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形势
    大陆纷乱,已有百年,经过不断的征战吞并,大陆上现在只剩下了周、楚、越三国。周太祖虽出身草莽,却是天纵之才,于乱世之中建立起自己的基业,若非他英年早逝,天下怕是早已一统。太宗的继位后励精图治,周国的国力稳步提升,到了景轩的父皇时不过三代,却已经隐隐成了三国之首。

    景轩的父皇,还是有些文才武略的,然而在后宫事务,特别是储君一事上,却是过于优柔寡断。

    后宫之中,周皇与已逝的端和皇后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但最宠爱的却是姿容艳丽的叶氏。端和皇后性子温婉,叶氏行事张扬,但这一后一妃竟十分和睦,所以那时的后宫倒也平静。

    然而随着端和皇后早逝,平静便被打破了。周皇本想立叶氏为后,但是端和皇后的娘家齐氏又把端和皇后的妹妹送进了宫,心思路人皆知。齐氏手握军权,颇得周皇倚重,周皇对端和皇后亦是十分怀念,心中犹豫,立后的事情便被耽搁了下来。

    没过多久,新入宫齐妃就有了身孕,并且诞下了皇长子。当时周皇膝下只有端和皇后留下的淳德公主,皇长子降生使齐妃声势大涨,周皇最终还是册封齐妃为皇后,立大皇子景辕为太子。

    半年后叶氏产下二皇子景辙,周皇立刻进叶氏为叶贵妃,封尚在襁褓之中的二皇子为赵王,在朝堂之上也对叶氏族人大力提拔。久而久之,叶氏渐渐成为了能与齐氏比肩的大族。宫中人皆暗暗道,这是皇上心中怀歉意的结果。

    景轩自然明白,想必是父皇在立后一事上吃了暗亏,有感于齐家势力太强,有意扶植叶氏与之抗衡。帝王之术,无外乎平衡二字,只是后来齐叶两家斗争的失控,却并不在周皇预料中。不过前世的乱局,其实是多方势力共同作用的结果,之中自然也少不了景轩的一份努力。

    后宫三年一选,总有新人笑旧人哭。继皇后始终不曾得宠,叶贵妃则一直屹立不倒。连带着,周皇也不怎么喜欢太子,反倒更看重二皇子,甚至言语中偶尔会露出过早立下太子的意思。因此朝中大臣也以齐家和叶家为首,分作两派,暗暗角力。

    此外,四皇子有神童之名,五皇子长相最肖似周皇,都很得周皇宠爱,却皆早夭。六皇子景轲有胎里带来的弱症,身体一直不好。七皇子景轺的生母梁才人出身同样低微,但有生母照顾,且依附于皇后,过得倒也安稳。八皇子景舆的降生冲淡了周皇连失爱子的悲伤,颇得周皇看重。九皇子景炎则是叶贵妃的第二个儿子,自然也是集万千宠爱。

    景轩的记性一向很好,看过一遍的书便能背个七成,更何况是亲身经历过的事,他很快便把自己登基前的事情回忆了一遍。现在刚发生了行刺事件,过了年,他就要离宫开府,开府之后行动更为自由,他可以为接下来要发生的几件大事提前做准备。说起来,他现在算是有了真正的“先见之明”,以后的路只会比上辈子更容易。

    但是,也更无趣。

    一觉醒来,已是掌灯时分,景轩的精神却依然不怎么好,想是伤口的缘故。

    床边服侍的人换成了林远。林远此时刚调到景轩身边做首领太监,景轩这里还没有掌事宫女,是以一干宫女内侍都归他管。周围没有其他人,林远怕是有话要说。

    景轩瞥了他一眼:“水。”

    林远扶景轩坐起身,然后端来茶水。水的温度正好,景轩多喝了几口,才示意他放下:“你倒是记得回来。”

    “奴才该死!没能好好侍奉殿下!”林远立刻跪下,“那日昭仪娘娘身边的方姑姑来殿里借人,奴才对她说殿下伤重,身边离不开人,但她却不依不饶。后来奴才想,殿下常常教导奴才要敬重娘娘宫里的人,闹僵了不好,就同意了。”

    “哦?”景轩的声音懒洋洋的,稍微动了动身体,似乎坐得不太舒服。

    林远连忙起身,为景轩整好了靠垫,复又跪好:“办完了事情,奴才立刻领着人回来,没想到殿下已经醒了。”

    “你们就是以为我不会醒了,才赶着去服侍吧?”

