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河胜之又一次倒了下去。
明明隔着屏幕,御幸一也却觉得人倒在自己身边,像是一年前……不对,是很多年前那次与稻实的决赛,这次他没有关心打者伤势如何,而是更想看到投手丘上泽村荣纯的状态。
现场收音很是吵闹,看得出本垒板乱成一团,稻实的球员从休息区跑了过来,手里拿着止痛喷雾毛巾和饮料,小心翼翼的搀扶起白河胜之,裁判关切的询问着伤情,他补充完水分把护具摘给队友又重新戴好头盔打算继续跑垒的举动昭示着似乎并不是很严重。
导播适时的转给投手拉特写,泽村荣纯还保持着鞠躬道歉的动作,帽子拿在手上没有遮挡,让他湿漉漉的、大写着动摇的脸在高清摄像头下一览无余,黯淡的眸子中也满是迷茫之色。
“泽村他果然……那个时候如果注意到了,及时换投的话……”
“御幸?”克里斯打断了御幸一也的思路,提醒注意看山守的应对,希望他能有所感悟。
作为因伤被迫让位的前正捕,让御幸一也临危受命的关系,克里斯不好多指手画脚,他很认可对方棒球技术的实力,只不过在人际交往,尤其是与投手的相处上实在一言难尽。毕竟能被所有人都讨厌和能被所有人喜欢一样,都属于天赋异禀的范畴。
山守的捕手以强硬的态度要求医护人员上场检查白河胜之的情况,白河胜之却摆着手拒绝坚持自己没问题。
很快大河原监督派出的传令员神足和斗跑上场,跟正捕前辈耳语几句后让他去照顾投手,他自己留下来一脸严肃的对裁判复述监督的话:“再一次替我们的投手道歉。如果是别的任何地方,我们都愿意相信稻实选手的体感判断,但被打到的是头部,太危险了,本着对打者的身体和投手的心理负责的态度,山守要求医疗暂停请专业医护人员进行检查。”
裁判没有过多犹豫就同意了医疗暂停,甲子园报废投手的说法流传多年,每年也都有意外发生酿成苦果,但主办方无疑是希望事故越少越好。
见白河胜之被他的队友们呵护着到场边接受医生检查,神足和斗跑上投手丘,还招手把内外野守备都招呼过来集合,将被人高马大的三年级正捕手抱在怀里拍背安慰的泽村荣纯围在中间,用手套挡住嘴巴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荣酱,大将……我是说监督问你想不想投完第四局。”
泽村荣纯挣扎半天也没能从捕手的铁臂中挣脱出来,只能保持着脸被摁在坚若磐石的胸大肌上的姿势,小声反问:“不把我换下去吗?”
神足和斗捉了泽村荣纯用来投球的左手,惊讶于温度低的冰人,用自己的体温给他暖着,同时履行着自己作为传令兵以及捕手身份的职业:“只是一个暴投而已,打中头部是个意外,有医生好好检查过不会有事的。还是说,荣酱觉得自己这就算被打崩了,所以自请降板?”
“唔姆姆姆……”泽村荣纯发出小动物一样的哼哼声。
大家都知道这是他不满时喜欢发出的声音,都聚的更紧凑了些,七手八脚的关爱一年级的可爱小后辈,有的摸头有的揉肩有的拍背戳腰,还有不知道谁掐了他屁股两把。
“嗷——!是谁?不许掐我屁股!”
“哈哈哈哈哈还紧张吗?”
“本、本来就不紧张,阿和也说了触身球只是个意外!说好的让我投四局……”
“嗯,监督说只要荣酱不放弃,就不会换人。”神足和斗满意的感受着渐渐回温的手掌,“荣酱从来都是只要想做就一定敢做、也一定能做好的人,所以我们大家都相信荣酱的选择!”
“靠你啦,好好投吧。”
“小泽村可是咱们山守下一任王牌,未来的甲子园优胜投手,才不会被区区一个触身球打败对不对?”
“没错没错!”
泽村荣纯抽抽鼻子,他眼睛鼻子发酸但是并没有哭,朝担心他的大家露出咧到耳朵根的笑容:“投球放心交给我吧,守备和得分就拜托可靠的前辈们了!”
