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哲远的手指顿住:“啊?”
哪来的去美国出差三个月的计划。
就算去美国谈合作,顺利的话三天结束,不顺利的话撑死一个星期。
哪来的三个月!
裴时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打。”
江哲远:“……”
江哲远屈服于权势,还是打了过去,沈思柠那边隔了几秒钟就接通了,江哲远打开免提。
“喂?”轻柔好听的女声从话筒传来。
江哲远在某人的监视下,轻咳了声:“是太太吗?我是裴总的助理,江哲远。”
沈思柠:“什么事?”
江哲远闭了下眼,“裴总要去美国出差。”
“哦。”
江哲远看了眼裴时礼,继续道:“要去三个月呢。”
那边安静一秒,“我知道了,还有事吗?”
江哲远用眼神询问裴时礼,后者纹丝不动,只是眉眼间愈发的阴沉。
“!!!”
江哲远只好继续胡扯:“太太,裴总这半个月飞了三个国家,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足六小时,做着高强度的脑力劳动,他真的很辛苦!今天又要去美国出差,一去就是三个月,真是太辛苦了!”
沈思柠感到一阵莫名:“江特助,你到底要说什么?”
“……”江哲远挫败地低下头,“没什么,太太您忙。”
沈思柠挂断了电话。
江哲远硬着头皮直视裴时礼的目光,“裴总......”
裴时礼冷声道:“出去。”
“……”江哲远没立刻走,“裴总,如果您是因为和太太吵架不高兴,我想多说一句——”
裴时礼掀起眼皮,眉眼清冷寥落。
见他没有出声反对,江哲远连忙道:“我觉得夫妻之间还是把话说清楚比较好,互相猜忌的话很容易消耗感情。”
尤其是你们这种本就没什么感情的联姻夫妻。
裴时礼目光落在笔记本屏幕上,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他说。
江哲远点到为止,没有多说,抱着文件出了办公室。
-
莫名其妙接到江哲远的电话,江哲远说的话也莫名其妙的,沈思柠迷惑地把手机放下,正准备去找闻堰升一起去法院,手机忽然又响了。
是昨晚她让帮忙查颜落事情的一位朋友。
邹倩语气爽朗:“姐们,我给你查过了,那位慕诗颖背后的人是谁具体查不出来,不过你听说过周秉深吗?我听人说之前看过她从周秉深的车上下来过。”
周秉深。
沈思柠想到前段时间裴时礼带她去见他的朋友,那位周秉深是他的发小。
可是,周秉深的女朋友不是叫顾笙吗?
难道是朋友?
慕诗颖是他们那个圈子里的?
沈思柠思绪万千,没有为难邹倩,“我知道了,谢谢你。”
挂断电话,沈思柠思索片刻,给颜落发了条短信,拿着文件去合伙人办公室。
“咚咚咚。”
几秒后,办公室响起低沉的男声:“进来。”
沈思柠走进办公室,“闻par,可以出发了。”
闻堰升从文件中抬头,金丝框眼镜后的目光漠然,“走吧。”
离婚案件的诉前调解是必备程序,案件的委托人叫钱志远,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板,诉求是和原配妻子闵语离婚。两人相识于年少时期,从一无所有到荣华富贵,同苦却不能共甘,如今闹到对簿公堂的地步。
只是这个案件最奇特的地方在于,一般诉讼离婚说明夫妻之间感情已经破裂,争议焦点在于财产分割,钱志远还算有良心,在离婚协议书上写着,同意给闵语一半的财产。
虽说这只是正常操作,算不上有良心,可沈思柠从事这行一年以来,见惯了人情冷暖,当事人将财产转移到国外的事不在少数,甚至更狠心的人能够让对方净身出户。
钱志远的诉求只有离婚,在和闻堰升交流时透过底,只要闵语同意离婚,他可以再给她三分之一的财产作为补偿。
可闵语怎么都不松口,就是不愿意离婚。
沈思柠跟着闻堰升走进法院,负责本案调解的法官是一位中年女法官,闵语早早坐在会议室内,穿戴打扮贵气十足,一看到闻堰升过来,冷声嘲讽:“钱志远人呢,自己不敢来,还专门雇了两个人过来。”
杨法官看向闻堰升:“闻律师,涉及人身关系的案件当事人必须亲自到场,钱志远人呢?”