    林远大惊:“三殿下,奴才可万万不敢有这种想法!”

    “我又没怪你,晋王是我弟弟,你带着人去服侍他本就和服侍我没有两样。你若是愿意,我可以让你以后一直跟着他。”

    “三殿下,奴才真的没有二心啊!您千万别赶奴才走!”听了这话,林远顿时磕头如捣,若是这样被赶走,晋王那里必也容不下他。

    “你这是做什么?我说了并不怪你,你这样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对母妃和八弟有什么不满。”

    这下林远连磕头都不敢了,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景轩知道他是个伶俐人,但有时候太过伶俐了,要好好敲打一番才能用,不过现在看他这样也没了兴致,便道:“起来吧,明日照旧带人到母妃宫里帮忙。”

    林远此时才敢起身,依然垂首而立,但心里却是舒了一口气,知道这关算是过了。刚刚的惶恐虽有一半是装的,但也有一半是真的。景轩那漆黑的眸子竟完全不似少年人的,而像是不见底的寒潭,让他犹如被浸在冰水中,从骨子里透出凉意。

    刚被师傅打发到景轩身边的时候,林远一边沮丧自己跟的是个不得宠的皇子,一边又庆幸传闻中这位皇子脾气温和,是个好拿捏的主。但渐渐他觉察到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只是还没等他彻底回过味来,就发生了刺杀事件。太医虽然说景轩的伤没有大碍,但他却一直昏迷不醒,时间一长林远不得不考虑后路,谁曾想景轩却是这个时候醒了。

    “你先下去吧,我有吩咐自会叫你。”

    林远应了一声,不敢再说什么就退下了。景轩则依然坐在床上,闭目养神。

    片刻之后,一个清朗的声音从窗外传来:“这等怀有贰心之徒,殿下还留着做什么。”

    “宫中谁人没有私心,不同的人我有不同的用处。”景轩依然没有睁开眼睛,而室中多出了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与他声音不相称的是,相貌极为平庸。那男子行了礼后便径自走向床榻,执起了景轩手,景轩也任他为自己把脉。

    “殿下的脉象平稳,的确是没有大碍了。”

    “你此番有些冒失了,陆羽。”虽然陆羽艺超群,诸皇子的宫殿也不像嫔妃那样内外森严,但殿外执勤的侍卫就这样溜进宫殿内还是太冒险了。

    “不过,卫齐居然会同意让你假扮他进宫,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听到殿下受伤昏迷不醒的消息后,那家伙心急如焚,偏偏又是死脑筋,有两次在殿外值夜的机会都不敢进殿来看一看。属下看不下去了才把他打昏了混进来的。”陆羽笑道。

    果然是这家伙会做的事情。

    “卫齐沉默寡言,假扮他并不困难。而殿下寝宫里人本来就不多,又被抽走了一半,属下敢担保进出绝不会被人发现。”

    景轩知道陆羽生性洒脱恣意,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恣意妄为,但关键时刻却是极为可靠的,就不再纠缠他溜进寝宫的问题:“外面的情形如何?”

    “皇上撤了原来的禁卫军统领,换上了叶家的人。”

    “父皇果然疑心齐家了。”

    “真是齐家做的吗?虽然行刺中只有殿下受伤,但那些刺客无疑是冲着赵王去的。最希望赵王消失的自然是太子和齐家,但如果刺客真是齐家派的就太明显了……不过齐家也可能反其道而行,利用这一点为自己辩护。”

    景轩淡淡道:“刺客是谁派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皇认为是谁派的。很显然,现在父皇认为是齐家。”

    “殿下似乎认为另有其人。”

    “那群刺客要么战死要么自尽,没有留一个活口,可见都是死士。然而,与后面大批侍卫赶来时不同,他们开始与二皇兄的暗卫战在一处时,招式虽然凌厉,却没有杀气。”

    “属下,明白了。”陆羽自然知道这个差别代表着什么。

    当时在场的人除了景轩,都是赵王的人,景轩又是“不喜习武”的,所以赵王自然不会担心有人发觉。刺向景炎的那一剑也是一样,并不刺向要害,大概是需要一个人受伤,增加这场刺杀的真实性罢了。景轩正是看出这一点才会扑上去为景炎挡这一剑,上一世,景炎自此之后待他愈发亲厚,甚至远胜于胞兄。而赵王,从他选择让幼弟受伤便可知其心性了。

    “下一次,让卫齐把今年死囚的卷宗带给我。”陆羽离开时,景轩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