裁判传来白河胜之伤势并无大碍,但不建议继续高强度对抗性运动,以防万一比赛之后还要去医院做影像学检查的消息,并宣告了医疗暂停结束。
稻实没有冒险,派出了代跑员站上一垒,和他一道过去的山守的守备们回归原位,打击区迎来三棒吉泽秀明。
“山守居然还不换投?”御幸一也粗粗的眉毛皱成八字形,“接下来是稻实的清垒打线,以泽村的现在的状态球绝对会被打出去……”
看了半天得出这么个结论,克里斯无奈的看着御幸一也不知该怎么办了。他庆幸泽村在山守有一群靠谱队友的同时,既遗憾于自己不是他的捕手,又十分同情自家投手阵的心理健康——正捕手对投手的波动不敏感就算了,一旦察觉到状态低迷想的不是如何安抚,反而要直接把人踢下投手丘。
长此以往,没扛过压的投手们抗压能力不行,被降板同样成为压力源之一,当然容易心态炸裂被打爆啊!
而泽村荣纯用投球说话,证明了御幸一也是在杞人忧天。没有被一垒代跑的盗垒干扰,让三棒吉泽秀明打出内野滚地球险些抓到双杀,而第一轮就击出阳春本垒打的四棒原田雅功被干净利落的三振,五棒山冈虽然打到球却没能击中球心成了外野高飞,被山守的中坚手稳稳的接杀出局,把触身球换来的上垒牢牢的锁在二垒垒包再也没能多动弹一下。
“守住了!傻了吧稻实的!”欢呼的不只是山守队员和现场应援团,青道的看客们也都激动的跟着大喊大叫,就连最沉稳的克里斯都忍不住握紧拳头小幅度的拉弓庆祝。
泽村荣纯被队友热热闹闹的簇拥着下场,他的打席棒次靠前已经轮过去了,按照赛前约定好的排兵布阵,四局过后该换投降板,替补球员们端水的递毛巾的装好了冰袋的都送到他面前。
“谢谢前辈们!”他把毛巾搭在脖子上,一口气灌下一整杯水,却没有接过肩带,而是蹦跶到大河原监督身边,大眼睛闪亮亮的瞅着:“大将~大将我还想投!你看我状态可好了,让我再投一局好不好?”
大河原监督没低头看他,怕自己心软,只问记录员现在球数多少。
记录员看看身后要是长出尾巴可能已经甩出残影的泽村荣纯,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记事本上的数据,把握不准监督到底想不想让人上场,迟疑着回答:“还不到50。”
讲道理,四局不到五十球已经相当节省球数,等他姿势稳定投球更成熟,百球之内完投比赛不是梦。加上天生柔软的身体,比靠球速球威拿三振球数四五局就过百的类型,受伤几率大大降低。
“大将~将军~监督~”泽村荣纯一看有戏,加大力度撒娇,绕着大河原监督转圈。
被无情铁手扼住命运的后颈肉动弹不得。
“给我一个准确的数字。”
“……41球。”
41和不到50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休息区里竖着耳朵偷听的球员们纷纷运转起不够聪明的小脑瓜开始计算,可惜十位数以上的加减乘除超过了手指的运算负荷,全靠有计算器的记录员公布平均值后才倒吸一口凉气。四局十四个打席四十一球是什么概念?意味着平均用不了三球就能拿一出局,而且对手不是地区一回战的杂兵鱼腩队,是在有小甲子园之称的激战区西东京力压一众豪强的王者稻实!
厉害了啊我的柴。
山守一众前辈们十分欣慰,颇有种自家狗子长大了出息了可以拉出去拱白菜给人看的自豪感。
“说好四局就是四局,让你多投对王牌山下不公平。”
“我倒是没关系……”拆台的山下被来自监督的死亡凝视盯得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没了声。
大河原监督清了清嗓子:“既然山下不介意,那么泽村,就让你多投一……”
“哟西哟西哟西——!可以多投一局了!”泽村荣纯开心的冲过去给山下一个熊抱,被刚空挥三振下场的自家打者锤了脑袋。
“前辈都被三振了你这小混蛋哟西个什么劲啊?”
泽村荣纯被锤了也不恼,还在得意的翘尾巴:“嘿嘿嘿~大将同意让鄙人多投一局,这是无上的信任哦。”
“不是一局,是一出局。”大河原监督无情的更正道,“第五局,你拿到一个出局数就换投。”
“太少啦!”
“不愿意的话可以现在就换。”
“唔姆姆姆一出局就一出局!”
山守这轮击出两个安打,打席比稻实推进的快些已经快到了第三轮,但还是没能得分,留下一、三两个残垒抱着成宫鸣送的大鸭蛋回来。
快节奏的换场目前还看不出对球员的负担,用不着保存体力的泽村荣纯带头冲锋,欢快的踢着投手丘上的土,又扔了两球热手,满腔斗志无处安放,干脆仰天长啸:“哈哈哈哈哈——让泽村大人看看是谁来领死!”
一直在休息区抱怨队友没用被一年级生刷三振的成宫鸣沉着脸提着球棒走上打击区:“死的是你才对!”