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既以许国,无法许卿
    任进学没有在自己家里呆多久。

    陪了父母几天就选择了回高旁村,周雅南来找了他好几次,他选择了避而不见。他能听见周雅南的抽泣声,这些年来他听见的不多。他能分辨出周雅南的脚步声,他牵着她的手走过家门前的街道已经整整六年。她哀怨的声音从门缝里传了过来,他第一次选择紧闭着房门。

    一闭一整天,盯着墙上的照片发呆。直到关于周雅南的一切渐行渐远。才从父母担忧的眼神下打开房门。

    沉默的吃饭、洗碗,沉默的走回卧室。

    “让他好好想想,他已经长大了,让他自己做主。”

    任父打断了老婆无数次想对儿子发起的问话,盯着任进学的房门。里面毫无动静,黑灯瞎火,如同吞噬一切的黑洞。

    事情的经过通过这几天周雅南不断的来家里找人,他已经知道的七七八八。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让他出去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会有这种结果。周雅南是地道的城里人,在这一点上,和他们家是肯定有分歧的,他原本想着利用周雅南对儿子的思念、在通过自己的潜移默化,改变这位未来儿媳妇的想法。只是没想到短短几个月,任进学就变化的那么快。快的周雅南和他自己都措手不及。

    他欣慰于儿子的变化,任进学从来没有让他担心过。他担心的是周雅南。

    除了在这个城市打拼下一片江山的那些日子,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头疼了。不,应该说现在更头疼。他也试图去和儿子沟通,但是任进学看向他的目光,带着让我自己来的决然。所以他就制止了自己的老婆,他知道她也看得出来,只是关心则乱。

    “爸,妈。”

    三天来,这是任进学第从房间里走出来第一次开口。

    两个老人,一个顿了一下手中的文件,一个惊喜的跑出了厨房。

    “我得回高旁村去了。”

    任母听见这话,惊脚步都停了来。

    “进学,你才回家几天啊?这就要走,妈盼你回来一次不容易啊你知道吗?这暑假还长着呢,你就不能多呆几天再走吗?何况跟雅南这事,总得解决不是,你就这样一走了之,她怎么办?”

    任进学抬手制止了母亲的话,看着沙发上的父亲。

    “村子里还有很多的事等着我去做,原本我这次回家的意思,我想爸妈你们都清楚。只是没想到,还不如不来。”

    任进学说到这里抬头看了一会天花板,接着飘过周雅南家的方向,飘过身边的母亲,最后又回到了任父的身上。

    “爸,我还有一件事想请您帮忙,我想请您以私人的名义给高旁村的孩子们捐赠一所学校。多少您自己决定。如果方便,他们的公路您也帮着修缮一下,就当您是为儿子的安全出行着想。”

    “可以,我会找人落实这些事。”

    任父没有一丝犹豫。

    “这是给雅南的一封信,等我走后,您再给她。”

    任进学把一封信递给了父亲。任父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的接了过来,给老婆递过去一个放心的眼神。

    任进学说完,走进房间里搬出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拉出了大门,任母抓着锅铲在后面喊了一声。

    “进学!先吃饭再走啊,马上就好了!”

    “不了。妈,您和爸多保重。以后我可能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任进学停下来面向跑下楼梯的母亲,抬头看了看站在窗台旁的父亲。提着行李渐行渐远。没一会就消失在远方的人群中。

    “伯父,进学怎么就走了呢?他怎么不见我就走了呢?他以前从来不这样的,从来不这样的。”

    周雅南又一次来到了任进学的家里,开着的房门让她的心瞬间被惊喜和幸福填满。只是等她跑到门口,看见的只有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房间。属于任进学的气息在空气里变得越来越稀薄。她闭上眼睛,抬起头留恋的深呼吸着,眼泪不自觉的就留到了脖子上。

    路过的任母看着周雅南无助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摇着头把几片纸巾塞进她的手里。

    “进学说那边的工作太忙,学校刚刚步入正轨,很多事需要他去亲自主持。”

    周雅南听见这话,一脸的伤心丝毫不减,留着眼泪坐到了任父的身边。

    “伯父,我是不是伤透了进学的心?所以他见我一面都觉得没必要就离开了?可是我真的是为他好啊!”

    任父听见周雅南的话,合上手中把报纸。直起身子看着她。

    “雅南,你没有错。你只是没有摆正自己的心态,用错了和他说话的方式。”

    任父指了指自己的心。

    “人心,是很复杂的东西,情绪,也是很复杂的东西。它会随着环境、经历、年龄,慢慢的,在某一段时间产生质的变化,这就是成长。进学虽然只离开了几个月,可是他生活的环境和这里相比却天差地别。这种差别,足以让他在这段时间里转变出让你感到陌生的东西,我原本以为这种改变不会来的太快。没想到我还是低估了进学,低估了活在山村里的那些人。”

    任父说着,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又把一杯泡好的茶移到周雅南的面前。小說中文網

    “雅南,你在这个城市活了二十几年。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在这个城里打转。它再大,无非就是大一点的牢笼。只是你过于幼小,所以怎么飞,你都碰不到这个牢笼的边缘。从你的出身和生活环境去看,那天晚上你的话没有错。只是你忘了,你伯父我,也是你口中的乡巴佬啊!”

    周雅南听到这里,揉着衣角,显得坐立不安。

    “我让进学去农村教书,除了因为我的出身以外。也有锻炼他的意思。农村人虽然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可他们与天斗、与地斗,为了生存,为了将来。他们付出的努力往往是我们的无数倍。他们的坚韧、自强,还有在困境中寻找希望的信念,远远不是你能想象得到的。他们对旧的事物委曲求全,对新的东西盲目排挤,那是源于他们认知匮乏的狭隘和对陌生的恐惧。可当他们认同了你,你就会知道那是一群世界上最可爱的人。雅南,如果你还想和进学在一起。我想,你应该去农村看看。看看那片天,那些水,那群人。我想你会改变你现在的想法。会理解那天晚上进学的态度为何如此坚决。还有,他临走前有一封信,让我交给你。”

    周雅南听着任父的话,没有回答也不再发问。默默的接过他递过来的信。告了别,来到她和任进学经常坐着的江畔木椅上,打开了信封。任进学俊秀的字就展现在她的眼前。

    雅南吾爱:

    待卿见字,已各天地。数日闭门,非关儿女情长。于今诀别,实为丈夫所在。卿之拳拳,进学铭记于心。六载相伴,晨露夕花、清风明月。虽进学远赴,仍忆之如昨。思卿之心,定付明月而相望,隔山河而可填。然生于斯国,托身男儿,当以家国为重。家虽金玉,国尚折腰。风花雪月,当于盛世,励精图治,不寄将来。一如前日所言,七尺之躯,既以许国,无法许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