么处置陈南?就这样供着他?”张添识趣地转了话头。

    “不是供着,他会帮我们一起救助梓州百姓。对于梓州的情况,他最是清楚不过,我们也能事半功倍。”

    “你不怕他坏事?”

    “这不是有北镇抚使在吗?想必他也不敢造次。”

    “你倒是愈发会说话了。”

    谢青棠但笑不语。

    “你去里面,查到什么了吗?”张添看着谢青棠,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谢青棠摇头:“我原先也以为他会把东西藏在里面,但是狡兔三窟,他又愿意跟着我们再次进城,事情可能就不是那般简单了。北镇抚使,你说,现今什么地方放这种罪证最为合适?”

    张添抬眸:“被封死的梓州城内!”

    张添话音刚落,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而后袖箭出鞘,躲在半山坡上的人被吓得吱哇乱叫,呼啦啦出来了十几个人,个个面黄肌瘦的。

    “锦衣卫办事,闲人退散!”

    他们这一趟,应谢青棠的要求,都是穿的便衣,张添气势虽强,这帮子土匪也是铁了心要来抢东西的。

    “锦衣卫?锦衣卫怎会来这里?”为首的人质疑道。

    “锦衣卫办事,需要向你们交代?”张添说着,拿出了令牌。

    可这帮子人就是被逼上绝路才上山做土匪的,不懂什么道上规矩,更不知道锦衣卫令牌长什么样。

    他们只想要粮要药,他们想活下去!

    “老子管你们是什么,粮草和药材留下,人可以走!”

    为首的人发话了,一干拿着砍刀的人纷纷应和。

    “你们既愿意来送死,那就甭怪本官不客气了!”

    说着,张添拔刀出鞘,一众锦衣卫也随之拔刀,‘噌’地一声,惹得一干拿着砍柴刀的土匪抖三抖。

    眼瞧着冲突一触即发,谢青棠一把拉住了张添握刀的右手。

    “他们只是寻常百姓。”

    “但他们落草为寇了!”

    “待青棠同他们说说,望北镇抚使手下留情。”

    张添不语,冷着张脸收回了刀。

    那帮子土匪见了,似乎又有了底气,道:“怎么?怕了?”

    谢青棠翻身下马,同几人见了个文人礼。

    “诸位都是这附近的居民吧?我们是从东都而来,特地去梓州救助百姓的,诸位也快快回家吧,也好及时收得朝廷派发的粮食还有药汤。”

    那为首的男人冷哼一声:“朝廷?朝廷早不管我们了!”

    “我们这不是来了吗?”谢青棠声音愈发温和,却坚定有力,“这些东西都是要运去梓州的,这里离梓州不过几个时辰的路程,你们一直在这里打劫根本打劫不了什么,而你们一直不愿走,也是因为家人还在里面吧?”

    谢青棠话音刚落,张添蹙眉,挥手示意,一干锦衣卫齐整地从怀里掏出白布,捂住了口鼻。

    谢青棠没有动作,仍继续劝说着几人。

    “诸位都逃出来了,可家里还剩些老弱妇孺,你们舍得他们吗?我们此番前来也是为了尽快控制住梓州疫病,百姓们能早日过上跟以往一般宁静祥和的日子。”

    “说什么宁静祥和的日子?陈南在梓州境内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朝廷什么时候管过?”

    有几个瘦得跟猴儿一样的汉子抽着鼻子哭了出来。

    “要是日子好好的,没个贪官污吏,没什么疫病,我们至于放着好好的地不耕,小生意不做,来这种地方卖命吗?你们以为那些人为什么要捡死人的东西用?那还不是日子不好过吗?你们在东都享尽清福,有看看外面的百姓过的什么日子吗?吃不饱穿不暖,哪里还是上一辈人那种世道?”

    “我们一家就是去梓州摆摊卖个菜,他们说封城就封城,也不管管我们,我们住在哪里?只能找个破烂棚子,结果最后……我们家就剩我一个了……”

    “我们躲过守备军,拼死从梓州逃出来,不就是为了挣条命吗?可这段日子根本就没有人往梓州来,我们只能走远一点打劫,再回来城外守着,想着父母妻儿还在城里面受苦呢,可旁人也不容易……都是拖家带口的……我们也不想啊!”

    “是啊,皇帝老儿在东都过着好日子,不管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任由陈南那个王八羔子将我们关在里面,让我们自生自灭!你们现在来是做什么?谁知道是又想怎么弄死我们?”

    谢青棠听着一句句控诉,一颗心越揪越紧。

    以前他自诩走过澧朝许多地方,深知百姓不易,走上仕途,励志得一个政治清明、一个百姓安居,原来还是太过浅薄。

    澧朝已然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我们被关在梓州,没病死,反被饿死,人死了不能掩埋,只能放在家里,反反复复,更是严重,你觉着这疫病能好吗?”

    此话一落,有个人哭得更是凄厉。

    “我家兄长,他闺女活生生饿死了,可家里还有人要过活啊,你知道他怎么办吗?他瞒着自己婆娘儿子,将闺女给煮了!”

    此言一出,除了一片哀哀哭声,再听不得其他声音。

    饶是冷酷如锦衣卫,面上也显出几分不忍来,纷纷收起了手中的刀。看書溂

    还有个冲动的,知道马车里是谁,泄愤似地一刀砍在了马车车辕上。

    “你个狗贼!”

    陈南吓得一抖,以为有人要动他,坐在马车里喝道:“快走!”

    陈南这回跟着谢青棠走也不是全无准备,还是带了十多个人的,一帮子人当即调转马车头就要离开,被张添横刀拦下了。

    “陈知州,你若安生呆着,一切好说,你若要走,就问问看我手底下的刀答应不答应了!”

    陈南掀开马车帘,怯怯地看着张添,再看看那一百来个围拢过来的锦衣卫,求助地望向谢青棠。

    谢青棠在心头叹了口气,上前说和道:“陈知州,既已到此,便安生随我们进去吧,相信若百姓看见你的诚意了,势必会体谅你的,何况……城中多变故,你说,是吗?”

    陈南面色一动,点了点头:“是,你说得对,我……我不会离开的,我会带着诸位钦差,前往梓州,顺利解决梓州之困。”

    陈南这边不动了,可那十几名从梓州逃出来的汉子却是不干了。

    “陈南这个狗官原来在这里,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大家伙儿,快,他们又要来害我们了,砍死他们!”

    “不能再让这些人来祸害我们了!”

    说着,那帮子人提起手中的砍柴刀就上前来砍人。

    一时,混乱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