闻堰升拉开椅子坐下,淡声道:“马上就到。”
沈思柠在他旁边拉开椅子坐下,将电脑拿了出来,打开文档记录。
五分钟后,钱志远姗姗来迟。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原本不愿意松口的闵语同意离婚,要了钱志远三分之二的财产,闻堰升出声反对,他自然要为他的当事人争取最大的利益,钱志远拦住他,“不用,给她吧。”
闵语靠在椅子上,保养很好的手指拿起那份离婚协议,随后扔到桌面上,笑着看钱志远,“我记得二十年前,我们刚结婚的时候什么也没有,你握着我的手说以后都会有的。我陪着你白手起家,如今你什么都有了,第一件事是要把我换了。”
钱志远长相普通,有几分憨厚,他眼神微闪,“阿语,是我对不住你,你很好,只是我不爱你了,多余的钱是我给你的补偿,我们好聚好散,好吗?”
“好啊,爱没有就没有了,钱我不能不要,”闵语擦掉眼泪,拿起钢笔,在离婚协议上签好字,然后扔到对面,“拿好了。”
几张纸被她用力扔过来,锋利的纸张划破了沈思柠的手背,瞬间就冒出血珠,她眉头蹙了下,把文件整理好递给钱志远。
钱志远接过文件,在上面签好字,“抱歉,我还有会议要开,剩下的事可以和我的律师谈。”
说完,他率先离开了会议室,没再看闵语一眼。
等他离开后,闵语再也撑不住,趴在桌子上就哭了起来。
双方当事人都签了字,其余的事都交给双方的律师谈,沈思柠作为闻堰升的助理,暂时用不到她,她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哭的肩膀颤抖的闵语。
脑海里奇怪地闪现一个论题——
“究竟是从相爱到形同陌路还是从未被爱过更痛苦?”
应该是相爱后更痛苦吧。
从未得到,何谈失去呢?
得到后甜蜜回忆带来的阵痛才是最要命的。
沈思柠的目光微闪,心脏重重往下沉,胸口传来闷闷涨涨的酸涩感。
应该是会议室里的空调温度太低,她感觉身上有些冷。
沈思柠看向对面的闵语。
二十年的回忆......已经成为她身体一部分的那个人选择离开她。
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忘记,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还好。
还好裴时礼在她陷得太深前把话说清楚。
她和他的美好回忆只有几段,很容易就会慢慢淡去。
自我开解一通后,她顺了顺呼吸,继续整理会议记录。
-
下午六点,沈思柠准时下班。
开车回家的路上,她想到江哲远打来的电话,裴时礼要去美国出差三个月,这样的话她就有三个月的独立空间,有充足的时间和空间调整心态。
回到家,张嫂已经做好了饭,沈思柠把包随手扔到沙发上,然后去卫生间洗手。
拧开水龙头,成柱的水流潺潺流出,她将手放在水龙头下。
冰凉的水击打着掌面,她抬头看了眼镜子里的女人,白皙温软的眉目间化着一股说不出的郁色,她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对着镜子扯了扯唇。
难看。
真难看。
沈思柠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强颜欢笑”四个字。
水流从水龙头中流出,在洗手池中转了一圈,旋涡状钻入下水道。
沈思柠轻轻呼了一口气,没有强迫自己,没什么表情地走了出去。
拉开门的那刻,她没注意,继续往前走,脑袋突然撞到一堵坚硬的胸膛上,熟悉的沉香气息传来,有种身处寺庙烟熏火燎的气味,沈思柠一顿,立刻后退半步,拉开和他的距离。
“抱歉,我没看见。”沈思柠说。
裴时礼目光淡淡地扫她一眼,径直从她身边绕过,打开水龙头洗手。
沈思柠抬头看了眼天花板,抬腿从卫生间离开。
张嫂的厨艺很好,做的菜有种传说中“妈妈的感觉”,今天的菜色有她爱吃的小排骨,沈思柠夹了一块放到碗里,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裴时礼在她对面拉了个椅子坐下来,张嫂见氛围不对,默默地从餐厅退了出去。
沈思柠慢慢嚼着米饭,许是她平时吃饭要么一个人吃,和别人吃饭往往都会聊天,“食不言寝不语”六个字和她丝毫不搭边,餐桌上的沉默,让她原本还算不错的胃口都没那么好了。
看来以后吃饭要和他错峰。
沈思柠又去夹排骨。
裴时礼也伸了筷子。
下一刻。
两双筷子同时夹到同一个排骨上。
沈思柠手指一顿。
裴时礼低眸看她。
她没有抬头。
下一刻,把筷子移开,换了一块排骨。
裴时礼盯着她的头顶看了几秒,随后将那块排骨夹起来放入碗中。
全程无交流地吃完这顿饭,沈思柠没有回卧室,拿着包去了书房。
她没开灯,光线昏暗,靠在椅背上,只觉得身心俱疲,想到刚刚饭桌上的画面,又是一阵头疼。
看来比她想象的要难熬。
她高估自己了,她没法立刻做到用表面夫妻的态度对他。
不是说去出差,怎么还在家里。
快点走吧!让她一个人冷静冷静!
“嗡嗡。”
手机突然震动。
沈思柠拿起来看了眼,是颜落的电话,她点了接通。
“怎么了柠柠,你脸色好差。”手机屏幕的光亮照出她略显疲倦的脸,颜落一眼就看出她不对劲,语气紧张。
“没事,”沈思柠坐直身体,“工作累的。”
颜落盯着她:“真的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沈思柠换了个话题,“下午给你发的短信,你看了吗?”
“看了,没想到慕诗颖的背景这么强,”颜落冷哼,“这次算我踢到铁板了,她居然和周秉深有关系,半个娱乐圈都是周家的,我还是乖乖认输好了。”
周家和沈家不在一个圈子,但周秉深既然是裴时礼的发小,实力自然不容小觑。沈家的主要产业在房地产和物流方面,在娱乐圈的人脉不算广。
“对不起啊落落。”沈思柠歉意道,她不应该给了颜落希望又让她失望。
“这怎么能怪到你,明明是慕诗颖和周秉深的错,仗势欺人的资本家,我这辈子都鄙视他们!”颜落不希望沈思柠自责,语气轻快道,“不过也算因祸得福,黎璟南觉得没帮我撕下这个资源对不起我,给我换了个大制作,大女主的剧!女一号!不论是阵容还是片酬,都比上一个好得多!”
“那挺好,”沈思柠笑,“等我闲下来,去给你探班。”
“好啊。”
闲聊几句,沈思柠突然问:“你这周末有时间吗?”
“本来没有,不过那个剧被抢了,现在有了。”
沈思柠眨了下眼睛,“陪我去旅游吧。”
颜落没应声,静静地盯着她。
沈思柠:“怎么?”
颜落严肃道:“沈思柠,你不开心。”
视频中的两人安静对视几秒。
“是有点不高兴,”沈思柠没有否认,“所以你陪我出去玩吧。”
颜落没有多问:“当然好啊,两天的话,去不了太远的地方,我知道一个古镇风景特别好,尤其是秋天,满地的梧桐叶,我上次拍戏的时候去过一次,可美了,就去那里行不行?”
沈思柠笑着说:“好。”
挂断电话,沈思柠看了眼时间,快八点了,进卧室前,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走了进去。
卧室里没人,她松了口气,看到两个放在一起的枕头,胸口又是一阵闷痛。
昨晚因为和他睡一张床,整夜翻来覆去地做梦,她一整夜都没睡好,导致今天白天的工作状态不佳。
表面夫妻的话,是不需要睡一张床的。
沈思柠不是自虐的性子,想通后,拿着自己的枕头走进次卧。
裴时礼吃完晚饭就进了书房,电脑的屏幕黑了很久,烟灰缸里多了几个烟头。
十点左右,他瞥了眼黑屏的电脑,起身,往主卧走。
卧室里,宽大的床上被褥平坦地摆放着,原本两个靠在一起的枕头只剩下一个。
裴时礼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抬腿往次卧的方向走。
自从装修好,次卧就没人住过,甚至很少有人进来,房间里显得空阔又清冷。
沈思柠坐在床头,书看不下去,她索性放弃,拿着手机在玩贪吃蛇,她的蛇已经成为这群蛇里最长最粗的一条,就在这时,卧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拉开。
她手指一顿,下一秒,蛇头撞向一条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小蛇身上,她死了。
这已经是第二次被他害死了。
沈思柠有些恼怒地抬起头,看着裴时礼走进来,站在床边。
他还没洗澡,身上穿着黑色衬衫,领口的扣子没扣,随性扯掉几颗,略显颓靡。
从他一进来,她就闻到了很浓的烟味。
应该吸了很多的烟。
裴时礼单手插进裤袋里,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她。
没等他质问,沈思柠主动说了原因:“我想了想,表面夫妻应该不需要睡一张床。”
裴时礼眼眸微眯,下颌线紧绷,却没有吭声。
沈思柠紧了紧手指,把她想好的日后的相处模式告诉他。
“在外面,如果有需要我配合的地方我都会配合,但在家里,我想就不用再演了吧。”
彼此对视很久。
裴时礼克制情绪,嗓音尽量平静:“搬回去。”
沈思柠:“没必要。”
裴时礼收回视线,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